作为卫国的国相,子思不会因为身边的一个随从的低级失误,而感觉到丢人。
能给他丢面子的人真不多,应龙绝对不属于其中之一。
一般来说,儿子无能,老婆偷人,亲爹扒灰……这种糟心事子思他一件都没有赶上。可以说,国相子思背靠着庞大的子氏家族,他就算不再担任卫国的国相,子氏也会有人站出来,在卫国的六官之中获得一个主官的身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的儿子。可以说,他是一个在朝堂上奠定了自己身份和地位的大人物,就算是远离了朝堂,也不敢忽视他的声音。
而应龙?
不过是他身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别看应龙哀嚎的颇为悲戚,仿佛辜负了子思对他殷切期望似的,可实际上对一国的国相子思来说,他对曾经身边的保镖没有任何期待。
但是应龙不一样了,他能够拿得出手的只有在子思身边二十年的任劳任怨。除此之外,他别无所长。
以至于在拿出子思的推荐信的那一刻,应龙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颓丧。
当他拿出国相子思推荐信的那一刻,他仿佛将身上唯一的勇气都被剥离开一样的空荡,目光都暗淡了下来。而边子白呢?拿着子思的推荐信,反复看来好几遍之后,目光及其古怪的看着应龙,他很想撬开应龙神奇的脑袋,看一看,这家伙脑子里有多少颗石子。
有人说没有?
绝对没可能。
应龙要是早拿出国相子思的推荐信,他就不用白挨昨晚上的一顿打,也不用遭罪在马厩里如同是个死刑犯一样被捆绑了一晚上。
更让人无语的是,这家伙既然有推荐信,为什么要瞎**乱闯将军府?
边子白是上军将主,从广义上来说,他下榻的房屋都是将军府。不管是这座府邸之前的主人是黔首,还是城守,反正他住在府邸里,就是上军的指挥中心,这一点没有任何人会有异议。既然是军事重地,应龙吃饱了撑的大半夜的来将军府硬闯?
这也是仓促之间没有来得及派出弓箭手,要不然,应龙早就凉了一晚上了。
许是被边子白炙热的目光看的心虚了,应龙这才期期艾艾道:“将主,某是因为想要表现一番才失手被擒的您相信吗?”
“我信!”
边子白没多想,直接给出了一个坚定的回答。他甚至心说:“你就算是说自己昨晚上和黄大仙打架,被附身了,之后发生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小爷也得相信啊!”
因为应龙表现出来的举动,他完全理解不了。不仅仅是边子白,连赵武,甚至司马予都理解不了,虽然他们作为下属或者是奴仆,没有说法的份,但无一例外,都给这位曾经保护国相二十多年的卫国游侠脑袋上贴上了一个标签——傻子。
要不是傻子,他能做出硬闯军事重地的傻事出来?别说傻事了,就算是昨晚上被抓住了,只要应龙拿出国相的推荐信,谁敢捶他?那顿打也不是白挨了吗?
可应龙也有苦衷。
他是有国相子思的推荐信,但问题是昨晚上的情况,他要是面对一个将军府的小兵拿出来,国相的面子哪里放?当然,应龙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想着自己是刺客,边子白听到刺客被抓之后,怎么着也该立刻提过来审问一番吧?
到时候大家都认出来彼此的身份,虽然有点尴尬,但也不至于让国相太丢脸不是?可谁能想到,边子白根本就没有提审他的打算。甚至让亲兵头子司马予自行安排。应龙也是被吓得不轻,要是边子白直接下令杀了他,恐怕应龙做鬼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来投奔的,怎么就稀里糊涂死了?
夜闯将军府。别说应龙了,身份再高贵的人,做出这等傻事出来,小命丢掉的也不稀奇。更何况,这家伙还有国相子思的推荐信,干嘛不拿出来?故意显摆自己的武功高超,身轻如燕?然后一脚踩空之后摔懵逼了?这个理由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的判断下都说不过去好不好?
可应龙能说什么?
他能说自己是游侠心目中的明灯,是按照游侠的规矩来办事。学好文武艺,脉与帝王家。应龙是游侠,他能够拿得出手的只能是个人的武力值,为了给边子白一个震撼的影响,不惜铤而走险也是情有可原。可问题是,他是游侠,能够理解这份情怀。可是边子白、赵武、司马予这些人没有一个在游侠群体里厮混过的,怎么可能理解应龙内心的想法呢?再说了,真实情况,他也说不出口。总不能自己腆着脸说:他是在给买主展现自身价值的时候一不留神玩脱线了?
好在没有造成大麻烦,边子白也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
毕竟国相子思的面子要给,但边子白也纳闷,就应龙的智商……能给他安排个什么事呢?
说起来很头痛,武力值再高,应龙恐怕也不可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吧?这等凶人,古今往来才出了几个人?
倒是孔子的老爹有这份本事。
可惜,鲁人对武力值不太感冒,以至于那位一度在战场上扛着城门千斤闸的凶人,在鲁国混的也不太如意。
至于应龙,他既没有带兵的才能,更没有指挥的能力,让他带兵,绝对是对士兵生命的不负责任。这还是好的,如果养在帅帐之内,应龙也干不了司马的工作,只能如同一个黑面门神一般站在门口给他当保镖。
可万军之中,真要是遇到军队哗变,一个武力值再高的保镖也不济事。可只要边子白在军中的威望还在,有没有这个保镖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如何安排应龙,成了边子白遇到的一个大难题,既要让国相子思满意了,同时也不会给已有的帅帐内的属下造成困扰,这让边子白一时间难以安排:“应大侠……”
“某目不识丁,又无爵禄,不敢称大侠,还请将主直呼其名。”应龙这时候如同秃尾巴的凤凰,再也高傲不起来了。如今的他可不是那个在国相子思身边当差的江湖大侠,而是一个一心求功名爵禄的可怜人。
为什么说是可怜人?
求官之路艰难,就算是个伟岸的奇人,只要在官场勘磨多年,身上所有的棱角都会被磨砺光亮了不可。
边子白倒是深感其心,他也是过来人,只不过他经历的过程很短,运气也不错。不久之后就出人内史令,彻底摆脱了官场可怜虫的身份。颔首道:“应龙,你有这想法是对的,求爵禄,不放下身段恐怕难成大器。不过军中职位颇多,你可想过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某还有一膀子力气,弓马娴熟……”本来想着自吹自擂几句,可是一想昨夜的悲惨经历,应龙说什么也吹嘘不下去了。只要心虚道:“某自认在将主身边保护将主还是能做得到的。”
应龙的一席话,引起了司马予的嗤笑。他可不管什么大侠不大侠的,应龙这家伙显然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战场之上武功高一点用都没有。鄙夷道:“你就不怕吹嘘过头,咬了舌头?大军之中,数万人厮杀,你一个人有什么用?能以一己之力挡住全速冲刺的战车吗?能破圆阵之步卒方阵吗?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吗?主将身边亲卫,没有阵法,就一个人能保护周全?”
一系列的问题,将应龙逼问到死胡同里。
他倒是想拍着胸脯硬气的说:自己行。可问题是心虚啊!对于战场,他也不过是听说过,哪里经历过?真正的战场,真要说数万人厮杀,估计到时候他自保都成问题。更不要说保护主将边子白了。
边子白倒是不在意,伸手对应龙问道;“能看一下你的独门兵器吗?”
“将主轻便。”
应龙倒是没有什么人在刀在的心结,将怀中的宝刀递给了边子白。相比普通的青铜剑,应龙的刀入手很沉,样式有点像是汉代的环首刀。拔出刀鞘的那一刻,一模寒光跃出刀鞘,边子白轻声赞道:“好刀。”
随后试着舞动了几下,颇为吃力,他本来就没有练武,很容易自伤,看的赵武心惊胆战的却不敢上前。将刀入鞘之后,边子白询问道:“攻击如何?”
应龙如实道:“善于劈砍,却不善于击。小范围内,颇为勇猛。”
边子白点头道:“不错。”知道这时,他猜对如何安排应龙有了决断。打造一支刀斧手军队,人数待定。目的就是为了在守城之战之中,用最少的人,对敌军造成最大的伤害。剑虽然好用,但是对于技法要求很高,用剑高手往往都是一击必杀,但是在军队之中,无法作为常备兵种使用。但是刀就容易很多,劈砍一样能要人命,甚至可以重伤对手之后,给敌军造成心理上的威慑。另外敌人每增加一个伤员,对自己岂不是有利?
于是,边子白果断否决了子思信中对应龙的使用办法,决定给应龙一个全新的任务。
至于应龙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他的能力了!
“恕本将之言,你能够在军中做什么?有什么长处,能够给上军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也就是说,治军的能力在哪里?本将看不到。不仅看不到,还很担忧。国相虽然对你我都有知遇之恩,但是你知道一个人想要获得爵禄,不外乎几种情况,一种就是祖上余荫,子孙显贵。”
“第二种,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此乃无双国士。你何曾听过在吴子成名之后,谁还在乎他的商贾之子的身份?”
“最后一种,最为艰难,但是入门者颇多。战场搏杀,成就功名,虽不能立于庙堂之上,尊享祭祀,却能够成就衣冠之族。”
说到这里,边子白就差单单不好说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应龙听到这里,嘴角安安发苦。他对于爵禄有着异样的执念。其实哪个游侠想当一辈子的无赖子?当年在吴国为公子阖闾刺杀吴王僚的专诸,难道就是为了自己吗?他在阖闾宴请吴王的时候,表演了吴王僚最为喜欢的脍鱼技法,然后乘吴王不注意的时候,将鱼肠剑刺入了吴王僚的胸口。最后专诸也被吴王僚的卫士戮杀。结局非常凄惨。但同时,他却让一个平民家族一跃成为钟鸣鼎食之家,专诸的儿子被吴王阖闾授予了吴国大夫的爵位,世袭罔替。
可以说,专诸用自己的死,成就了自己平民家族的鲤鱼跳龙门的过程。
这和所谓的侠士信义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而应龙呢?
他能为自己家族的崛起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死?
一个平民的死,值得重视吗?
边子白的话,无疑是堵住了应龙所有想要在边子白身边就建功立业的想法,这不切实际。因为在军中谁都知道,将主身边的危险应该是最低的,想要通过保护将主来获取功劳,无疑是痴人说梦。除非换一个人的身份,将主换成国君,救驾之功才能辉煌腾达。
应龙想了一会儿,沉吟道:“某选第三种。”
边子白抚掌笑道;“好。果然是义士,本将没有看错人。如今上军各师配备已经齐全,想要进入军队恐怕不容易。但是我这里有一个机会,可以给你去试试。”
“还请将主下令,龙,莫敢不从。”
应龙纳头便拜,他是江湖上的大人物,但是在爵禄道路上,他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有多少人在这条道路上折戟就不说了,如过江之鲫。应龙没有选择的余地,边子白也不会将一支正规军交到应龙手中,恐怕这位也没有控制军队的能力。还不如给应龙一个机会,让他自己组建一支军队。只要这支军队能够在战场立功,边子白这里肯定不吝赏赐,再说了,这是卫公的官职,给谁不是给?
边子白颔首道:“上军一万二千五百余人,步,弓,马,车,戈,各种兵种都已经齐全了,但是上军很可能不会参加野战。而以城邑防御战为要务,但是弓不能拦截上城墙之敌人,戈不善城墙之守,马车之军更是如此。为今之计,本将需要一支军队,一支完全以刀手为主的军队,而你……”
边子白停顿了一会儿,目光如炬:“就是这支军队的主将,我给你专断之权,招多少人看你本事,,如果来一百人,你就是百人卒的卒长。如果来一千人,你就是千人将将主,如果来三千人,你就是一师主帅。”
一席话,说的应龙热血沸腾。他从一个白丁,只要兄弟们给力,就能成为将军。而给予他这份权力的边子白,更是让他拜服不已,这等气度,简直就是游侠之中的豪侠,他就差没说,将主要是当游侠,天下侠客无一不马首是瞻。
两天之后,边子白询问了赵武应龙的招兵进度,赵武不屑一顾道:“划出了偌大的一个营盘,却只有招来十来个人,恐怕应龙不过是个混混骗子。难堪大任。不过……”
“不过什么?”边子白问。
赵武很别扭道:“不过这帮人来的方式有点特别,也不知道应龙从哪儿找来了一面旗帜,然后插在了朝歌城头,投靠来的人都是看旗子就进城了,有些人甚至身上只有一把武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走到营门口就饿晕了。”
这等古怪之事,在赵武来说,绝对是应龙的故弄玄虚。
他可见不得这老小子到自己主人面前骗吃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