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碍着有外人在,压了压怒火,看向被金窈窕和金母挡在身后的妻子,问:“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他严令禁止过知情人朝外泄密,唯一不受控制的儿子也不会是传话的性子,但外头如今依然传开了他疑似婚变的消息。
许晚抿着嘴,脸色发白,但依旧坚定地说:“对。”
沈父深吸了口气:“你想干什么?丢光我的脸吗!你知不知道我在会议闭幕式都被人问到脸上了!”
许晚惨笑一声:“我手里底牌太少,想不被你拿捏住,总得都利用起来。”
沈父眼神阴沉许多:“我不会同意离婚的,我没有理由唱这出戏给人看,你想用这种小手段拿捏我实在是有点不自量力。”
许晚表情绝望了一瞬:“你想干什么?”
沈父:“你觉得晶茂现在到了启明的手里,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了?该不会还以为启明会陪你一起胡闹吧?”
许晚自然是不敢想这个的,儿子连那天现场听到她提离婚都没有给出表示,仿佛这件事情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内心知晓,孩子对她和对丈夫都没有感情,用没有感情形容或许都太轻。换成是她,不提相互寥寥无几的相处时间,单只有这样一个人前虚伪人后冰冷的家庭,就已经足够心生厌恶了。
沈父见妻子果然不说话,脸色稍缓,伸出手道:“好了,既然说开,就快点过来,晚上陪我一起见媒体,把谣言澄清。”
后方搭在肩头的手颤抖了一下,传来的呼吸声也变得急促,金窈窕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理所当然伸出手等待妻子上前的沈父。
她原本是不想插手的,毕竟沈家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现在却又犹豫了起来,有点想为身后无可依靠的女人撑腰。
金窈窕抓住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感觉手心触到的温度在迅速降低,她咬了咬牙,不料,前方的沈父却在她下定决心的同时忽然发出了怒不可遏的声音:“谁?”
她立刻转头看去,着实吃惊了一把。
沈启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赶到,正冷着脸拽着父亲衣服的后领朝外拖。
沈父个头高大,却仍旧比他要矮一些,刚才看着气势磅礴的样子,现在被他拽住拖行却毫无抵抗之力。
挣扎中回头看到儿子,他明显错愕又生气:“启明!你是不是疯了!居然敢对我动手!”
沈启明脸色沉得吓人,抓着他衣服的骨节都泛起白色,迈开的脚步连顿都没顿一下,径直把他拽出门甩进车里。
旁边那群跟着沈父来的人看到他动手,甚至连拦都没敢拦一下,明知道他要做什么,刚才站在车旁的司机依然下意识打开了门。
沈父在后座挣扎坐起,正要怒视儿子,却听砰地一声,沈启明已经撑着车门边框俯身下来,眉眼一片晦暗的阴影:“现在就走,别逼我动手揍你。”
沈父整理衣领的动作一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要揍谁?”
沈启明垂着眼:“你以为我不敢吗?”
父子俩对视五秒,沈父露出忌惮的表情,沈启明盯着他冷笑一声,起身甩上车门,看了司机一眼。
司机后背一板,脚下飞快,钻进驾驶室一溜烟把车开走了。
沈启明看着他们离开,好久之后,才听到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启明。”
沈启明回头,看着被金窈窕搀扶出来的母亲,目光跟金窈窕对视片刻,转开,这次倒没像上次那样上前隔开她们了。
许晚看着前方高大的儿子,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为自己出头,一时神情似悲似喜,恍若梦境:“启明,我跟你爸……”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离婚这件事,她提出之前并没有跟儿子商量过。
亦或者他们母子之间,本来就没有沟通的传统。这无疑是她这个母亲的错。
沈启明打断她,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律师我会让人去找好,你不用说那么多,也不用跟他见面,等消息就行。”
许晚憋了那么久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谢谢,还有,对不起。”
沈启明看到她哭,抿了抿嘴,没有更多的表示。金窈窕让父母把许晚送走后,他才终于再次出声:“对不起。”
金窈窕收回目送的视线,看向他:“什么?”
沈启明垂眸看着她:“吓到你了对吗,是我没约束好他们。”
她这才想起许晚说的沈启明禁止父母骚扰自己的事,摇摇头:“不至于,我哪有那么脆弱。”
又情绪复杂:“沈总,你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结合眼下的真相,她发现自己以前问的好多问题,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没眼色了。
对方一下变得安静,金窈窕没等到回答,忍不住投去问询的目光。
视线所及,对方站得笔直,垂头看着自己,眉骨鼻梁一片流畅的光影。
沈启明凝视着她,片刻后才转开头,扯了扯嘴角——
“如果可以的话,我一辈子都不想让你看到这些脏东西。”
——
距离寻香宴不远的铭德,许晚擦干眼泪,眼睛还红着,却已经恢复美貌端庄,拉着金母的手说:“谢谢你们。”
金母这次做主把她送来的野山参收下了,笑着道:“谢什么谢,搞得那么客气,沈夫……”
她卡了一下,这会儿叫沈夫人明显不太好了。
许晚笑道:“别叫得那么生疏了,金夫人,我们好像同龄,但我比你小几个月,你叫我一声小许就行。”
金窈窕生得晚,俩人孩子年纪差了一大截,岁数倒差不多大。
全临江,就金母所知,社交圈里没哪个人敢这样称呼对方的,毕竟许晚自己也是名门出身,娘家那边早年很有些地位。但刚才一起扛过事儿,俩人算得上朋友了,她也不拿乔,利索地说:“那行,小许,你可以叫我张姐。”
金母本名姓张,张若茹。
二人牵着手捏捏,转瞬都笑了,感情尽在不言中,金母觉得怪有缘的。许晚在社交圈里比较超然,虽然为人礼貌,但外头不少人都觉得她是个不好接近的人。她听得多了,以前老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现在俩孩子退了婚,没想到反而还亲密了起来。
她有意安慰许晚:“我俩要是这样当着外人互相称呼,她们眼珠子非得掉下来不可。”
许晚道:“张姐,别这么说,我特别佩服你,家庭幸福孩子又贴心,不像我,一辈子过得一塌糊涂。”
金母摸了下她乌黑油亮的头发,安慰道:“怎么就一辈子了,你还年轻着呢。你看看你,保养那么好,长得又漂亮,出去跟不认识的人说你三十岁,谁会怀疑啊。”
许晚听得露出笑。
金母看女儿跟来,招呼道:“窈窕,妈没说错吧,你许阿姨那么漂亮,你叫声姐姐都不为过。”
金窈窕看了许晚一眼,脸上也终于露出笑:“确实,要不我以后就叫您姐姐?”
许晚:“……”
因为许晚在铭德而被金父一起叫来的沈启明:“……”
金父:“……”
金母一拍手:“哈哈,我说的没错吧!小许啊你还年轻呢,以后就让窈窕叫你姐了!”
沈启明:“……”
许晚张了张嘴,看了眼后面跟着的儿子,声音发干:“不,不至于,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
金母:“怎么不至于,你保养特别好。”
许晚:“不好不好。”
金母:“好!”
许晚:“真的不好。”
金母:“?”
金父看不下去地把老婆拉起来:“咳咳,可以了,小许刚刚受了刺激,你也让人家休息休息。”
金母哦了一声:“对。”
又问:“对了小许,你接下去干点什么?就打官司吗?打完官司以后呢?”
许晚刚才被搞得一脑袋浆糊,现在聊起正事,也有点茫然:“还没想到,我……我这些年,就是跟着他各种开会社交和见媒体,没有出来正式工作过。”
更何况她从小家境优渥,年轻时娘家有权,结婚后丈夫有财有势,也没什么工作能请得动她出马。
正思索间,外头忽然热闹了起来,许晚下意识朝大门看了眼,金窈窕打开门朝外一看,反应过来:“没事,到饭点了而已。”
短短一段时间,铭德的企业文化已经奠定,最著名的一点,就是饭点时各大部门涌出的丧尸群。
许晚却不了解这个,金窈窕看了下时间,提议道:“要不我们也去吃饭吧?大家好像都还没吃。”
金父金母都点头,许晚和沈启明却都有点不适应,这个意思是要带他们到食堂吃饭吗?
说实在的,这母子俩都没在公司食堂吃过饭。
沈启明是因为不喜欢人多。
许晚则是生活圈子的原因,本能地不会接触到食堂这种场合。
但铭德是餐饮企业,包括金窈窕在内的一家人都不觉得吃食堂是奇怪的事情,尤其在金窈窕整改过食堂,得到了员工们颇多良好反馈以后,铭德食堂更是三五不时地会开始上一些研发部琢磨的新菜品。
算是员工试菜了,得到的好评特别多的话,基本上就可以着手上线各项目餐厅。
自打有了这出,铭德的食堂一天比一天热闹,现在连公司里的各大高管都不愿意去外头吃饭和单独点外卖了,外卖哪有自家的食堂好吃。
许晚一出门,就感觉到了这里跟自己所熟悉的公司更加明显的区别。
员工们脸上都带着笑,虽然看到金窈窕和金父之后都本能地会紧张一下,可问好过后,依然掩饰不住的情绪高昂。
进电梯之前,她听到后头有几个员工的讨论——
“今天有三杯鸡哦,还有芹菜牛肉锅贴。”
“妈呀这我还能不知道?芹菜牛肉锅贴我从上周菜单出来就开始惦记了,月初的时候食堂就做过锅贴吧?不过是早餐,我为了这一口,每天不到六点起床跑公司来上班,那还是素菜馅儿的呢,今天这牛肉该得有多好吃。”
“谁说不是呢,自从公司开始提供早餐,我每天上班打卡比下班打卡还带劲。以后要是能有加班餐,我每天下班自愿加班俩小时不要工资,不到八点绝不走。”
许晚:“???”
沈启明作为一个老板,听到这种话也不免有点疑惑,电梯门关闭之前特意看了那几个员工一眼。
他坐镇偌大的晶茂,手下员工多如过江之鲫,自认对员工管理学研究明确,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自愿加班不要工资的员工。
晶茂确实也有自愿加班的人,可那都是为了赶项目拿比工资更多的回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金窈窕也听到了这番讨论,却明显不觉得哪里不对,还若有所思地跟父亲道:“我觉得可行,加班可以加快铭德各部门的工作进度,挺好的,爸,你说呢?”
“你拿主意就好。”金父最近已经不再干涉女儿的决策了,不过想了想又道,“但加班的人数不能太多,每个部门控制一下名额吧,不然整个公司都留下来加班也不太好。”
许晚:“???”
沈启明:“……”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外头的喧闹和香味就涌了过来。
到处都是说笑声,杂七杂八的,涌入耳朵,金窈窕一行人出现在这里并不突兀,因为食堂大门附近明显还徘徊了几个层次不低的高管,他们穿着质地昂贵的挺括西装,手里拿着托盘,正在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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