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跟傅家说好,若是傅子寒不能中举,就回村里办个村学,让村里的小家伙们能识字读文。
但现在傅子寒中举了,说不得还要更进一步,那么这村学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办起来。村长略有些发愁。
他家老婆子看他愁眉苦脸了两日,简单粗暴的让他拎着贺礼直接去找傅子寒讨个主意。
人堂堂举人老爷,未必还没你这个老锄头有盘算?
冬月初一,村长拎着自家准备的山货去了县里。他不可能真的直接跑去州府找傅子寒,就想着反正傅立文在同县的宅子闭门读书,他借着送山货的由头,去他那儿讨个主意也是好的。
那曾想这次过去正好碰到傅子寒带着文先生和孔师娘,领着自家乖乖巧巧的小闺女也回了同县。
村长让他赶车的二儿子正好搭把手,帮忙把行李给卸了。
得知村长的来意,傅子寒还没说啥呢,文先生倒是先来了兴趣。
他本就是山长退下来的,回同县是因为身体不好不能操劳的缘故,可真让他歇在家里,他又觉得闲得慌,每日除了读书做文章,似乎就没有别的可做了。
大湾村的村学自然不可能让文先生亲自上阵,却能在老先生的指点下筹建起来,还能帮忙给找两位先生。
傅子寒也是觉得自家老师有点事情做最好,老年病通常就是闲出来的。
他私下跟村长说了,有什么需要可跟他直说,平时那些杂事少去打搅老师。
村长简直没想到这随便一跑居然还能请来这么一尊大佛。
虽说文先生不会亲自教导孩子们功课,但只要说出去自家村子的村学是在文老先生的指导下建起来的,这天然逼格就要高一层。他在老伙计们跟前的腰都能挺得更直一些。
尹家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到了这个消息,在大湾村的村学才准备筹建的时候,尹家三爷就上门了。
“尹三爷您说咱们村的村学您要出资?”
这……村长发愁了,村学可不比其他,最好还是别掺和了外人比较好吧。可该如何婉拒尹三爷,村长他也不知要如何说出口了。
第32章 近水楼台
还好,尹三爷不是个蛮横的人,他也只是听从安排过来,想要跟傅家再拉近点关系,顺便给自家的后辈们谋点福利。
“实不相瞒,我家大姑娘要跟傅老爷成亲,之后也是一家人了。同县的县学虽好,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我尹家之前也有自家的学堂,但是自从严夫子告老之后,新延请的先生总是不太长久。这不想着尹家在你们大湾村也有别庄,如果可以,能否让尹家的孩子也入村学。”
这其实倒也不是不行,毕竟他们村学走的也是傅家的门路,但牵扯到了尹家,就怕这村学以后就变成尹家的族学了。
估摸着尹三爷也知道村长的难处,之前提出共建,其实不过是借口,不叫高价,怎么有余地讨价还价呢。
趁这个时候,尹三爷又提出,若是共建不妥,那么尹家可以出资赞助村学建立一座演武堂。这是场馆建设,又跟科举没有直接联系,哪怕以后尹家反悔,一座演武堂而已,对村学并不会造成困扰。
“我尹家的孩子若是到村学就读,那么一切都依照村学的规矩来,若是他们不听尊长教诲,直接打骂也无妨。”
这话说出来,几乎就把村长能想到的婉拒的借口都给堵上了。
说来也是,村长就算多了几十年的见识,论起讨价还价和揣摩人心,又怎么比得上商人出身的尹三爷?
“这事儿我们村子还得商议一下,三爷您看?”
“无妨,若是有结果了,还请告知一声。”
尹三爷也没那么不知事儿的非得要现在得到答复,他都想好了,若是这样还不成,那么他就在村学旁边租一栋宅子,让家里的孩子搬过来住,然后交钱借读!
这个主意是立文给的,私下里悄摸给他出的主意,据说立文他爹都不知道儿子还在中间插了一脚。
这边尹三爷才刚走,另一边向家又来人了。
向家来人的态度跟尹家可不同。
人尹家来的是三爷,虽然不是家族里位高权重的,那也是有实差的主。可向家派来的却只是个管事的爷们儿。
向家还是以前的霸道作风,似乎一点没将傅子寒放在眼底。
他们一开口就是要把大湾村的村学并入向家的族学,还说什么这是大湾村的福气,搁其他地方,他们向家都不肖得看。
村长都要被气笑了。
说真的,向家现在什么个光景,别说城里人,就连他这个乡下老头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向家现在就是大厦将倾,可都这样了,向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霸道,甚至比往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别说傅子寒现在是举人,就算只是个秀才,那也不是向家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再说了,现在的傅子寒身后还有文先生这尊大佛在撑着呢。他老人家虽然已经隐于市井之间,但他的弟子门人们可还位高权重。只要文先生一句话,一个向家算什么,就算十个向家的毁灭也在反手之间。
当然,村长也不会直接把向家的管事打出去,但也没多好的态度,对方得不到想要的,骂骂咧咧的走了。
“老头子,你看要不要让人去跟傅老爷说一声?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之前向家人就对静姝使过坏,这会儿还是给傅家提个醒的好。”
村长老婆从后屋过来,眉眼间满是担忧。
“是得去说说,我亲自去。除了给提醒一下向家的事,尹家三爷说的那个也得让傅老爷拿主意。”
说做就做,村长让儿子套了车,送他去了同县傅家的宅子。
“向家?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听到村长转述的向家的话,傅子寒还没说什么呢,傅立文已经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了。
“坐下立文。”
傅子寒瞥了儿子一眼,体谅他过于担心妹子才如此失态,但是这不可取,私下里说什么都好,但在这样的场合,一切不适宜的言行都不能表露出来。
不是说傅子寒在提防村长什么的,而是他得从方方面面,大大小小的地方提点教导立文,以后他若是出仕,立文的言行也会被放大在众人面前,稍微一点不妥当,就能成为别人攻击的点。而且立文自己也要走这一步,与其碰得头破血流才知反省,那不如从小就养成习惯。
“向家不是什么要紧的,现在先不用去管,若是他们敢动手,到时候自会有人对付。”
傅子寒沉吟片刻,对尹家提出的请求他有点犹豫,跟村长一样,他其实也不太想让尹家跟自家有除了姻亲之外的过多联系。但是尹家本身的请求并没有出格的地方,说起来他们这样做对大湾村还是好事。
本朝除了文科的科举之外,每五年还有一次武科的科举,只是武科科举包括状元郎在内的头三名都必须要亲上战场,取得相应功勋之后才能封官赐赏,这也是避免武科三甲只会纸上谈兵而采用的办法。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从文科科举中晋升士族,还有一些人天生对武学兵法有天赋,这样的武科也是给了他们一条通天的途径,能不能把握,得看自身实力了。
而自古有言,穷文富武。想要从武举晋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座高规格,设备完善,师资强大的演武场,无疑能让孩子们多一份胜算。
傅子寒自己拿不定主意,干脆让村长稍坐片刻,他去中院请教老师去了。
文先生一听,当即点头同意。为什么不同意?这是好事不是?不管尹家打的什么主意,他们这样做并没有违背规矩,再说了,演武场借给村学用,然后尹家的弟子在村学借读,这是互通有无,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既然先生都说行,傅子寒自然更不会有意见。
对他来说,学生越多越好。而且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这种赞助行为简直太常见了,尹家能打这个主意,讲真,他还挺惊讶的。
得知村长过来讨主意,文先生兴致一来,扔下手里的鱼食,也去了前厅,想要了解一下村学建造的进程如何了。
有文老先生的亲自过问,村长都不知道该如何搭话,还是一边立文帮忙给解释,渐渐的气氛才轻松起来。
正好这时候,小厮来报,说尹家二少爷过来了。
尹二少爷跟傅子寒是老熟人,他们之间又有姻亲关系,自然要比别人亲厚一些。所以得到小厮通报,傅子寒还亲自迎到门口。
“子寒,听说向家人又在使小手段了?”人还没到,尹二少爷激愤的声音倒是先到了,“这向家是越来越不讲究脸面了,照为兄说,直接让人去递了状子,告他欺压良民!”
傅子寒反过来好言好语的劝了尹二少爷两句,他之前还担忧向家的为难,现在则是根本不瞧在眼底。可是不瞧归不瞧,傅子寒却是从来不肯小觑任何一个潜在的敌人,他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底气,才让向家连他这个新科举人都不放在眼底。
“什么底气?”尹二少爷嗤笑一声,“向家有个偏房的嫡女做了西南王的小妾,连个侧妃都算不上,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脸面,吹嘘自己是西南王的亲家!”
这的确是有点让人嗤笑了。毕竟妾的名分也就跟奴婢差不多,连个妃位都没有,更加不是明媒正娶,哪里就是什么亲家?这要是西南王计较起来,向家还得有瓜落要吃。
“毕竟是西南王的妾,自认高人一等也不是什么不常见的。”
文先生捋捋长须,眉头都没动一下,语气平淡得就跟在说今天是个阴天不甚美好差不多。
文先生会怕西南王?想想都不可能好吧。
且不说西南王到现在就是个名头罢了,只看西南王娶妻至今连个孩子都没有半个,就知道他娶了这些年轻姑娘是干什么用的。
若是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还成,性子好的,最多就是把孩子养在王妃膝下,性子不好不知轻重的,能去母留子都是福气。
向家如此嚣张,现在西南王还不会轻易发作,真要发作起来,都不用傅子寒出手,王爷就能亲自让向家后悔来世上走这么一遭。
知道向家不足为惧后,尹二少爷也放心了,他压根儿不提尹家要赞助演武场的事情,就拉着傅子寒的手,一口一个兄弟,跟托孤似的。
“二哥到底为何如此?有话直说无妨。”
“好,这可是你说的。”尹二少爷早就等着傅子寒这话了,“我家娘子要回娘家去探亲,说是要把家里孩子也一并带走,为兄不肯,娘子就生气了。这不,为了安抚你二嫂,我只好说是让孩子们到你家里来读书,这样你二嫂才同意了,还催着我赶紧点把两孩子送过来。”
傅子寒斜睨他好半天,尹二少老脸都红了,这才轻轻的哼了一声。
“下不为例!”
不是他不愿意教导两孩子,这摆明了尹二嫂想要将孩子带回去娘家族学读书,尹二少不乐意而已。
尹二嫂娘家也是书香门第,家里的族学比起商户起家的尹家自然要好很多,能让尹二嫂带孩子回去读书,说不得还是有条件的。可尹二少不想明着拒绝,就拿他做筏子,这幸好二嫂是个明白人,若是个不清楚的,岂不是还得记恨他了?
文先生也直摇头,这事儿办得实在让人想吐槽。不过还好了,尹二少的两个孩子他也见过一次,虽然年纪小,但也是知书识礼的,没有商户孩子那么多不好的习惯,看得出从小受到严格的教导,应该跟他们的母亲有很大关系。这样的孩子,点拨一下也就是顺手的事。
第33章 工作狂
送走了尹二少跟村长,文先生将傅子寒拉到书房,商讨要怎么设立村学课程。
原本这事儿应该很简单,文先生教书育人大半辈子,随便说几句都行。但是某次跟傅子寒讨论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傅子寒说的一席话,让文先生有了另外的想法。
其实傅子寒也没说太多出格的事情,只是说需要在课程里面加一门时务课。
这时务课是宣讲朝廷的条例规章的课程,也包括了分析为何要出台那些条例之类的。这是初级的课程,目的是让学生们懂得分析时务,为以后自己的前途做规划,然后聪明点的,还能自己从时务中领会朝廷想要做什么,从而去迎合主考官的想法。
再有,朝中往往有令不通达的困扰。这其实就是个分析手段和思维缺失的毛病,也有可能是当政的地方官故意愚民而造成的。
傅子寒想要从这点出发,让普通的平民知道圣上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得做到什么程度,也是从另一种层面去维护圣上的统治。
这其实就是后世的政治课的简化。首先得让孩子知道我们的国家如何,我们的生活如何,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如何,才能让他们从心里去爱自己的国家,去维护现在的稳定,去追求更好的发展。
这些话是傅子寒想要说的万千话语中最不容易出错的一点,也是因为这种做法不会受到当政的打压,他才试着跟老师商讨打算试行的。
最初的时候,文先生觉得傅子寒这是瞎折腾,可后来他发现傅立文接受他父亲的观点很迅速,并且执行得很好,为此连他的时策题都比同龄人写得更优秀后,文老先生就开始犹豫了。
他这些日子在傅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他想的则是另外的层次。他觉得这些东西从孩子身上入手还是太早了,最合适的,应该是秀才之后到举人之前这个阶段,是最为合适应用这些方法的。
毕竟秀才之前,也只能说是识字而已,让他们去分析国家大事,当时的时策,那简直就是场灾难。而秀才之后到举人之前,这段时间他们接触的东西很多,很广博,路子也还没有确定下来,多接触一点这些东西,对他们自己以后的规划有相当的好处。
而到了举人之后,基本上路子就定了,他们要学的更加专业,甚至得亲自入场厮杀之后才能领悟,这些东西就不是老师能够教导的了。
傅子寒毕竟没有经过这一步,他的想法不错,然而实施起来有待后观。再有一个,他是很单纯的想要教导学生,但这样一来,必然会让某些人觉得他在结党营私,所以这件事情不能他亲自去做。
而文先生自己是老臣告老归乡,家里又单纯,没有那些牵牵绊绊,加上他本就是夫子出仕,所以他出面才是最合适的。
再说有了傅子寒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连同文老先生自己都思维打开,甚至还给不少好友去信,交流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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