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你因为周氏的门第比袁家低就看轻她。当一个人能力足够强悍的时候,出身真不算什么。”
    良久之后,袁学坤问他爹,“今年太常令裴琛要往上走,太常丞周溶不是周蓁蓁的大伯吗?他要不要动一动?”
    儿子喜欢,老爷子也挺满意,他这做父亲的意见就不那么重要了,袁学坤想想都替自己心酸。
    既然她的身份被袁家承认和接纳了,那她就是袁家未来的新媳妇了。周溶作为她的大伯,也是他们周氏一族比较拿得出手的人了,能帮一把就帮。
    他会说出这话,袁老爷子并不意外。这便是他大儿子性格矛盾的地方,估计现在在他心里,他这未来孙媳妇已经被他归类为不能惹那一类了。这样也好,也算一种另类的和谐了。
    袁老爷子罢罢手,“这个不急,等七郎回来问过他的意思再说。”
    大伯毕竟只是大伯,如果他是周蓁蓁的父亲,那就是亲家公了,帮衬一把没什么可推三阻四的。
    第88章
    这厢周蓁蓁他们用过热饭热菜后, 马儿也喂饱了, 他们又重新装了一些热水, 然后重新启程。
    前前后后在这个驿站停留了半个多时辰。
    周蓁蓁吃好之后, 想着天气晴好无风无雪,就想着赶紧赶路,早点到达预定的地点投宿, 免得错过宿头,然后露宿郊野。
    他们一往外走,周宴就知道该出发了,也立即招呼他这边的人准备启程。本来就是他们死皮赖脸跟着人家的, 他可没指望袁溯溟他们会让人来招呼他们一起走。
    周盈盈委屈地道,“大哥, 我我还没吃好。”
    “来不及了, 你一会在马车上吃点糕点垫一垫吧。”
    周蓁蓁吃好了他就准备启程,别人吃没吃好, 他是不管的。
    袁溯溟护着周蓁蓁上了马车之后,才向他的马车走去,一边打着手势示意可以开拨了。
    周寄和周盈盈两人重新启程之时, 就被周宴叫上了他那辆马车。
    周宴磕着眼, 没有说话。
    其实他是想和周蓁蓁交好的,不仅仅因为她有可能嫁入京城袁家的原因。当然, 这也是一大原因。另外就是因为她本身具备着强大的能力,这样的家人盟友,不仅不会拖后腿, 还不时能提供一些助力。
    对方现在已经具备了让他们慎重对待他们之间关系的份量,他们就不能再以老眼光老方式对待了。
    但自己弟弟妹妹和人闹得那么僵,他也识趣地不去套那近乎惹人厌烦,只期待日后能慢慢修复关系。但看看他的蠢弟弟都干了些什么?
    他本来懒得说他们的,想让俩人这一路好好自我反省一下。但显然,他们辜负了他的好意。
    周宴睁开眼,开门见山就问,“你今天干什么去打扰袁溯溟和六堂妹?”
    周寄有些不自然地道,“我只是去表达我的感激之情,而且哥,你干嘛将我强行拉走?”
    “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人家凭什么搭理你?替你们考生求情的事,自有族长太爷他们去道谢,用得着你?况且你真是这样的心思吗?如果是,那么之前那么多机会可以感谢,你为什么没有去感谢人家?”
    自家大哥一连的反问直戳人心,让周寄的脸色很难看,“我自认没有失礼之处。”
    “人家不需要!他为什么‘顺道’送六堂妹,你还看不出来吗?”看到他这副口不服心也不服的模样,周宴压下心中的怒气,压低了声音问他,“周寄,你忘了他是袁七郎了吗?!”他忘了这人在他们那张惹不起的人的名单里排位极其靠前了吗?
    “他看上六堂,我们应该重新审视与六堂妹的关系,慎重对待,而不是以为他变弱了变成了你能欺辱的对象了。”周宴的话很明确,袁溯溟和周蓁蓁好,只会拔高周蓁蓁的地位,而不是被周蓁蓁所拉低,他以为能像以前对待周蓁蓁那样随意地对待袁溯溟,那就错了!
    周寄的心一颤,“我没有轻视他,我只是……”
    周宴当然知道症结出在哪里,“我知道你只是心疼盈盈,我也心疼。但我们对自我要有个清晰的认知,这世上有些人我们得罪了也没关系,却总有些我们得罪不起的人,而现在六堂妹袁溯溟恰恰就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你们总不将六堂妹当一回事,纵然她能看在同是亲缘关系的份上不计较。可俗话说夫妻一体,这些看在袁溯溟眼里,会不会心生不快?”
    “可她周蓁蓁凭什么要让盈盈受委屈?”周寄始终耿耿于怀这点。
    敢情他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周宴板着脸道,“你问她凭什么?凭她为族里做了那么多的事,凭她得宗房亲眼,凭她被族人称为周氏一族的护族之光,凭她以后有可能嫁入袁家!这些够了吗?”
    “大哥,你别说了!”周盈盈掩面而泣,被至亲之人点出她不如周蓁蓁,甚至有可能这一辈子都比不上她,她的心好痛。
    周宴也不想点出这样的事实来伤害他妹妹,只是他非常不明白他们的想法,为什么死活盯着周蓁蓁?内斗、压服对方有什么好处吗?
    女子好斗,他一直以为周盈盈的不平之气是一直呆在小地方,没有见过大世面,只纠结于她与她圈子周围的人的高低强弱的原因。他寻思着,等去了京城就好了。京城残酷着呢,也好将内斗转向外面。最令他失望的是他弟弟周寄,明明在京城呆了那么久,那样残酷激烈的竞争他是知道的,好歹周蓁蓁也是他们堂姐妹,自家人不抱团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犯蠢和自己人交恶。
    周盈盈扑倒在被褥上压抑地无声地流着泪,周寄则是靠在一旁的车壁上。
    周宴叹息着,成长总是伴随着疼痛的,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六堂妹有句话说得对,或许盈盈在我们这里,犯了错是不需要惩罚的,但外面的世界规则却不是这样的。这样的事,到京城不会少。我们没有那个能力让她无视所有的规则,所以,我们一定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而非一味地护短。”
    周蓁蓁的马车上,姐弟两人也在说话。
    “姐,二堂哥眼里没有我们。”周宪指的是刚才周寄过来给袁溯溟敬酒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他不通礼数,咱们不学他。”周蓁蓁烦他,护短也得讲点道理,不能完全以周盈盈的喜好为准则吧。
    况且他那行径,即使他心里不承认,其实也就仗着他们堂兄妹的关系而已,换了一般人,他敢到袁溯溟跟着逼逼?
    “姐,咱们真要去看大姐吗?”周宪问的是他们一母同胞的大姐,嫁到润州的周澜澜。
    按照周蓁蓁之前的记忆,她大姐会在泓大婶子去世后不久哭着回来,一开始她夫家陈家那边说是要休了她,但周氏这边自然不肯,她大姐最终拿到了一纸和离书。
    泓大婶儿出殡之后,她就一直在等她大姐回来。
    但都十月底了,她大姐仍旧没有回来,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所以这次去江阴的时候,她就打算先到润州看看她大姐。
    他们一开始走的就是东进的线路,等到了润州看了周澜澜,再转东南向到江阴。
    “嗯,再过两天我们就能见到大姐了。”庐江到润州五百里地,直线,以他们现在一天一百多里地的进程,不出意外的话,第四天他们能到润州。
    “我都好久没见过大姐了。”周宪趴在软软的被子堆里,小嘴叭叭地说着话儿。
    过年的时候回来娘家住了一晚,确实挺久了。
    “我不喜欢大姐夫。”
    周蓁蓁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想到上辈子被和离后没几年就去世的大姐,她也不喜欢这个大姐夫。
    这天他们投宿的时间早,等洗漱完,又来到一楼的大堂用完饭,天还是亮着的。
    袁溯溟和她说,这附近有一片梅树林,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周蓁蓁点头应下邀约。
    梅林不大,只有二三十株梅花,但每一株梅花含苞待放,清洌幽然的香气流散于清冷的空气中,沁人心脾。
    袁溯溟还特意挑了一枝形态瘦美的梅枝,费了点劲折下来送给她。
    周蓁蓁没想到,在现代她收男友送的玫瑰,在这里收到一枝梅花。
    她把玩了一下,袁溯溟担心她冻手,便让她将梅花交给云喜,然后拉着她漫步梅林中。
    傍晚,风大了起来。
    一阵寒风吹来,吹动着梅树上的积雪,雪溯溯而下。
    “小心!”
    袁溯溟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拉了她一把,她冷不防跌进一个温暖又带着皂香味的怀抱。
    周蓁蓁回头一看,一大捧雪就摔在她刚才站着的位置上。如果不是袁溯溟将她拉走,这雪肯定就砸她头上了,一想到这些雪会钻入头发,在她的头皮融化成水,她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冷颤。
    周蓁蓁动了动,他握着她手臂的手紧了紧。
    她脚步顿了顿,也不着急完全脱离他的怀抱,微微退开一点,方便两人说话。
    他低头,她抬头,两人面对面的。
    这是周蓁蓁第一次,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
    袁溯溟挑眉,他从小被夸到大的。什么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仪表不凡,太多了,他听得都麻木了。
    “太多了。”他顿了顿,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他们说他们的,我没当一回事。”
    所以呢?迎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周蓁蓁蓦然就心领神会他未尽之语“你说的,我就当真了。”。
    行吧,那你就当真吧。
    他骨相很好,也就是颌面很好,这是整个容貌的基础。
    后世有些姑娘去整容,整了眼睛整鼻子,嘴唇削薄啥的,估计能弄的都弄完了,也没好看到哪去。很大一个可能是她们忽略了颌面这个基础。有些人颌面长得不好,或颧骨过高、下颌角肥大、颌骨或突或缩,这些都会影响到整个颌面的美丑。袁溯溟这长相,是标准的中原人的长相,眉似山峦,浓而不乱,说明兄弟姐妹得力,为人有毅力:眸若星辰,鼻子高挺……
    他眉眼间的距离她很喜欢。
    “笑什么?”袁溯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起来瞬间动人的小脸。
    “听说过眉压眼吗?”
    这明显是说面相的词?袁溯溟挑眉,“你说。”
    “藏精于骨,现精于眉。眉压眼,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眉毛压着眼睛,这是丈母娘最不喜欢的眉型。”
    “为何?”
    “眉压眼,代表了贫穷,难以聚集自己的固定产业。还有,眼代表君,眉代表臣,眉压眼代表了臣夺君权,拥有这样眉眼的人容易被属下夺权欺压。”说着,她还拿着一根手指放在他眉眼间量了量。
    袁溯溟低下头,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折腾,“如何?咱们这能不能讨岳父欢喜?”
    “放心吧袁公子,你眉眼间能放下一根多的手指,一定是最受岳父和丈母娘喜爱的女婿。”
    袁溯溟心中一动,“看你对面相这些颇有了解,痣呢,你对痣有研究吗?”
    周蓁蓁不疑有他,“略懂一些。”她瞅了瞅他,随即入眼了一颗痣,“像你左边耳垂珠这颗痣就挺好的,代表了财运好。”
    袁溯溟慢吞吞地说道,“我有一颗比较特殊的痣……”
    特殊的痣?怎么个特殊法?周蓁蓁好奇,“在哪呢,我瞅瞅。”
    袁溯溟握住她的手,一本正经地道,“这个以后再说吧,我私下给你看。”
    周蓁蓁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这小手说牵就牵啊。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要黑了,咱们先回去吧。”
    好吧,你是大佬,你说啥就是啥。
    阿誉和云霏等下人远远地站着,这个距离确保主子们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又确保不怎么听得清主子们的轻声细语。
    但阿誉耳力过人,加上风朝他们这边吹的时候,他恰好就听到他家公子的话,
    一颗特殊的痣?他家公子哪有什么特殊的……
    不知道想到什么,阿誉愕然,原来你是这样的公子!
    他家公子是他打小伺候大的,若说特殊的痣还真有,但是,那颗痣所在的部位,有点难以启齿啊。
    再看看一无所觉的六姑娘,他缩了缩脖子。算了算了,他还是不要让公子察觉他听到他调戏六姑娘的话好了,否则他担心他会打死。
    这年头,小厮也不好当了啊,阿誉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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