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几天里,石灮带着人尽心尽力,甚至集结农兵,帮忙修缮军营,安排工匠生活做工的区域。可以说做到了一个地方官员能做到的极限。
上军对这位地方官的反应也颇为满意。
“老师,不好了,出事了。”孙伯灵急匆匆的从还没有停稳的战车上跳下来,顺便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动作颇为狼狈。这和平日里有大将风度的军中小司马大相径庭,让人的心一下子都被提了起来。
边子白放下简牍文书,抬眼看了一眼孙伯灵问:“赵军打过来了?”
“没有!”刚才还急吼吼,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的孙伯灵,顿时蔫了。
要是赵军打过来了,不说边境,就连朝歌城都要乱套了。哪里会有如今的平静?眼下的卫国虽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和赵国死磕。可面子上的强硬是一回事,但是骨子里还是虚的一逼。从国君到国人,没有人会相信在几乎不可能有援军的情况下,卫国能够最终获得战争的胜利。最好的局面就是一场平局,而这也是卫国朝堂对边子白的最高要求。至于最低要求就更不用说了,可以输掉战争,但不能输的太难看……
可见,边子白的压力在任何一个诸侯国的将军之中,无疑是最小的一个。
他甚至会因为输掉了战争,却有可能获得国君的褒奖。甚至获得国人的爱戴。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这让其他诸侯的将军们去哪儿说理去?
以至于,边子白从内到外都是一副轻松的表情,虽然要求低,但并不是说他不想赢得战争,他谁任何人都想要赢。只是说出来没有人相信而已。
面对惊慌失措的孙伯灵,做老师的边子白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这让军中不少将帅都非常敬佩,完全将边子白当成了主心骨。孙伯灵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要不是脸上沾染了太多的尘土,他看起来还是挺像回事,一身完全忽略了防御性的猎甲,像模像样的衣冠,加上白白胖胖的样子,至少比那种军中的傻愣一样的黑大粗看起来要顺眼很多。
“老师,赵军虽然没有打过来。可是在宫墙附近士卒们训练时打出火气来了,两边人都打群架了,您老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孙伯灵觉得这支军队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哗变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边子白呢?轻笑道:“不要紧,慢慢说。”
急性子遇到了慢性子,就是这么着急。可孙伯灵却不敢说边子白的不是,只是愣着,站着,目光中带着小委屈。
“算了,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边子白这才放下了手边的工作,撑了一个懒腰之后,慢腾腾的站起来。
坐久了,尤其是盘腿坐久了之后,难免会有些不畅和酸痛,不能太匆忙。
一路上,边子白听了事情的经过,才明白了始末。眼下的训练对于防御城墙一方来说,有点吃亏。杀伤性的武器不能用,浇开水,扔石头,烧火油,这等防御手段都没办法使出来。甚至弓箭也变成了移动靶的射击。
可是攻城一方的武器打在身上太疼了,虽然都是木棍,木剑之类的武器。但是用尽力气往人身上脆弱的地方使唤,也能打死人。这样一来,防御的主将就着急了,他们不禁抱怨担任防御训练的士卒太少,而且还故意让士卒对进攻方不允许攻击的身体部位发动攻击,甚至睁一眼闭一眼。反正谁也不想输,输掉训练,不仅仅是晚上饭碗里少一个贴饼子那么一点好处。
关键是面子,爷们的面子总要比贴饼子值钱吧?
任何一支人数超过一万人的军队,担任军队高层的基本都是空降而来的大贵族。但是在低下,担任百夫长的上士,甚至更低级军职的小军官,他们都有一套自己的小九九。可不会去理解主将心里的想法。
可以说,军队的高官的出处有几种,文官,高级文官,属于那种放个屁都是香的那种。至少是六官之一,甚至是国相。这才有资格成为一支中等规模以上的军队统帅,比如说一军主将。
其次就是世袭封君,这就不用说,三家分晋的韩、赵、魏,都是晋国的世袭封君。更早一些的时候,晋国扩军达到了六军,主要由狐氏、先氏、郤氏、胥氏、栾氏、范氏、中行氏、智氏、韩氏、赵氏、魏氏等十一个世族所把持。这也是一种情况。
还有太子、公子,国君最为信任的一个群体。毕竟是儿子,没有理由不重用。
宠臣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但是相比儿子要弱势一点。而且空降军队之后,遇到的反对情绪会很大。
武士想要出任一军主将,几乎微乎其微。最大的原因就是身份。武士虽然一直在军队之中任职,但是获得晋升高级官僚的机会很少。而且立功的范围也多半是斩杀敌军,并非是力挽狂澜一类的惊艳表现。同时,武士家族缺乏文化传承。能够顺利的结束启蒙教育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同时家族也无法供养子弟游学多年的费用。这一点,他们甚至比商人家族都不如。
但是武士家族有一个有点,他们熟悉军队。
可以说,这是一个对军队最为熟悉的群体。
基本上长大的子弟都会进入军队之中,然后将长辈们的从军经验顺利的继承和发扬。可以说,军队训练,底层的武士阶层才是最有话语权的人群。
但是眼下,上军之中的武士阶层却表现不满起来。
边子白的训练方法很简单,这是上军高级军官商量出来的结果,守城一百人,宫城三百人为例。而且呈现梯次进攻,但是守城一方呢?只能是死守,还要承担着士兵要害被攻击之后退出战场的损失,在一开始的几天时间里,守城方基本上都输了。当然这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朝歌的宫城城墙早就是残垣断壁,平均高度也就是一丈多一点。这和平均三丈高的城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城墙太矮,让守城方处于绝对劣势之中。
可对于进攻来说,他们也不服气,凭什么防御方都有城墙保护,下手还那么狠?
这简直就是占便宜卖乖,招人恨吗?
不行,得让这帮小子知道厉害。于是乎,才训练了一天,问题就变得尖锐了起来。
边子白抵达宫城的时候,苟变、仲叔牙、南哲等将帅都已经等着了,别人不敢开口,但南哲却不怕,因为他是南氏嫡系子孙。
“将主,不能再这么训练下去了,士卒都怨声载道,恐怕会引起军心不稳啊!”南哲一张脸都皱到了一起,显然是焦虑过度的样子。
可边子白却不为所动,果断拒绝,甚至有种一意孤行的口气道:“不行,坚决不能停下。除了武器临时使用木制的之外,其他的训练强度一定要起来。不仅仅是攻防战阵训练,还是城墙防御作战训练,都是将来我们要面临的重中之重,绝对不能放松。”
“而且你们的顾虑我也清楚,多半是觉得这样练没有用。但是你们想过没有,一个偃月阵如果兵种配备齐整了,十种变化都练全了,几万大军需要多久时间?三年,还是五年?我们有这个时间可以去挥霍吗?”
边子白继续道:“给城墙下铺设的稻草加厚,士卒的防护要做好。至于双方下手没有分寸,这是你们的事,我是将主,不是来给你们解决麻烦的,而是让你们找到缺点,然后让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缺点。现在士卒训练的麻烦来了,这是你们的事,而不是我的事。记住一点,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要让所有的士卒都清楚。另外,作为将帅,你们应该明白战场的残酷,不会因为你们心慈手软,赵军就会放过任何一个在战场拿着武器的卫人。训练更艰苦,士卒在战场上就拥有更加坚韧的性格,这是我们不败,甚至胜利的机会。现在就几个人受伤了,就要放弃训练。到了战场上,几百人战死了,是否你们就想着要投降?”
“我只要你们记住一条,战场是世界上最为残酷的地方,准备的再多,付出的代价再大,对于战争来说都不够。该死的人,还是要死。不能因为怕出现伤亡而胆怯,这是军队的大忌。”
“公孙鞅,你是军法官,我要你死死的盯着所有人,敢训练懈怠,绝不姑息。”
苟变也没有想到边子白一来就会发一通脾气,不过很多话他听了也觉得有理。一口气说了大一堆话之后,就打发其他将帅离开。南哲气地面红耳赤,却无力反驳。因为他发现嘴皮子的本事,他根本就不是边子白的对手。
至于说士卒的反对情绪,这些都是可以被压下去的情绪。
唯独让他担忧的是,士卒出手过火了,然后军队之间有敌对情绪。这不会引起内讧吧?
而苟变作为副将,陪着边子白在军营之中走着,将情况一一报告:“将主,才一天时间就伤了上百人,如果长此以往,三个月之后,我们还有上阵的士兵吗?”
“这么多?”边子白略微吃惊,随即道:“带我去医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