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虞安安自忖明艳美丽,一头乌发如流云,其中金簪要落不落,自然是十分勾人。
    “殿下你……”
    她偏过头正要与太子攀些话来说,随着扭头的动作,簪子如一道金线一般抛了出去。
    太子转头看到是她,压根没有伸手去捞她簪子的打算。只见那抹金色如箭般飞射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太子神色一片阴鸷,冷声道:“你是要暗算孤吗?”
    千算万算,虞安安根本没想到太子能想到这上面去。她连忙道:“殿……殿下,是上楼时跑得快了些,我的簪子松动了,安安不敢,也绝无对殿下不敬的想法。”
    太子冷笑一声,轻蔑地看着她垂下去的脖颈,道:“这里是紫薇皇城,是天子居所,不是你镇北侯府。虞贵女仪容不整,金簪乱落,是对我大梁天子不敬吗?”
    虞安安从来没见过如此动怒的太子。他身为储君,背后凉州霍氏如日中天,太后皇后都十分顺着他。除了今日,还没有被如此忤逆的时候。
    都怪宁兰这个骚|蹄子勾引六皇子,惹怒了太子,害自己赶上来挨窝心脚!
    虞安安心下虽不忿,但毕竟是贵女,知道对贵人察言观色。她也就是在宁兰这种破落贵族面前使使威风,真正惹怒了太子,骇得连忙跪下,不顾膝盖撞到石板剧痛,连声道:“不敢,不敢。安安一向敬重天子,也敬重殿下。求殿下饶恕,安安以后盘发一定注意,再也不敢惹殿下不快……”
    太子似乎正在心烦,懒得理会她。没有说话举步就走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敢胆战心惊地揉着发麻的膝盖站起来,却见一个想也不敢想的人沿着台阶,走上了观星台。
    虞安安连忙行礼道:“霍世……世子……太子殿下刚刚离开。”说完她就想咬下自己的舌头。
    她知道家族对她寄予厚望,要她未来拿下中宫。可是霍起就像行走的春|药一般,权势形容,样样都是顶级的。哪个女人见了他,能不生出无妄念想?
    偏他一脸禁欲,肃肃杀气冷如绝世名剑的剑锋,她虽然本能想引起他的注意,稍微靠近一些,说起话来却颠三倒四。
    幸好霍起也并没有和她探讨太子行踪的意思,只是冷然立在太子刚刚站的位置。
    虞安安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
    中秋夜里,暮色四合,宫内虽缀满宫灯,要往下望,本来应是看不清底下人具体在做什么的。
    只是太明显了,摘星楼本就与定鼎门比邻。在璀璨的灯火下,魏南手里托着金玉玲珑的寿桃玉盆,行竹在一旁又打了琉璃灯。六皇子将宁兰护在他与宫墙之间,低下头,正十分亲密地不知在做什么。
    虞安安讥笑道:“原来是兰姐儿啊。世子长居凉州,可能不知道。这兰姐儿身边,打小就围满了各色强壮男人。贵女圈都知道,她夜里常常不回侯府!也不知……去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把老六直白调戏兰兰的那句话删了。
    纵然是男配,必须有范儿有品。
    第4章
    虞安安编排了这些话,才稍微缓解了心恨。
    不仅在上一世的宁兰心中,在虞安安心中,六皇子贺兰筹也是个不近女色的出尘人物。这是在做什么?
    她简直不敢相信。
    被他愈靠愈近的宁兰也有些惊讶。
    她原以为男人要在太子倒台后才会对她露意,没想到今日微一撩拨,竟然就露了狐狸尾巴
    不过她可不能让他得手。
    宁兰装作不经意地要与他错开距离。
    贺兰筹忽然调笑道:“曼曼心中觉得,霍起容貌如何?”
    怎么突然提到他?
    宁兰盯着绯色绣缎鞋面,垂着头,一副守礼的样貌道:“臣女刚刚没看世子,想来自然是好的。”
    他见她眼里明明媚得能滴出水来,偏偏要摆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又生了逗她的心思:“那曼曼觉得,他与我相比,谁更俊朗不凡?”
    宁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谢过六皇子,让侍卫来搬了寿桃盆,上马车准备回家。
    贺兰筹知她不喜别人因她样貌肆意调笑,于是正色道:“侯女,山医阁的秦朗明日进京,我与他相约沧浪梦回。若侯女愿意,可以带着老侯爷的脉案去见他。”
    宁兰知道秦朗多半是为贵妃前些日子小产而来,一旦见了贵人,再想找他请教就难了。
    机不可失,她也没有矫情推脱,泰然道:“如此便提前谢过殿下了。”
    贺兰筹惯会在合适的时候做出合适的样貌来,此时非但没有借事占她便宜,反而君子濯濯,抚袖道:“医者仁心,小事而已。侯女记得明日酉时一刻前需到。神医有些脾气,万万不可迟到。”
    宁兰自然是千恩万谢方才上车回府。
    回了弘安侯府,宁彦已经在议事堂等她许久了。兄长仕途平平,今夜没有入宫随宴的待遇。但对于妹妹莫名派人传话来做的事,他倒不多问推诿,办得十分上心。
    宁兰还没回来,李展已被制住,十三档口的铺子和家里俱被细细搜了三遍。宁兰刚进书房,便见到案上放了一枚玉印,一叠书信。出乎她预料的是,还有一张小条,这却不知是什么了。
    目光扫到那张小条,哥哥脸色十分不豫。
    宁兰先将印章握在手中翻过来细细查看了,“懋隆元储”,是东宫太子的印玺字鉴。玉石质地想来是不能和太子手中那枚相比,难得的是字迹描摹得如真的一般。
    伪造的书信是太子和大臣的往来,里面还有几封是和自己父亲的。其中有的太子手书,有的让幕僚代笔,太子自己只签了名字。最骇人的是其中五封涉及到凉州兵权调动的,全都盖了太子元储的印。
    这是她们全族上一世被绞死的证据。
    以身报国六十多年的弘安侯府,一百八十二口人,灿烂温暖的生命在那一夜戛然而止,就因为这几张纸?
    宁兰握着信纸,心跳得飞快,浑身发颤。
    但是今天在寿安宫发生的事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重来一次,她有先知,但还有许多上一世死前也未知的疑惑。
    脑里留存的清明让她隐约觉得,事情不止这么简单。太子乃国之根本,轻易不言废立,不可能只有几封往来书信就被定为谋逆。毕竟大家都知道,太子只要熬得住,能等到皇上千秋之日即可,何必急于一时?
    宁彦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明日一早登门去求见太子。”顿了顿,还是将那张薄如蝉翼的小纸递给她:“曼曼还小,本来不想让你看这种东西。但你既然提醒我去查李展,想来已经知道了。快告诉哥哥是谁做的,哥哥替你出这口恶气!”
    宁兰道:“事关重大,未免夜长梦多,哥哥千万今夜便去。”接着纤手一展,将纸条接过来对着油灯读了。
    【见远吾郎,君之朗逸勇猛,自上次身受后日夜所思。盼于岚烟馆未时一寐。——曼曼】
    见远是六皇子贺兰筹的字,曼曼则是她的小字。
    宁兰看到这艳话,脸没有红,眼睛却眯了起来。
    这张纸条她没见过,但她大致猜到是谁的手笔了。
    李展的铺子是在她进宫之前就被封了,陷害她的人必然不是因为她今日的举动顺水推舟,而是早先已经开始谋划。
    难怪上一世贺兰筹将她囚于别屋,那个打上门来骂她不知廉耻的新任誉王侧妃,竟然会是之前一直表现出想嫁给贺兰玺的虞安安。
    镇北侯与誉王这么早以前就已经互通利益了,帮六皇子做印章、书信陷害太子的李展,同时也在帮镇北侯女做陷害自己的书信。真是有意思。
    只是虞安安就不怕这书信泄露出去,损害贺兰筹的声名么?还是……
    等等。
    美人睁大眼眸,突然明白过来。
    贺兰筹将自己秘密救下,囚于别院,是怎么逃过皇上的眼睛?
    不,他压根没有闪避。他就是用这张纸,让他的父皇相信,从始至终,不是他抢太子的未婚妻。而是太子的未婚妻自己自甘下贱,献身于他……
    先兄后弟,九五之上的那个尊者并非不知情,只是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她下贱罢了。
    宁兰压下胸头的恨意,将纸条收好,对兄长平静道:“太子今夜恐怕正因我对六皇子献媚一事气闷。哥哥此去,他以为你是受我之意前去致歉,一定会让哥哥进去。若到了明天,气消了,恐怕无论你我兄妹,皆是眼不见为净了。”
    虽然不嫁太子,但他将是自己对付贺兰筹最好的一把利刃。
    宁彦是个不爱动脑子的,优点是很能听进父亲和嫡妹的话,执行力一流。听了宁兰的话,便去吩咐马夫牵车。
    只是东宫这一边,宁兰倒真是错怪贺兰玺了。
    太子想到美人在寿安宫娉娉婷婷,腰肢娇软,曲线婀娜,又没得亲近,正是欲|火中烧。肖想着她小嘴吟哦的娇态,身下发硬,几乎一夜难睡。
    又想起六弟送她出宫时竟敢与她在定鼎门下的宫墙上那样亲近,分明没把自己这个长兄放在眼里!六弟母子惯会哄父皇欢心,不知今日又是怎么哄得宁兰,会不会让她心里以后喜爱六弟越过他。万一被男人哄骗了,背着他……将自己交给贺兰筹……
    后半夜翻来覆去,太子恨不得立时驾临侯府,将宁兰唤出好好攀折索取一番,却叫他上位者残存的理智强行抑住了。
    听着床上动静,守夜的小宫女去廊上嘀嘀咕咕一阵。过了片刻,皇后派来伺候的流春着一身艳红纱衣,娇媚羞怯地进来了。
    只是还没近的了床榻,就被一肚子邪火的太子殿下一茶碗砸出了寝殿。
    第5章
    行竹看着婢女灵巧地给侯女梳好堕马髻,应她要求没有簪珠玉,只在鬓边别了一枝秋海棠。留霜取来了她要的那套错金绣垂丝海棠绉纱衣裙伺候她穿上。
    行竹担忧道:“姑娘,六皇子是翩翩君子,气韵高洁。您打扮得这样娇丽,会不会叫他看轻了去?”
    宁兰心下冷笑,他,气韵高洁?装的罢了。
    贺兰筹囚她的别院里种满了海棠花,要么是极爱这种娇嫩鲜妍,要么便是觉得适合她。
    沧浪梦回是洛阳城内观舞听曲的老派地方,舞榭高台,依洛水而建。临近贵人阁的一整片河水被圈了起来,水面上洒满香草金箔,奢靡气派,又有点隐约的雅致。
    大梁民风开放,去这里的并不只有男客。
    然而宁兰算上两世,也是头一次来。她上一世唯恐旁人因她容貌将她看轻,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地方约人见面。
    这一次她装扮的花娇软媚,发上又素净,管事的琳娘便以为她是即将要给人做侧室,来学伺候男人手段的庶出女儿。因而故意带着她从大堂的观风廊走过,看一看厅内的少女们是如何娇笑着魅惑男人的。
    宁兰皱着眉,正要问有没有安静些的廊道,腰侧忽然被人碰了一下。
    男人其实是想上来直接环她的腰,奈何她反应太快,察觉到有人靠得太近便已预先闪开,让人扑了个空。
    行竹和留霜连忙上前,挡住宁兰。
    越过二女的缝隙,她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生得不坏,只是双眼有些浮肿,看得出来是个喜欢酒色的。
    他眼皮下撂着,漫不经心的目光在触到宁兰的脸时忽然直了。
    宁兰自进来起,盯着她看的人便不少。但她厌烦这里,走得极快,廊下又有阴影,男人们只觉得她气质鲜美,并看不清脸。
    还是元扈路过时恰好看到侧面,那峰峦起伏,随着步态颤动,无一处不妙,身上忽然起了热气,翻过廊沿追了过来。
    琳娘堆着笑道:“元都护,这位是来吃饭的客人,不是我们的姑娘。都护若喜欢哪一样的,我们为您安排。”
    元扈置若罔闻推开了她,琳娘一个踉跄,心里暗道不好。有心让管卫上前,可又不敢得罪了元扈。
    行竹连忙出手,却不料元扈带的人上前缠斗。留霜身子护着小姐,看着男人越来越近,抖得不行,却坚持不肯让开。
    元扈身形高大,手长腿长,一把就将宁兰从留霜身后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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