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家里现在自顾不暇,根本腾不出手也没这么大能力帮她,唯有还为后的祯姐儿有这个空闲和能力帮她,不管怎样,她现在究竟还是皇后。
    陈以凝抬起下巴,死死睁大眼睛,眼角微微湿润,轻轻呼出一口气,“我要保重自己,我要好好活着,坚强自在地活着。”
    在外界流言的袭击下,宁远侯府总算稍微抑制一二,家里传给陈以祯的书信也交代了事情好转的消息。
    见此,陈以祯总算放心了些。
    不过这也暴露了她的些许底牌,这天沛公公沮丧地走进来,跟她说自己的很多渠道都没了,好似都被人封了,日后恐怕不能帮她传递书信和东西了。
    陈以祯一脸平静,她知道这次这么高调,皇上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内宫为虎作伥。
    不过,只要能帮到家人,便是损失再多都值得,她无所谓地笑了笑。
    第九章
    家里一切安好,陈以祯总算放下了心,安心地在钟粹宫住了下来。
    这日,陈以祯难得早起,见日色不错,便想出去走走。
    出来钟粹宫,沿着宫巷慢悠悠闲逛,闲看两旁红色宫墙,琉璃宫瓦,几步一处造型别致宫灯,不知不觉,竟到了二宫门处。
    再往那边,就容易碰见皇上了,她撩了撩头发,准备往回走,突然,身侧袭来一捧凉水,“啪”地泼到了她裙摆上。
    “啊!娘娘恕罪!奴婢没看到,还望娘娘恕罪!”
    一个小宫女麻溜放下手里的扫帚,慌慌张张跪下请罪。
    陈以祯眼睁睁看着自己新做的衣服上染上了一滩脏水,心情郁闷,双陆更是气愤不已,“你这个小宫女,眼睛往哪使?没看到娘娘往这边走吗?”
    “奴婢,奴婢没看到。”
    “你眼睛瞎?嬷嬷没教过你,在宫里做事要耳听八路,眼观四方?你这样不仔细还出来做什么活?”
    小宫女被双陆数落得脸庞羞红,眼角泛泪,看那样子恨不得下一刻就要以头撞墙。
    陈以祯心里叹气,刚要拉过双陆,让她算了,小宫女也不是故意的——
    “奴婢,奴婢哪料到这时候会突然有主子出现在这,这边甬道往常并没有主子娘娘过来,正经尊贵的娘娘谁会出现在这?”被数落得心头窝火,小宫女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陈以祯顿住。
    双陆更是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又怒不可言地看着她,“你这个小贱蹄子嘟嘟囔囔什么?有能耐你再说一遍?”
    小宫女缩了缩脖子,虽然心里怕得慌,但想到眼前这位娘娘现下的处境,不由暗生勇气,梗着脖子道:“奴婢哪里说错了,娘娘突然出现也不吭一声,可把奴婢吓了一跳。”
    “你这小贱蹄子胆敢如此说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双陆气得张牙舞爪就要扑过去。
    “双陆。”陈以祯喝声。
    气得浑身发抖的双姝也忙不矢拽住双陆,教训一个小宫女没什么,但不该这么掉价,更不能这么莽撞。
    小宫女吓得又往后缩了缩,眼见这位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娘娘一边气得脸色发青,一边不得不使人拽住身边的丫头,心里一喜,又不由暗嗤,还真当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高贵典雅的皇后娘娘呢。
    “这是在做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端庄严肃的嗓音。
    陈以祯愣了下,寻声望去,却见几名宫女正迎面走来。
    打头的宫女一身素蓝色大宫女装,秀雅白净的脸庞上一对婉约黛山眉,眉下一泓碧泉眸,眸子清澈严厉,凛然倒映出众人的身影。
    她正持着一炳宫节缓缓靠近,步移裙动,身形动作雅致大方。
    走至身前两三步外,立正身子,双手缓缓下落,扶至腰间,从容优雅地给她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陈以祯下意识挺直胸,努力保持微笑,“原来是檀素,平身吧。”
    檀素认认真真给她行了一礼,而后起身,起身后也是规规矩矩站好,眼角瞥见她湿了一角的衣服,黛山眉微挑,拧眉望向底下跪着的小宫女。
    “发生了何事?”
    见到名震后宫的御前大宫女檀素,小宫女明显心生畏惧,神色也比对待陈以祯这个皇后更加恭敬畏缩.
    她缩了缩身子,努力辩解道:“回檀素姑娘,刚刚奴婢正在清扫甬道,谁知皇后娘娘突然窜了出来,往常这个时候甬道几乎没什么人,奴婢一时没察觉就,就不小心将水洒到了皇后娘娘衣服上。”
    双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都这个时候还想方设法往娘娘身上抹脏水的贱婢。
    陈以祯脸色也淡了下来,她是不怎么跟宫女太监计较,时代背景俨然,天然的身份压制在这里,她并不欲以身份压人,但那并不意味着她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小宫女畏畏缩缩瞅大宫女檀素一眼,见她脸上没多余的神情,陡然联想到檀素多次不给皇后面子,公然训导皇后娘娘的传闻,心脏突的一跳,不由大胆假设。
    神色愈加恭敬,“奴婢是不小心的,已经求过罪,可是,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不依不饶,要打奴婢,幸好,幸好檀素姑娘您来了。”
    “你这贱婢!”双陆气得脑袋都要炸了,她居然敢如此混淆视听,栽赃她们。
    陈以祯伸出手,拦住她,而后,冷静地看向一直沉默倾听的檀素。
    檀素将手中的炳节交给旁边的小宫女,垂目看她,沉默了会,肃声开口。
    “做事不小心谨慎以至于唐突贵主,这是第一罪,唐突贵主后态度顽劣不堪,对贵主不敬,这是第二罪,见到我还欲诬陷贵主,这是第三罪。宫里条例规矩俱全,但犯种种嬷嬷自有公心,你这就退下领罪吧。”
    小宫女猛然张大眼,不可置信又恐慌失措看她,霎时,她畏惧到极点,再不敢耍任何心眼,当即“砰砰砰”在地上磕头。
    “檀素姑娘,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不敢犯了,您绕奴婢这一回吧。”
    檀素一脸淡漠,丝毫没有打算容情的样子。
    小宫女心慌恐惧到了极点,突然,视线抓住旁边的陈以祯,她慌忙扑过去。
    “皇后娘娘,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求求您了。”
    眼见这个小宫女“砰砰砰”直往地上磕头,磕的脑袋都破了,血流了满面,陈以祯心里不忍。
    檀素脸庞一肃,板板正正道:“放肆!宫内不能以狼狈样子视主的规矩忘了吗?来人,还不快将她压下去!”
    “皇后娘娘,奴婢错了——”
    “等下。”陈以祯到底叫住了人。
    檀素不认同地看向她,“皇后娘娘,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奴婢知您一向仁善宽和,只是这不是您放纵这个小宫女,扰乱宫规的理由。”
    陈以祯被说得有些尴尬,她忙不矢道:“我并不是说要放过这个小宫女,只是,只是她虽有罪责,却罪不至死。”
    她当了三年皇后,过去三年有事没事就琢磨宫里的宫规,知道檀素数落小宫女的三项罪责大概需要打八十大板,宫里太监手劲大,小宫女瞧着不过十三四岁,八十个板子下来,这个小宫女下半身估计就烂成一团烂泥了。
    她不是好心,只是觉得这个小宫女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认错态度不够好,这事该罚,但不该这么残忍,她便是有错也错不至此。。
    “这样吧,便惩罚她在这跪三,哦不,五个时辰,如何?”
    檀素拧眉,瞧起来还有些不赞同。
    小宫女却已然喜极而泣地朝她“砰砰砰”磕头,满怀感恩与激动,“谢谢娘娘,谢谢娘娘呜呜呜。”
    既如此,檀素垂目看她,“既然皇后娘娘仁慈饶你一命,那这一回我就不追究了,你就在太阳底下跪足五个时辰,日后若敢再犯……”
    “不敢,不敢,奴婢再不敢了。”小宫女瞬间吓得脸色苍白,从生死门里游来一场,她哪还敢继续懈怠。
    瞧见这个场面,陈以祯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檀素没有当场打她的脸。
    毕竟这位檀素姑娘的身份不只是御前大宫女,更协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管理后宫之权。
    自半年前她被免权,这位檀素姑娘便是后宫中第一人,比她这个皇后有权势多了。
    陈以祯咳嗽一声,“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先回宫了。”
    说罢,她忙不矢拽拽呆愣的双姝和双陆,麻溜往回走。
    “留步!”
    眼皮一跳,长长吐出一口气,陈以祯回身,微笑,“檀素姑娘还有何事?”
    檀素先是标准又规矩地朝她行了个礼,而后一板一眼开口,“娘娘莫不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陈以祯有些茫然,“什么日子?”
    眼见檀素迅速板起脸,似乎马上就会张嘴教训她一场,她忙不矢望向双姝,双姝一向细心周全,应该会记得吧……但她好像也是一脸茫然。
    “啊?”双姝突然惊呼一声,捂住嘴,满眼慌张,“娘娘,今儿个是初一。”
    初一啊,初一怎么了……陈以祯呆住,貌似,初一是请安的日子。
    “呵呵,这个,这个,本宫正打算去请安呢。”
    檀素无情地拆穿了她的谎言,“此时早已过了请安的时辰。”
    陈以祯无奈扶额,她也没办法啊,卸下一身皇后装备,最近在钟粹宫太过逍遥,她就忘了每月初一十五是请安的日子。
    说到这个,皇上怎么至今还不下废后诏书。
    她虚虚一笑,“本宫昨日没睡好,今日就起迟了。”
    檀素垂下眉眼,板正严谨道:“娘娘身居皇后之位,名列后宫之主,当应端谨自身,矜持不苟,典则俊雅,如此方能持正身心,深孚众望,如今虽搬居他宫,但一应请安典礼也当必不可少才是。”
    被人当众拐着弯训诫,陈以祯脸颊不禁漫上点点赧红,她呐呐应声,“檀素姑娘说的是,本宫晓得了。”
    目视檀素领着一溜七/八个小宫女转身离开,陈以祯吁口气,终于能往回赶了。
    回去的路上,双陆很是不忿,“娘娘,您何必饶过那个贱蹄子,她敢对您如此不敬,甭说几十板子,便是乱棍打死亦不为过。”
    陈以祯好声劝她,“好了,做事留一线,再说,那个丫头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穷凶极恶之事。”
    若说她有故意害她,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但今早发生的只是一个意外罢了。
    双陆跟双姝对视一眼,撇撇嘴,但想到自家主子一向心善,也懒得再在这件事上絮叨,省的主子烦她。
    “还有那个檀素,虽说现在领着协助管理后宫之权,但说到底在您跟前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她竟屡次三番当众训斥您,娘娘,您就是性子太软了。”
    陈以祯无奈地看双姝一眼,双姝暗自叹气,道:“今儿这事上,檀素姑娘还算帮了咱们,你可别这么说人家,至于另一件事,她虽说话不大中听,但到底是咱们疏忽了。”
    说到这,她歉疚地看向陈以祯,“娘娘,都是奴婢的错,您惩罚奴婢吧。”
    “不关你的事。”陈以祯拍拍她的手,“这事是我疏忽了,我只当以后就松落了,谁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皇上居然还没有下废后诏书。”
    双姝默然,转而担心起另一件事,“娘娘,您今儿个没去请安,太后娘娘会不会借此事发挥?”
    太皇太后性子一向仁善,即便偶然一次没去或者迟了,她也不会说什么,但皇太后就不一样了,更何况她一向看娘娘不顺眼。
    陈以祯很光棍,“她想找茬就找呗,反正我已经请辞了皇后之位,她还能怎么滴?顶多派个嬷嬷过来训斥我一顿罢了。”
    双姝无奈,“娘娘……”
    陈以祯挥挥手,想了想,到底道:“一会你带盆木兰竹去宁寿宫一趟,就说我病了,今早没能起来,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带去我深切的歉意。”
    “哎。”双姝至此方神色稍稍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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