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到惠阳有两百多里,虽然有一半的土道,正常来说三个小时也应该到了,但大巴车走走停停,硬是走了四个多小时,才不紧不慢的驶入惠阳汽车站。
王文广一路打听,很快找到了县政府的家属院。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
郭大姐下午去郊区买了一只鸭子,孔云涛爱吃个酸,拿来了一包自家做的酸菜,赵珍珍炖了一大锅酸菜鸭子汤,另外还炒了一盘子胡萝卜,一盘子腊肠炒大白菜,还有熬得金黄的小米粥和白馍馍。
孩子们吃得很欢,孔云涛也不甘示弱,一连喝了两碗汤,十分高兴的说道,“彩虹!你还记不记的,小时候我妈妈最会做这个汤了!”
孔云涛的母亲因病去世十来年了。
郭大姐点点头,给建昌夹了一块儿鸭肉,说道,“可不是吗,因为阿姨做饭好吃,我三天两头去你家蹭饭吃!”
孔云涛笑笑,说道,“你小时候嘴馋,一闻到肉味就去我家,说实话有一阵子我还挺烦你的!”
郭大姐哈哈笑了起来,对赵珍珍说道,“珍珍你不知道,云涛小时候可护食儿了,我去他家吃块肉,他心疼的跟咬了他一口一样!”
孔云涛被这句话逗笑了。
王建昌嘴里含着肉,口齿不清的说道,“孔叔叔真小气!”
面前的大门是虚掩着的,能闻到飘出来的饭菜的香味,能听到里面一阵阵的说笑声,他甚至听出来了三宝的笑声,当然了,还有陌生男子的笑声。
王文广踌躇了数秒,推开门直接走进去,走到院子里高声说道,“珍珍!我回来了!”
比他预想到快的多,赵珍珍从屋子里跑出来,看到站在院子里的丈夫,不管不顾的就扑到他的怀里!
王文广紧紧抱住妻子。
孩子们也都出来了,看到爸爸回来都高兴的不得了。
郭大姐和孔云涛也替他们高兴,但除此之外也点尴尬,这两口子像是连体儿一般不松开,他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要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较好。
最后还是最小的四宝解了围,小家伙看到爸爸只抱妈妈不抱他,有点不高兴了,就径直走过去,小身子挤到爸爸妈妈中间,抓着爸爸的大腿,扬起小脸说道,“爸爸抱抱举高高!”
赵珍珍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慌忙松开丈夫。
郭大姐对赵珍珍十分佩服,她笑着对王文广说道,“王校长你不知道,这几天珍珍一直念叨你呢,说你们那个项目已经成功了,说不定上头会让你们从农场回来呢,没想到真说对了!”
王文广用力点点头,笑着说道,“我们家珍珍的确比一般人聪明,这项目最初还是她的主意呢,我们都应该感谢她!”
郭大姐抿嘴一乐,点头表示同意。
赵珍珍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指着孔云涛介绍,“文广,这是咱们的邻居,孔云涛,是县广播站的!”
王文广冲他礼貌的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郭大姐看了孔云涛一眼,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一起告辞走了。
“刚才那个男的是小郭的对象?”
赵珍珍一边给丈夫盛鸭子汤,一边回答道,“算是吧,关系还没挑明!”
王建民和王建国已经吃完饭了,都坐在角落的小桌子写作业,王建民做作业一向专心,王建国却是抬起头,插嘴道,“妈妈!郭阿姨和孔叔叔经常压马路!有一次我还发现孔叔叔亲郭阿姨了呢!”
赵珍珍和王文广相视一笑。
吃过饭,赵珍珍急急忙忙刷洗碗盘,她准备赶紧收拾完,然后烧一锅热水让丈夫洗个澡。
三宝和四宝立即围着爸爸问这问那。
王建昌上来就问了最为关键的一句话,“爸爸!你这次来还会回农场吗?”
王文广摇摇头,说道,“不会了,不过,爸爸会很忙,可能还是会经常不在家里!”
王建昌听到不去农场了很高兴,但听到后半句又有点失望,他嘟着嘴继续问,“爸爸,那你什么时候能经常在家啊?
这个问题的答案王文广自己也很想知道。
他冲儿子笑笑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三宝,你和弟弟一起玩儿啊,我去帮你妈妈干活儿!”
县政府家属院的厨房倒是修建的不错,和正常的屋子一般大小,用起来很宽敞,屋角放着一只煤炉,日常做饭就用它。靠墙还砌有土锅灶,一般蒸馒头或者煮饺子,或者有客人来的时候会用。
王文广走进厨房的时候,赵珍珍一边用大锅烧着热水,一边又刷着碗盘忙得很。
看到丈夫她笑着抬起头,说道,“一会儿就好了!”
王文广伸出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说道,“我来刷吧!”
经过农场的劳动改造,王文广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眼里有活了,比以前勤快多了。他刷了碗之后,又将孩子们换下来的脏衣服洗干净晾上了,洗完衣服还擦了桌子,还拖了地。
不说赵珍珍,孩子们都很惊讶他的变化。
王建国忍不住说道,“爸爸,你在农场是不是一天到晚都干活儿啊?”
王文广点点头。
王建昌说道,“那爸爸很累吧?”
王文广笑着摸了摸了三宝的头。
等洗完澡,穿上赵珍珍给他准备好的细棉布睡衣,王文广才敢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才算是有点人样子了。
夜深人静,夫妻俩靠在床头上相视一笑。
赵珍珍的俏脸红扑扑的,额前的碎发调皮的打着卷,她冲丈夫眨了眨眼睛,王文广会意,拉开毯子给她盖上,然后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虽然还是又细又滑,但明显没几两肉了,心疼的说道,“珍珍,你也瘦多了!”
赵枕珍突然问道,“文广,你饿不饿?”
虽然妻子一说,王文广的确觉得有点饿了,但考虑到太晚了,就摇摇头说,“不饿!”
赵珍珍抿嘴笑了,掀开毯子跳下床摸黑就去了外屋。
她踩着板凳,小心的拉开柜子最上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袋肉干和一点杏子干。
夫妻俩你给我剥一个我给你剥一个吃得很香。
“珍珍,你嘴巴上有东西,我给你擦一下!”
赵珍珍不疑有他,真的把小脸凑上去了。
王文广一开始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粉唇,后来却越来越用力,两个人的口舌搅合在一起,在静夜里发出的声音异常清晰。
很快赵珍珍被吻的透不过气来,她用力推开丈夫,说道,“讨厌!”
王文广轻笑,剥开一个杏子干递给她,说道,“还吃不吃了?”
因为晚上的鸭子汤实在太好喝了,王建昌贪嘴喝了两大碗,五岁的小娃娃本来不会起夜了,总是一觉到天亮,但今晚因为喝多了汤,半夜就被憋醒了,说是醒了,也还是有些迷糊,他懒洋洋的不愿意起床。
然后听到了房间里奇怪的声音。
一开始小家伙有点害怕,他闭着眼不敢看,后来听到了爸爸妈妈的说话声,吃东西的声音,才敢睁开眼,并且问道,“妈妈!你在吃什么?”
这次受到惊吓的是夫妻俩了。
第79章
因为夜里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赵珍珍醒得迟了,她睁开眼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七点钟了,赶紧跳下床,又看到孩子们也还没起,才想到今日是周日,就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睡。
王文广正在外间擦玻璃,听到她的动静笑着走进来,说道,“睡醒了,早饭早就做好了!”
王文广这么勤快,赵珍珍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文广,你也再歇会儿吧。”
王文广走到她身边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等一会儿儿咱们吃了饭出去逛逛吧,难得有时间。”
说是有时间,其实时间很紧张,因为明天一早要去平城市政府报到,明天回平城肯定来不及了,那么只能今天下午就赶回去,满打满算也就半天的时间。
王文广的本意,是带着妻子和孩子们出来逛一逛,昨天他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惠阳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县城,如今又是秋高气爽,不冷不热,最适宜在户外游玩的季节。然而出了家门后,赵珍珍领着他们直接来到了百货商店。
因为在农场的行李都没带回来,暂时也不知道惠安县是什么情况,丈夫这么两手空空的去肯定不行,赵珍珍买了一套个人用品,又买了一些吃食让他带上。
下午两点,王文广万分不舍得坐车离开了惠阳县。
惠安县的干旱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严重,王文广和梁校长的救援队受到了社员们的热烈欢迎。
救援队到的第一个地方叫富源公社,但和名字相反的是,这里是有名的穷地方,这里的穷并不是人为的原因,而是自然条件太过恶劣,这里的村子大多建在山坡上,田地大多是梯田,因为灌溉十分困难,基本上就是靠天吃饭。
当然了,公社也有上百亩地势平坦的农田,但土质不好,基本上都是盐碱地,当然每年也种庄稼,只是产量低得很。
不得不说,孙秘书很有实干经验,他们救援队分成了两组,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梁校长的一组人有打井队专门跟着,查看好了地形,打井队立即就开始工作了。富源公社的好田都是梯田,虽然打井队操作有些困难,但第一天打出来的两口井出水都很旺,这已经和振奋人心了。
相比较而言,王文广做的土壤改良没那么容易见到效果,但涉及到增产的事情,社员们热情很高,每天都会主动将试验田里的所有的活儿给干了,因此进度特别快,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富源公社不但新添了很多地下水井,而且一百亩盐碱地经过改良之后,种上了冬小麦。
不过,王文广仔细研究并计算之后,觉得这样还是太慢了,冬小麦的耕种时间是在霜降之前,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帮助到跟多的公社解决问题,这是他们迫切要做到的事情。
他和梁校长商量之后,觉得通过公开授课的形式可能比较快捷。
具体来说,就是公社挑选一批有文化的社员来听课,如果严格按照授课的内容操作,由社员们自己进行土壤改良就可以了,梁校长那边的难度可能要稍微大一些,因为以前人民挖井,就是凭运气,有时候一下子挖成了,有时会一连打好几回都不出水,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需要用到的知识有点复杂,学起来没那么容易。
但要是认真学还是能学会的。
王文广这个想法很好,梁校长也承认,不过,他还有别的想法。
梁校长皱着眉头,将吸了一半的烟卷掐灭,说道,“文广,要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咱们的工作很快就会结束了?”
王文广摇摇头说道,“也不会很快,毕竟咱们的项目理论和实际同样重要,咱们就是集中起来授课,也不可能全平城的社员都集中在一起,最多只能辐射一个县城,授课一周左右就能完成,现场指导也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这样的话,赶在霜降之前,就能至少有是三个县城掌握了土壤改良的方法,顺利播种冬小麦后,明年麦收就能看到结果了,你们组的进度应该也差不多,可能会略微慢一些,等过了霜降之后,咱们还可以把进度调的慢一些,总之到了十一月,就只能授课了,到时候天寒地冻,户外劳动无法进行了!”
梁校长听完他的分析眉头舒展了一些。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吴启元也点点头,说道,“文广这主意不错,虽然农场的盐碱地增产已经是事实,但咱们只有帮助更多的公社达到这个目的,估计上头才会对我们的工作进一步的认可,这样,我来起草这个申请!”
梁校长冲吴启元点了点头。
申请打上去第二天孙秘书就亲自来到了惠安县,县政府将大会议室收拾出来当做教室,各个公社的动作也很快,因为文件里没有限制名额,每个公社都至少来了二十个人,惠安县下辖十八个公社,一下子来了三百多人,就是每个人都站着,会议室里恐怕也站不开。
没办法,孙秘书和县委商量了一下,当场筛选掉了一半,方法也很简单粗暴,必须最低是小学毕业生。
然而即便如此,王文广第一次上课,一大半的学生都表示听不懂。没办法,他只能连夜改教案,将一些比较专业的词语全都改成比较容易理解的俗话,原本计划一周就能完成的文化课,上了十天才完成。
比起文化课,真正的田间实验反而比较容易了,因为学习的社员掌握了理论,实际田间操作的经验比较丰富,上手特别容易,但十八个公社实在是太多了,生产队都很热情,一听说救助队来了,都争先恐后的邀请,因此王文广他们转了一遍也花费了十天的时间。
虽然没赶上计划中的进度,但比起之前一个公社就花了半个月的时间,速度快的太多了。
惠安县的工作完成了,救助队来不及歇息一天,又马不停蹄的去了临县惠城县。
实事求是的讲,在外面又上课又带队的日子也很辛苦,但比起来在农场的日子好多了,首先没有了心理负担,而且行动也自由了,当然了,身而为人,不可能有绝对的的自由。
但如果郁闷了想出去散个步,或者嘴馋了想去国营饭店吃一顿的自由还是有的。而之前在农场,不要说散步和外出吃饭的自由了,无论是在日常劳动中也好,还是在私下的聊天也好,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
王文广一个人在外,当然也很挂念家里的妻子和孩子,但现在的这种思念,和农场完全不一样,那是泡在苦水里的一丝丝甜,现在他整个心都是甜的,因此,虽然又上课又田间试验,并且时间都很赶,其实也很累,在公社吃得也不算好,休息更谈不上好,经常需要熬夜备课,还要单独指导那些跟不上进度的学生,但他的气色还是比之前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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