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竟越发咳厉害了,冷玉般的面颊转瞬变得通红,他低着头将脸往另一侧转了去,“咳咳……没事……咳咳……老毛病了……”
    待咳嗽彻底平复后,他才扭过头来,道:“多谢郡主关心。”
    宁婉婉抓着司湛手臂的手迅速滑下,握住了司湛的手。
    司湛身子颤了颤,垂下眼眸,呆呆地看着那只柔软温热的小手,就那样毫无芥蒂地包裹着自己的手背,心,紧张地突突直跳。
    宁婉婉关切地说:“方才我就觉得你手心凉凉的,果然是冻着了,沾香,快把我的汤婆子拿来。”宁婉婉松开了手,转身快步朝着向她走来的沾香迎了去。
    司湛看着被宁婉婉握过的手,修长的玉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很快,一个做工精致的汤婆子被宁婉婉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这个你先抱好。”说着,葱嫩的纤手将他散开的手指推拢贴在汤婆子上,似乎还嫌不够似的,又将他垂在腿侧的另一只手扯过来,一起贴在汤婆子上捂了一会儿。
    “现在暖和了些吗?”宁婉婉的嗓音脆甜中带有一丝软糯,闻之,沁人心脾。
    第4章 关心
    司湛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暖和。
    从未如此暖和过。
    看着宁婉婉嫩葱似的双手紧紧地捂着他的双手,一时间竟不知道是汤婆子温暖了他,还是宁婉婉的手温暖了他。
    他只稍稍一抬头,就看见了宁婉婉那张近在咫尺的明媚笑脸,仿佛阳光普照,瞬间照亮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黑暗,恍惚间,司湛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竟如梦境似的不真切。
    宁婉婉直起身,又对着不远处的常嬷嬷吩咐道:“常嬷嬷,赶紧吩咐人准备炭盆送进来,记住,要用上好的银丝碳,烧得旺旺的。”
    常嬷嬷早已被宁婉婉的举动惊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是,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这时,拂衣捧着红漆小托盘走了进来,她有意无意走到二人中间,将一盏冒着腾腾热气的碧色汝窑茶盏,从宁婉婉面前穿过,轻轻地放在司湛身旁的茶几上,“殿下,您的茶来了,天冷易凉,您还是趁热喝吧。”
    司湛冲拂衣微微颔首,随后抬手端起茶盏。
    宁婉婉直起身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司湛揭开茶盖,慢条斯理地拂着茶沫。
    “听说皇叔这次是奉命来见婉婉的?”
    司湛拂茶沫的动作微微一顿,清冽幽深的凤目里暗芒飞掠而过,他将茶盏放回茶几,转头漫不经心地看向宁婉婉,语气无波无澜。
    “本王今日入宫时,正巧遇见皇兄突发急症,已经惊动了宫里所有御医,皇嫂和太子殿下只好留在御前侍疾,一时脱不开身,皇嫂便临时托本宫特来国公府一趟,代为转告她今日和太子不能前来观礼,还请老太太和郡主见谅。”
    宁婉婉愣了下,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皱起眉头道:“这又是个什么大事,竟然还劳烦皇叔亲自跑一趟,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仔细别伤了皇叔的身子,不然就是婉婉的罪过了。”
    司湛愕然。
    听了这个答案,她难道不是应该感到失望?她不是一心想成为司易的太子妃?
    为何如今却表现的这般云淡风轻,好像皇后和太子来不了,婚期就定不了这件事情,对于她而言,根本无足轻重似的。
    “郡主难道不曾感到失望?”心里这般想着,嘴里已经脱口问了出来。
    宁婉婉很认真地看着司湛,态度斩钉截铁,“以前或许会,现在,永远不会了。”
    “……”
    闻言,司湛鸦羽似的长睫轻轻颤了下,显得有些神情不属,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茶盏,一个不留意,手指摸进了茶水里,烫得他“嘶”地一下急忙收回了手。
    宁婉婉吓地惊呼了一声,“呀,皇叔你的手烫到了?”
    司湛仓促地蜷起手指藏在广袖里,摇了摇头,无所谓地浅笑了一下,“无碍。”
    被滚烫的开水烫了一下还叫无碍?
    前世的司湛也是这样,不知为何,总是对自己的身子毫不怜悯,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宁婉婉小脸忽然一绷,倾着身子,越过茶几,一把抓过司湛的手指拉到了跟前,二话不说,檀口轻启,低头就对着司湛红彤彤的手指尖吹了起来。
    身旁的拂衣见状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司湛整个人更是犹如雷击,瞬间抽回手从凳子上弹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地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宁婉婉这才觉得自己委实有些唐突了,她完全是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关心他。
    因为前世司湛对她情根深种,她看在眼里,心里很是感动,加上那两年的残魂相伴,她好像已经不知不觉将司湛视如亲人对待了。
    不过看着司湛局促慌乱的样子,她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司湛并不记得前世,看来重生的只是她。
    宁婉婉起身,歉意地笑了笑,“皇叔,对不起,是婉婉轻浮了,还望皇叔不要介意。”
    司湛蜷紧被宁婉婉吹过的手指,只觉得手心里似握着一团火,烧得人五脏六腑都沸腾了起来。
    “无碍,多谢郡主关心。”他顿了顿,整顿好心慌意乱,转身看向宁婉婉,“时候不早了,本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那婉婉送送皇叔。”
    司湛静静看了一会儿宁婉婉,一时间似有千言万语无法宣之于口,最终只化为了一句,“……外面冷,郡主还请留步。”
    宁婉婉只好止步,看着司湛离去的背影,电光火石间,她脑海里忽然有个光影一闪而过,心尖剧烈一颤,她急忙喊住了司湛,“皇叔,请留步。”
    司湛顿住脚步,转身不明所以地看着宁婉婉。
    宁婉婉疾步行至司湛跟前,语气有些难掩急切地问:“皇叔可曾丢过一样东西?”
    司湛想了想,似想不起自己丢过什么,便问:“……何物?”
    宁婉婉从身上取出一枚白玉洒金蝉玉佩悬在手上。
    司湛看了一眼那枚白玉洒金蝉,愕然一笑道:“你竟还留着它。”
    明眸蓦地放大,宁婉婉震惊地盯着司湛。
    竟然是他!当初救她的那个人竟然是司湛!
    那年上元节,她和林玉彤出门看花灯时被人流冲散,不知哪来的几个贼人抢了她就跑,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个带着鬼面具的神秘人半路杀出救下了她。
    神秘人身上系着一件黑色斗篷,脸上还带着一张鬼面具,整个人都藏在斗篷下,把她从那些匪人手里救下后就要走,是她强行拉住神秘人,请他留下姓名,以求日后有机会再报救命之恩。
    但神秘人只说自己姓司,名字却缄口不提。
    当时天色已晚,又下起了雨,神秘人见她的身子在夜幕里瑟瑟发抖,便将斗篷解下披在她身上,临走前还送了一枚白玉洒金蝉的玉佩,说是可以保佑她平安。
    她见玉佩色泽通透,质地清润,一看就是难得的好玉,绝非普通世家所有,加上他披在她身上的斗篷上有乌金丝绣线绣出的蟠螭纹,那是只宫里才会有的东西,所以她一直以为救她的人是司易。
    林玉彤得知她的心结后,便私下拿了玉佩悄悄去向司易求证,得知此玉佩果然是他的,她因此才确信无疑。
    直到前世她被司易打入冷宫之前,她质问司易既然厌恶她,当初为何要救她,司易却说他从未救过她,玉佩和斗篷根本不是他的,她才知道自己错认了恩人。
    宁婉婉郑重地向司湛辑拜,道:“皇叔,婉婉欠你一个‘多谢’。”
    司湛欲扶宁婉婉起身的手忽然顿住了。
    鞠躬,谢谢。
    第5章 虐渣
    多谢?
    原来,今日她对他如此盛情款待,只是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而已。
    薄唇不由得勾起一抹自嘲,是他想多了,他还以为,她已经记起他是谁了……
    “无需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司湛收回手,回了一礼,“告辞。”
    *
    司湛离开后,宁婉婉站在门槛内,望着早已消失的司湛背影,发了会儿呆。
    拂衣上前一步劝道:“不是奴婢说郡主姑娘,你好像对逸王殿下也太过亲密了些,只是郡主姑娘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啊,若是和逸王走的太近,只怕又会惹出什么闲言闲语,坏了姑娘的名声。”
    未来太子妃——
    宁婉婉垂眸,轻扯了下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沾香和拂衣自幼跟她一起长大,是她最信任的人,前世她们跟着她一起进了东宫,最后全都死于非命。她们的担心她知道,但有些事情她们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
    不过,说起名声,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拂衣,你帮我做一件事情,马上。”
    *
    刚出恪守堂院子,宁婉婉一行人就瞧见何氏带着一个老仆,一脸急色匆匆地迎面而来。
    何氏看见宁婉婉后,老远朝她伸出手,一副西子捧心的沉痛表情哭喊道:“婉儿啊,我的好婉儿啊,娘亲可算找到你了啊……”
    常嬷嬷一看见何氏那副嘴脸,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横鼻子瞪眼睛地提防着她,生怕何氏又在宁婉婉面前挑拨她跟宁老太之间的关系。
    宁婉婉看着何氏,心里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这一声“好婉儿”叫得可真是那个情真意切啊,世人不知,还只以为她宁婉婉是何氏亲生的呢。
    也是,整个汴都的人都知道,宁国公府的嫡母是个续弦,温柔善良,菩萨心肠,对宁婉婉百依百顺,无微不至,对她简直比亲生女儿还要亲。
    前世,连她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才会对这个继母言听计从。
    “母亲找我有何事?”宁婉婉语气寡淡地问。
    临到跟前,何氏那双正准备抱住宁婉婉的手,蓦地僵在了半空中,神色微微一怔。
    宁婉婉一直将她何氏视如亲母,平日里也是“娘亲,娘亲”的叫,如今突然改了称呼,何氏一下子觉得生分了不少。
    何氏只稍稍愣了一瞬,便一脸哀戚地拉着宁婉婉的双手泣道:“婉儿啊,你快去救救你妹妹吧,这么冷的天儿,她被老太太罚跪在夙玉堂前好几个时辰了,她今日刚从冷窟窿里把你救上来,再加上被老太太这么一惩戒,身子会受不住的啊。”
    被老太太罚跪?
    好一个颠倒是非于无形。
    常嬷嬷一听何氏又在挑拨是非,气得正要指着何氏的鼻子骂,忽然听见宁婉婉语气清冷地反问何氏,“可我听说是却是玉彤妹妹自个儿要到祖母院里请罪的,怎么到母亲这里就变成了祖母罚玉彤妹妹了?”
    何氏被宁婉婉的话噎了下,半晌才生硬地说:“……那是彤儿她明大理,怕老太太责怪她没照顾好你,才到老太太那里自行请罪去了。”
    宁婉婉似笑非笑地盯着何氏,挑眉道:“那母亲的意思,是祖母她老人家不明理咯?”
    何氏一听,吓得面色大变,急忙甩手,尴尬地解释:“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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