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从斜背在右肩上的布袋中拿出速写本和炭笔,把指示图上画的内门地图画了下来,按图索骥,先去了学堂。
太清宫学堂是个小四合院,正堂是两层小楼,还未走近就听见朗朗读书声。瑶光站在院门口仔细分辨,听到有人在讲《道德经》。她侧耳倾听片刻,感觉讲课老师的教法和张师姐的并没太大分别。看来,并不是张师姐不会教,而是她只会这么教。
如此一来,她来这儿学,和在灵慧祠跟着张师姐学,有什么区别啊?张师姐至少只教她和薛娘子呢。
这时,一位年轻道士看见了瑶光,走来问微笑道:“这位道友,可是来接弟子下学的?还要一刻钟呢。”
瑶光顿感尴尬,笑着打个哈哈,“不不,我随师姐来的。第一次来太清宫,随处看看。”
这道士一听,还以为瑶光也是为来修书访问学者呢,连忙客气地请她进学堂参观。瑶光哪里敢进去啊,万一进了人家教室,讲课的道士突发奇想让她讲一段那可完球了!就算不会发生这种乌龙,人家问起她在哪儿出家,出家多久了,我靠,依旧很尴尬呀!
瑶光赶快找藉口,“其实,我是想去藏书楼。”
道士忙给她指了方向。
瑶光转过院子角,撒腿就跑。
啊啊啊——什么学无止境有教无类!让我这么个大人和一群小孩坐在教室里正儿八经上课?还被提问?背书背不出来我该怎么办啊?伸手给老师打手板么?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仍旧想像了一下女主坐在一群小学鸡中举手回答问题的画面。
第48章
藏书楼
从学堂落荒而逃后瑶光心烦意乱。
她在建筑群中乱走了一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掏出速写本勾画眼前的花木和一角房檐。
画了一会儿她心情平静下来了思路也清晰了。
咱怕什么呀?经历过我华夏高考、刷过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什么考试都不怕!
她准备去藏书楼借一本历年真题。这玩意就算太清宫藏书楼没有,山下的书铺里想必也能找到。然后跟张师姐、薛娘子把最近十五年的真题都分类照出考点,接着有的放矢,跟着考点去复习,蚂蚁啃骨头也能啃下来了。
至于三千道藏嘛,这一生还很漫长不能全都用来考试。尤其是自己还根本不感兴趣的科目。
她决定,应付完道初试就好了。道藏读不读得完能读多少,这个看缘分了。只要过了道初试,那就证明她不是没努力(很可能是没天分)皇帝也没话讲他自己难道三千道藏都念完了?记下来了?更何况她还有非常合适的藉口呢——我中了炭毒后失忆了记性不好。
想通之后,瑶光斗志昂扬翻开自己画的地图,辨明方向朝藏书阁走去。
古代建筑多是木质结构,藏书楼最怕火所以太清宫的藏书楼建在内门一处水池之侧,这时正直盛夏,池内种了许多睡莲,池边还有菖蒲之类的水生植物。太清宫藏书楼是一栋八角形的四层楼,从外面看,有些像八角形的天坛,每一层都有燕翼般的飞檐,远远看去宛如图画。让瑶光来形容的话,还是那句话:绝好的仙侠剧取景地。
瑶光到了近前,“咦”了一声。这藏书楼仔细一看,竟然是砖石所建。
进到内部更是让人惊讶。
藏书楼有个玻璃天顶!限于现在的玻璃技术,这块直径大约一米的天顶用木格分割成八卦型,各有卦位。
再仔细看内部结构,居然和罗马的万神殿、翡冷翠的圣母百花大教堂、伦敦的圣保罗天主堂很是相似,都是圆形穹顶,内部沿着墙壁有一圈屋子,中心留着一块空地,从天顶投射进来的阳光刚好照在大堂中心放着的八卦型的木柜台上,里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弟子——简直就和现代图书馆接待处一样。
瑶光取出自己的木牌去了接待台,“请问,有没有历年的道初试试题集?”
那男道士瞧了瑶光一眼,十分倨傲地把头扭向一边,脸红如血,那位年轻女冠倒很亲切,双手接了瑶光手中的木牌看了一看,将木牌还给她微笑道,“原来是玄玑师叔,在下静秀,是水仙观弟子。师叔请跟我来。是您家中小弟子今年秋季要应考么?”
瑶光心道,那个小弟子就是我啊!
静秀将她领到了一楼西北一个偏僻角落的屋子,那里挨着墙摆了两三排五斗橱。她走到一个橱前拉开中间那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摞一摞的册子,“师叔,这里是最近十年的道初试试题。您可以借阅,也可以誊录。”
然后她又将瑶光引到挨着窗的一溜书案前,“笔墨纸砚这里是现成的。若是师叔想叫人誊录,一页纸要十五文钱,师叔只要告诉我要誊录哪些书目,我交给弟子誊录完了师叔来取就好。”
瑶光倒是想自己抄,不过她怕自己抄错了字误事,于是便请静秀找人誊写。
静秀记下了瑶光要誊写的书卷号码,说明天便可得了,到时不管是差人来还是自取,在门口接待的地方持回执找她就行。
瑶光见静秀举止大方言谈优雅,想到自己以后恐怕会常来太清宫借书,得找个能领路的处好关系,就和她攀谈起来。
一问才知道,太清宫内门中有不少其他道门的弟子来帮忙的,或是在学堂中教书,或是在藏书楼等处当差,各有收入,最次一等的,就是给人誊写书籍。
太清宫甚大,弟子却不算很多,且都各有要务在身,谁耐烦来做这些俗务。梨溪山上下倒有上百所大大小小道观,虽然不少是有钱人家女孩子出家混日子的,但其中也有不少当真出家的女冠和道士,请了他们来太清宫做事,大家各有所得,两全其美。
外包业在梨溪山似乎很兴盛啊……
早先看到有承接婚庆……不,入门仪式的,没想到太清宫内门的外包业务更多。
静秀和瑶光聊了一会儿天,对她一直很恭敬,却并不问她是哪家道观的,这让瑶光觉得与这人相处很舒服。
她问静秀,“藏书楼里可有四方游记、杂记还有……呃,话本之类的闲书?”
静秀轻笑,“有的。师叔从这房间出去,顺着楼梯上到最上面一层,只管往最偏僻的角落去就是了。只那里不常有人去,怕是有些灰尘。”
瑶光点点头,假装没听出来静秀话中含义,又问,“我看这藏书楼建得与众不同,不知有没有当时建造的……”图纸?蓝图?这东西古代怎么说?
瑶光正在懵着在古代词仓里找词语,静秀笑道,“师叔好眼力。这藏书楼是按当年韩国公子所画的图略所建,建造方法和工匠们素常用的法子殊为不同。只是,韩国公子逝后,工匠们看不明白留下的图,却再也无法建造相似的藏书楼了。不过,这图,仍在太清宫藏书楼中藏着。”
瑶光一听,不由心中起疑,她这位曾祖可实在有点不一般啊,又会航海,又擅长多国语言,还喜欢搞海外殖民,还会建万神殿?怎么越听越觉得这也是位穿越人士呢?
瑶光忙问图在哪里藏着,静秀笑道:“也在四楼呢。按理说,以师叔身份是可以在楼中参阅此图的,不过此图可算是一件稀世奇珍,又容易损坏,要看的话得提前个三五天禀明了代掌教张师伯,有了他的回执方可进入一观。”
瑶光向她道了谢,迳自去了四楼。
藏书楼中书籍是分门别类放在一个个屋子中的。像现代图书馆是用一排一排的书架,不过书架是木质的而已。
瑶光先进了标注着“杂记”的屋子,先找到几本游记。一本是《惠清山人手记》,乃前朝慧玉公主所著。惠清山人是慧玉公主道号。
这位公主以“求道”为名,游览全国名山大川,还曾出海去了东山国游历数年。
另一本游记就是韩瑶光曾祖韩彰所著的《泛海平波录》。记述的是他出海十四年间各地所见和开拓海外殖民地的事。
接着,瑶光去了放话本、故事书的屋子。嘿嘿。她小时候也看过几眼《三言二拍》,要是这里的话本也是用那种半白半文的写法写的,倒是可以领略领略古代小黄书的风采。
是的。我想看古代小黄书,已经很久了!
老天鹅在上,我作为一个身心健全的妙龄女子,是有需要的呀。
瑶光认真地翻阅了一会儿,并没找到什么太好看的。大约是在太清宫的地界上,许多话本都是神魔大战之类的,和终点那种古早升级文有点像。
她翻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一本合心合意的《金灵翘传》。此书写的是此间大元朝中一个官宦出身的女孩子因父兄获罪沦落青楼,之后成了名妓,整天勾搭富家公子,后来遇见个荒唐风流的皇帝微服来体察民情,她就勾搭上了皇帝,进了宫,还和皇帝的妹子,一位公主搞在一起,公主又有个心爱的太监……
瑶光心里一乐,这本不错!
她心满意足,捧着几本书去了收藏各种建筑图鉴的屋子,却见这屋子关着门,但没上锁。
瑶光推开门,室内昏暗,有股灰尘的气味,一排一排的书架全是颜色极深的木头所制,挨着墙壁放了一溜矮柜,样子和现代珠宝店的展示柜很像,上面是一层玻璃盖的抽屉,里面陈列着各种图纸,有些还放着小物件。
“有人在么?”瑶光问了两声,四周静悄悄。
代掌教师兄哪有那么容易见的,我又不是要研究建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没准我这位曾祖又是位穿越前辈,留了些什么线索呢?
瑶光走进去,反手将门再关上,挨个看展示柜,不一会儿真的找到了那张藏书楼的建筑蓝图。她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个房间的光线设计得特别昏暗了,因为图上的线条字迹全都细极了,且有些褪色,不知韩老祖画的时候用的什么墨水和笔,现在只剩下极淡的墨迹了。瑶光对建筑不在行,但这个图倒是一眼就能看出用了透视法画的,还画了正面、顶部、侧剖三种,一旁还有比例尺。和现代图纸很像。
莫非曾祖真是穿越过来的?要是能找到他更多笔记就好了。
瑶光弯着腰趴在展示柜上看图纸,再去看其他陈列品。
看了一会儿她发觉,这个房间与其说是收藏藏书楼建筑图的,不如说是韩国公子的纪念室。
陈列品中有他第一次出海时随身佩戴的匕首,还有他斩杀海盗头领用的唐刀,零零碎碎,什么都有。
在其中一个大书架的侧面看到“书信”字样时,瑶光心中大喜,忙跑过去翻阅。
书架上有一层细细灰尘和一些蛛网,上面一册一册全是韩国公子给亲朋好友写的信的手抄本。还有一轴一轴的书卷,想必是收集到了原版信件裱糊而成。
瑶光随手抽出一卷展开,只见上面写满蝇头小楷,信的抬头是“婉茹表妹吾爱”,嗯……这是他曾祖写给富阳公主的情书?可惜韩瑶光的籍书上并没写富阳公主的闺名。
她再读下去,很快微觉尴尬。
这信不是写给她曾祖母的,是写给别人的。
富阳公主比韩彰小十四岁,可这封信先是回忆了和婉茹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形,然后回忆到两人上一次相会时的亲热……
瑶光又看了几眼感叹,她曾祖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瞧这情书写的,比她怀里抱着的《金灵翘传》还辣呢。这在晋江没刮和谐风之前必须得加个“高爱吃”的标签啊我去。
曾祖韩彰生父不详,他自然没有父系那边的表妹,不知道婉茹表妹是哪位公主。
瑶光匆匆扫完全信,盖章了——这信只是个撩妹的情书。曾祖约了婉茹表妹在端午那天晚上在春江边某个地点相会,还说他给表妹准备了一件“珍珠衫”,现在他手里抚摸着珍珠衫想像着表妹把它穿在身上的会是何种风情……
啧。没眼看。
瑶光把卷轴重新卷好,不想还没系好卷轴的带子她夹在咯吱窝的书啪啦一下掉在地上了。
唉,拉丝带容易系上难啊……韩彰最后另娶他人,不知这位婉茹表妹如何了。等她回去问问师父……
瑶光捡起她的书站起来,正要把书卷胡乱往书架上放,一抬眼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吓了一跳,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没发出声音?没想到那人也没料到这里还有人,一看见她也吓了一跳。
双方隔著书架各自退了一步,直视对方,眼神中都流露戒备。
不过,只一刹那,那人便放松了,从容地自书架后走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微微皱眉,语气颇为严厉。
瑶光偷偷跑进来被人抓了现行,本就紧张,这人身量高大,还留了一蓬钟馗式的大络腮胡子,和现代新闻里的塔利班恐怖分子气质是同一挂的,她吓得连退两步,“大、大叔……我、我……”
大胡子眉心紧皱,极缓慢极不悦地重复:“大……叔……?”
瑶光呆了一呆,见他那张被乌黑茂密的胡子遮住大半的脸上其实还长了挺直的鼻子和剑眉星目,好像并没她乍一看以为的四五十岁,迟疑地改口:“道……友……?”
大胡子仍板着脸,但语气没再声色俱厉了,“你不在灵慧祠好好呆着,来藏书楼干什么?”
瑶光一听这话,不答反问,“你知道我是谁?你过去见过我?”
第49章 山有扶苏
大胡子听到瑶光连珠炮般发问并不回答静静看了她片刻才道:“我曾见过令仪在太清宫祭祀上献舞。韩令仪姿容绝世任谁见过一次都不会忘记。”
原来是韩瑶光过去热心的观众之一。瑶光笑道:“我早不是韩令仪了我现在道号‘玄玑’。”
大胡子听了轻轻“嗯”了一声。
瑶光见他戴着青玉莲花冠,穿一件青烟色纱袍外面罩着烟灰色软罗罩衫,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但气度雍容,说话时不徐不疾那把大胡子又自带一股威势,就猜他要么是太清宫的高级道士要么是周真人请来的访问学者,没准是哪位真人、大德呢,于是颇客气地拱了拱手“还未请教阁下道号。”
大胡子又一皱眉望着瑶光目光如电,上下打量片刻轻笑道“我……在下,道号定寻。”
瑶光一听,算了下太清宫辈分德玄静定处,连忙道:“哦,原来是定寻师侄……孙。”
最后一字刚一出口,眼见大胡子道士两道长眉竖了起来,瑶光暗叫不妙:“我才出家没几日,弄错了请您莫怪,想来您不是太清宫弟子,不知道贵宝观何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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