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从未见过如此不端庄的韩瑶光1.0,略一惊讶,她笑得更深了些,“你许了我出家,是真的?还是玩笑?”
他喉头像有铁块,硬硬咽了下去,嗓音都变了,“自然是真的。”
她没听出来丝毫异样,笑得还很开心,“那我刚才谢你的话自然也是真的。”她笑了一会儿,又问,“那我的那些私产,也可以一同带走么?”
他皱眉站起身,“自然都给你带走!我再额外给你两千两银子傍身!”说完拂袖便走。
瑶光呼了口气,取出手帕擦擦脸上的汗,又给自己扇了会儿风,才不紧不慢出了亭子,远远跟在端王身后。
端王在花园里没头没脑走了一会儿,心烦气躁,又在一处假山洞前停下。假山上绿树葱葱,山石树木间又有许多藤萝,有些盘石穿隙,有些倒垂下来,翠带飘摇,仿佛一道帘子垂在山洞前。这里倒是个清凉所在。
端王见瑶光又跟上来了,怒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瑶光淡淡一笑,“太妃让我跟着你的。”她似乎丝毫没觉出他的怒意,还笑着给用团扇给他扇风。
端王气得脑门上青筋直冒,劈手夺过她的扇子扔在地上,“太妃让你跟着你便跟着!她要是没说让你跟着呢?”
瑶光看他这样子,有点害怕了,小声说,“这么热的天,站在大太阳下面难道好玩么?”她当知道他想听到的话是什么,只是她不会说的。她看他额头鬓角都出了汗,忙又递给他一块手帕,“擦擦汗吧。你这么折腾自己,图什么呢?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让太妃为你担心……”
她说的都是好话,何必为别人让自己受罪呢?你自虐只能让爱你的人心疼,不爱你的,看到眼里也只会说你傻瓜。
端王何尝不知道她话里没说出来的意思,可是他心里有一团火啊!这团火烧得他寝食难安,见不着她的时候在烧,此刻见着她了,烧得更厉害,烧得五脏炙痛。
他接过手帕,没擦汗,一把将她拽进假山洞中。
瑶光低低惊呼一声,刚想要挣扎,他又不动了。
敌不动我不动。轮身份,人家是王爷,我是罪臣之女,他的小妾,论武力,打过一场,他不算赢,我也不算输。
山洞中一片漆黑,甚是阴凉,不知是哪里还有水滴滴答滴答坠入积水中。
两人在黑暗中不知僵持了多久,直站得瑶光遍体生寒,端王拉着她出了山洞,松开手,“你回太妃那儿吧。我没事了。你跟太妃说,我今晚要去陈老将军府上一趟,不回来用晚膳。”
瑶光见他神色平静,便朝他福了福身,捡起还躺在地上的扇子向着春晖园走去。
太妃听了瑶光回的话,又听派去跟着的婆子说两人进了假山里好一会儿,还以为他们亲热了一回端王又回心转意了。
晚上端王回来就住在外院书房,第二天天濛濛亮就去上早朝,一去一天,直到晚间回家同太妃一起用膳。没叫瑶光过来,他也没去斓曦苑,一切平静。
如此过了几天,风平浪静。太妃以为出家这事就算过去了,哪知端王已经上了表。
皇帝见到端王奏请良娣韩氏出家的奏表,怔了一怔,叫大太监李德胜:“去问问六郎可还在兵部,说我叫他来吃冰镇莲子羹。”
李德胜心想这必是有什么事要私下说,莲子羹难道不能派个人送去兵部么?一面诧异,一面不动声色叫了小太监去找端王。
待端王来了,皇帝看着他喝了半盏莲子羹才说,“六郎,那一日五叔家的十七郎也在的,实在怪不得韩良娣。”
端王这时早已听说林九办的这蠢事,他对林纹没有什么感情,于林九、林范更是平平,这时听皇帝这么一说,微微一怔,笑道,“原来那日铁铃寺遇到的贵人是皇兄,相救瑶光的壮士是十七郎。如此,我倒是要给他一份谢礼。”
皇帝半天没说话,端王也不吭声。
这时才五月中,皇帝最怕热,御书房中早早用了冰盘,只听得那座福虎纳祥的冰盘上化的冰水落在瓷盘中,滴答滴答。
李德胜瞧着这两位情形不大对,当下不敢做声。
书房里静极了,除了冰盘滴水声,就只听见外间那架西洋自鸣座钟轻微的走针声。
皇帝此时坐在梨花木大案之后,案上摆着许多奏章,笔架上挂着数支笔,并几方大砚台、笔洗、水盂等物,李德胜见皇帝忽然伸手将案上的砚台墨锭换了个位置,连忙过去,皇帝摆摆手:“不用你。我自己来。”
他将案上笔墨纸砚逐一整理,“你当初苦求父皇几年才得赐她为良媛,后来又求我为她谋个良籍,几次三番,都是用功劳换的。这次南疆平叛,出京前你还跟我说若你能平定南疆想为她晋侧妃位。怎么,你现在厌弃了她?那之前的那些苦功,不都白做了?”
端王垂眼轻笑,“从前我年少轻狂。现在才知道,我以为最好的,旁人根本不稀罕。”不仅不稀罕,还恨不得扔在地上踩上两脚解气。
皇帝听出他语气中的苦涩,将手中装朱砂的瓷盒放下,“你可想好了。我朱笔一批,她出了家,可就和你再无瓜葛。”
端王站起身笑了,“她要的就是和我再无瓜葛。若是能与我和离,她就不会出家了。可她是妾,我是主,又无法和离。”
皇帝微叹口气,“这样,你且等上……等一个月吧,若她没有身孕,我就准了你所求。”
端王这才想到,是啊,他不久前才和她……
若她有了身孕,那自然……自然……
他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摇摇头,苦笑,“不用等了。以她心性,即使腹中有了我的孩儿也不会断了出家的念头,多半会将孩子生下后离开王府,从此不闻不问。”
皇帝忽然发怒道,“我原该想到这妇人是如此豺狼般的心性!不然何以一出手就伤了六人性命!”
端王讶异,“皇兄,你说谁伤了六人性命?”
皇帝这才意识到,他六弟可能并不清楚林九截杀韩良娣的真相,还当真是十七郎出手相救呢,于是讪讪道,“我还以为……”以为你听说你小老婆拿木棍夯死了六个人,因此厌弃了她呢。
韩氏烧炭自杀一连昏迷十几天,醒来后前事不知,忽然善画观音,说有梦中仙人赠笔,这事宫中都知道了。
不过,听十七郎说韩瑶光1.0反杀林九一伙连伤七人,若不是他劝着,林九怕是没命回来了,皇帝就觉着,梦中仙人给她的没准不是笔,而是一根大木棍。
这样凶悍的女人,若是和六弟和睦还好,不然的话……睡到半夜枕边玉人忽然变母夜叉一拳直捣黄龙敲烂你的要害,那可就太可怕了。
再看看六弟这副明明难过得不成了还装作没事的样子,皇帝心中吐槽,我的弟啊,你眼光真是独特,怎么就爱上这样的女人呢?你是没听见,韩氏还说了好些离经叛道不能入耳的话呢。虽然我不是故意去偷听,但听人壁角这事太不体面了,我就不说了。
想通这一节,皇帝愉快地批准韩氏出家,又叫李德胜,“去请张翰林王翰林拟旨,多夸夸韩氏,就说她是为两位太后和淑太妃祈福出家的。”
端王回到王府时还未掌灯,夏季日长,春晖园里几个小丫鬟正坐在廊檐下玩翻绳,瑶光笑嘻嘻站在一边看着,手中握着纸笔涂画。
几个大丫鬟见了他忙请安,又有人跑去太妃房中禀报,“王爷回来了!”
瑶光转首,看到端王头上紫金冠已摘了,可身上还穿的是朱红色团花蟒袍,猜他大约是下朝后直接来了春晖园。
她按照礼仪先正儿八经福个身,再走过来,“您回来了。”
端王“嗯”了一声,把腰上玉带解下来递给她。
瑶光随手接过,愣了一愣,将玉带递给身旁一个丫鬟。她另一只手里还握着纸笔,紫翎忙也接了过去。
端王站在那儿没动,像是在等着瑶光跟上,她只好跟在他身后大约一两步远的地方,去了太妃屋子。
太妃见他们相携而来,笑容满面,“正要摆饭呢!你怎么也不换衣服就来了?”这时丫鬟们捧了巾帕沐盆来,太妃叫瑶光,“你给六郎洗洗脸。”
端王张了张口,却见瑶光半点没有不情愿的样子,真的握了小丫鬟拧得半干的巾帕走过来。
他心里顿时一软,口中要说的话也忘了,坐在一个绣墩上,微微闭目,半仰着脸,让她给他擦脸。
净面的水中大约是加了薄荷和玫瑰,有种清凉的香气,擦过之后肌肤生凉,他另外闻到一种馥郁的香气,一时分辨不清是什么,他从微眯的眼睛缝儿看去,只见她的珊瑚色纱衣里一截白玉般的臂腕。
她腕上什么都没戴。
他这才想到,这香气是从她袖子中透出来的。不知她衣服里笼了什么香,或是衣服用什么香薰过。
他忍不住睁开眼睛细细看她,见她这件纱衣外只穿了一件玉色掐象牙边的珍珠罗半臂,下面是白绫裙子,腰间没有束带,可纤腰依旧不盈一握。
想到皇兄的话,他不由向她小腹多看了两眼,要是……她真有孕了呢?会不会改了主意?
端王这夜仍歇在外书房。他命人悄悄叫了王妈妈来,问她,“女子若有身孕,大约多久能知道?”
王妈妈道:“若是月信未至,一个多月便有些消息了。太医们医术高明的,便可诊出喜脉了。”
端王沉吟片刻,试探道:“你主子……”
王妈妈道:“良娣这个月月信尚未至。”
他听了,心底便生了些隐秘的希望。只是这念头连想都不敢去细想。
可惜,隔天傍晚,他回到春晖园,却不见瑶光在。按捺了好一会儿,他终于问起她,太妃笑眯眯说,“那孩子身上不好呢。”
他听了,心当即一沉。
吃过饭,太妃又提醒,“你这几天可别去闹她。瑶光现在这性子比从前柔顺多了,你也不是小孩儿了,得学着体贴人才是。”
端王勉强笑道,“母亲说笑了,我怎么会去闹她?”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闹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
我今天想占用一点大家的宝贵时间说说近来的事情。
写这篇文前,我设想过很糟糕的局面。但我没想到事实比我想像的还要糟糕。是的,有人举报我了。这只是一篇网络小说,我只是一个写一千字才能从晋江拿到分钱(你没看错,是分)的作者,在我看来,“看谁不顺眼就举报谁让她消失”这种恶毒手段根本犯不着对我用,我写的不是很好,人气也不高,因此排除红眼病,那只剩下一条了,就是“我看不惯的东西我就要想办法让它消失”“我不喜欢的人我就要构陷他,让他无法再出声”——不论手段。
生气?肯定的。换作你也会吧?
但是生气之后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凉。
我写这篇文的初衷,在开篇写的很清楚。我厌恶近年来这种穿越女被同化的风气,哪怕当年那些穿越文被称为雷文,但其中的“我孤身一人,但我偏要与这整个世界为敌”的精神比后来那些所谓的精明的、睿智的、成熟的、考究的穿越文强太多了。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所以,有了韩瑶光1.0和2.0,有了韩瑶光1.0骑着驴子举着轿杠戳翻一群人。
看,她像不像骑着瘦马冲向风车的堂吉诃德啊?不,她好像一条狗啊……
很可惜。
这世界并非只有黑与白,对与错,顺从或反抗,奴隶或主人。如果世界是这么两元化的,那一切都会简单很多。但是不是啊!只有小朋友看的动画片里才有这样的世界吧?不是呢。光头强和熊大熊二也有一起合作的时候。
为什么你不能接受别人和你的想法不同呢?
有个读者留言说“我觉得有感情谈恋爱谈多少次都行,但是一夜情是三观不正”,乍一看很有道理,很讲道德,对吧?
可是,有些人会对你说,“所有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没事谈那么多次恋爱干什么?流氓!
说这话的人也别得意,坚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结婚前不需要见面”的人还说你三观不正呢。
这个世界是多样化的。
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一点,只想消灭一切不赞同你的事物和人,那叫法西斯。
我希望,真的非常非常希望,是我太悲观,是我想多了。
最后强调一次,我在之前就在作者有话说里说过,本文没有晋江传统意义上的男主。只有感情线。还不止一个人。女主不是处女。老司机。生性自由浪漫,给许多男模、男明星、男运动员画过人体油画。
文的重点在于她如何与这个世界周旋!
所以别特么再问我谁是男主了!!求求了!能看一下作者有话说么?没有男主!没有!妈的,艹了谁谁就是男主女主了么?这是什么规定?再问我不能保证不说脏话。脏话说多了晋江自动删评不怨我。和谐世界,大家谁也逃不过和谐定律。
最后感谢大家。么么哒。
不知道还能继续陪伴大家多久。且行且珍惜吧。
第41章 旨意下
瑶光月信很准。
隔了两天命她出家的圣旨便下来了。
太妃听到宫中有圣旨给韩良娣还以为端王又给瑶光求了什么封赏。没想到先头照例夸了一番什么贞静贤淑至孝纯仁等语忽听到命其“择吉日在灵慧祠出家”吓了一跳当即叫那传旨的太监,“再念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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