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

    方拾一微点头。
    “钱良功藏着秘密,而这个秘密被陆开瑞发现,以此要挟,最终逼得钱良功自杀收尾。而钱曲文,发现了这件事。”方拾一解释,他说道,“我们已经掌握证据证实了钱曲文与陆开瑞的死亡有关,但钱曲文并非造成对方死因的罪魁祸首,同时,还有一个疑惑:陆开瑞掌握的秘密是什么?为什么足以逼得钱良功自杀?”
    “直到刚才,我终于找到了这最后一块拼图。”
    江一鸣开口:“是那些阉伶的死。”
    第176章 装神弄鬼第一百七十六天
    装神弄鬼第一百七十六天
    从于明浩手机里莫名出现的四条录音文件里, 可以很明显的得到一条信息——
    被阉割的男童不止一个, 那些孩子的求饶声、呻吟声、痛哭声,不绝于耳,却没有得到丝毫怜悯和同情。
    本应属于天赐的好嗓音,却变成了囚禁他们的枷锁, 剥夺了本属于这些男孩的人生。
    “六和酒店初次建成的时候,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而几年前刚刚进行了一场翻修重建。”方拾一说道, “但事实上,几年前的那次返修重建并不是这个酒店的第一次翻修。”
    “酒店初次建成的时候,尚未对外开张, 这里就发生了一场大火,这个九楼都被烧毁,其中还发现了十四具尸体。”
    “十三具躺在地上, 在火灾发生之前就已经死亡, 还有一具,发现的时候则是被困在焦黄发黑的天花板上。尸体被烧得都辨认不清样貌, 只有提取了dna后才辨认出这些尸体的身份。”
    “十三具躺在地上的尸体, 都是被阉割的男人,或是男孩,年龄大小从五岁到十七岁不等,每一具尸体都有同样部位的创伤。”
    方拾一说着,点了点那面墙上的照片,每张照片上的尸体都显而易见地喉咙口被剜开一个大窟窿。
    “这个案子在当时被压了下来, 同样,档案室里的案宗也被处理过了相关数据,直到我们着手调查,才挖到了当年这件事情的本来面貌。”
    “被困在天花板上的男人是唯一一个生理体征健全的男人,名字叫谭遵,他曾经是一个音乐人,作曲家。”
    “他从全国各地的孤儿院领养了十三个孩子,带他们来到这个城市,资助他们学习、生活,像是一个热心的慈善家。”
    钟晟皱了皱眉,表面越美好的人,私底下越是腐烂恶臭,这样的人他见过不少。
    方拾一:“他在当时那个年代,曾经拥有极好的名望,他与他的弟弟谭林,一个是颇有名气的作曲家,一个是极负盛誉的歌唱家,两个人配合默契,在当时被称为灵魂伴侣一样的合作伙伴。”
    “谭林是个阉伶,从小起就展现出了惊人的歌喉天赋,后来家道中落,他又发生了一场意外,不得不做手术割除部分性器官,以至于他的嗓音在变声之前得以保存下来。”
    “——如同女人一样辽阔饱满的高音,却又同时保有男人的骨骼和力量去支撑复杂的花腔难度。他的天赋和经历可遇而不可求。他和他的哥哥谭遵两人,从此打下一片属于他们的舞台。”
    “外界对谭遵几乎是一致的赞誉:大慈善家、热心好客、脾气温和……”
    “然而透过这些纸媒的赞颂表象,我们找到的谭遵,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面孔。”
    江一鸣眉头微皱,注意到方拾一所说的“领养了十三个孩子”,十三个孩童,对应那十三具尸体吗?但数量上似乎还是有出入,谭林……如果不算在领养的十三个孩子里,那尸体的数量似乎就不对了。
    他看向方拾一,问出疑惑。
    方拾一顿了顿,看向竹真真和秦浩两人。
    调查谭遵当年事件的人,是竹真真和秦浩两人,由他们来说明最合适也最完整。
    竹真真见状开口接下去:“是这样的,我们找到了当年十三个孩子里的唯一一个幸存者。”
    那个幸存者,原来一直都在六和酒店门口做一个平凡无奇的看门人。
    他同样有非常好的嗓音天赋,同样为了保留下这样绝佳的嗓音天赋而从小被阉割,是他告诉竹真真一行人当年对他们进行阉割手术的人,就是谭遵本人。
    所有被他资助过的男孩们,无一例外都是拥有绝妙嗓音天赋的孩子,他们从冷冰冰的福利院里被一个温和绅士的男人带出来,来到一个繁华的大城市,给他们温暖的饭菜与被褥,让他们学习声乐。
    他们当然感激涕零,让他们学什么都愿意。
    他们本以为进入了天堂,却没想到噩梦接踵而至。
    谭遵给他们喂下了迷幻药,趁着药性浓烈的时候,给他们每个人都进行了阉割手术,而等他们醒来后,他们被告知的却是出行的路上大巴发生了车祸,无人幸免。
    谎言堪称拙劣,就像当年他告诉自己的弟弟谭林一样,但是那时候十三个单纯又痛苦绝望的阉童们却没有生出疑心。
    谁都没想过大名鼎鼎的慈善家,天底下最大的善人,会对他们做出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
    “谭遵让他们日复一日地练习声乐,那个活下来的老人告诉我们,最初的两年,他们还看到谭林进出他们住的那栋别墅,那时候谭遵至少还是一个能维持表面温和绅士的人。”
    “但是渐渐地,谭林带着一个漂亮又极有气质的年轻女孩过来,那个女孩是一个年轻的芭蕾舞者,和谭林十分亲密。”
    “自那之后,谭林和谭遵之间的矛盾愈发激烈,直到兄弟二人有一天忽然大吵一架,当天晚上的最后一次登台演出,谭林唱的那一首《白头吟》的曲子,成为了兄弟两人最后的一次合作。”
    “自那之后,谭林彻底离开了谭遵,兄弟二人再也没有同台过。谭遵也渐渐撕破了和蔼大善人的虚伪面具,他逐渐变得极端又激烈,逼迫着那些阉童们日复一日地练习,无论那些孩子的声带有多么不堪重负,谭遵从不在乎。”
    “谭遵的别墅里,曾经养了十多只金丝雀,因为谭林喜欢这些鸟,他就养着,每天都能听见那些雀鸟清脆的鸣叫,叫声婉转动听。可渐渐的,鸟雀的鸣叫声成了阉童们哭泣求饶的背景音。”
    “那个幸存的老人告诉我们,自从谭林离开了谭遵后,谭遵似乎就出现了精神上的错乱,他开始喊每一个阉童‘阿林’,像是在喊他的弟弟一样。”
    “起初有阉童告诉他,他叫错了名字,但是那个阉童被谭遵恶狠狠地鞭打惩罚了一通,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纠正了。所有的阉童都喊自己是‘阿林’,再也没有自己的姓名。”
    竹真真的声音渐渐变低,她轻吸了口气,似乎在酝酿什么。
    她停顿了一秒后,接着说下去:
    “后来有一天,谭林突然回来了。那个老人回忆,告诉我们,谭林回来的那天,谭遵像是突然又变回了原来大慈善家的模样,温柔体贴,细致周到,一点也不见前段时间歇斯底里让人畏惧的影子。”
    “但是谭林整个人却显得无比憔悴,胳膊上绑着一块黑色的丧布,双眼通红。”
    “那个会跳芭蕾舞的女孩死了。”竹真真说道,“那个老人告诉我们,谭林说的,那个女孩被发现在公园的灌木丛里,双脚被砍了下来,不知道丢去了哪儿,是失血过多死的。”
    江一鸣瞳孔微缩,他顿时想到了于明浩告诉他的一段话,在那个808的房间里,曾有个男人低低念着——
    有人在荆棘之间跳舞,
    脚踝缠着红锦,
    脖间围着青涩的绸缎,
    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
    最有天赋的舞蹈家,
    可惜了,可惜了,
    她穿上了红舞鞋。
    “谭林告诉他,那个女孩是谭遵杀的。可谁都不敢相信,也没有人敢做什么事情。毕竟对外,谭遵仍然是那个戴着漂亮面具的大慈善家。”
    “他们仍旧像是几年前、那个女孩从未出现在谭林谭遵兄弟二人的世界里时一样,兄弟两人又开始同台合作,而那些年幼的阉童们,则被送去了声乐学院进行系统的培训教导。”
    “那个学院的性质,就像是现在的练习生、娱乐公司。”秦浩补充道。
    而这,就和钱良功有关系了。
    这些阉童被送去的声乐学院前身,就是后来钱良功的娱乐公司,只不过那时候冠了一个更加正经的名字罢了。
    谁都不知道那个声乐学院里的“培训”内容是什么,十三个阉童被送进去,最后正常出来的却只有九个人,还有四个人却是成了精神有些失常、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
    钱良功为谭遵打造这些顶级的阉伶们,让他们唱出动听的音乐,炫出高难度的花腔,博得上层名流的掌声和鲜花。
    而这样的圈子里,总有看不见的交易,污秽到了极点,这些与所谓的上层名流脱不开关系。
    钱良功就是为谭遵经手这些交易的人,他知道一切,甚至亲手促成了不少。
    不过没有任何一个阉伶比得上谭林,他是一个天才,惊才艳艳,有俊俏的面庞,明亮轻柔又极具穿透力的歌声。
    他是谭遵的宝贝。
    “那个幸存下来的老人告诉我们,谁都没法想象他们的痛苦。灯光下,他们是受人掌声鲜花、光鲜亮丽的歌唱家,而当光熄灭,他们什么都不是,甚至有人对他们说,他们就是个怪物,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他们既受人喜爱追捧,又受人凌辱奚落。”
    “这样的事情像是雪花一样,洋洋洒洒,看不见尽头。当雪崩发生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成了压垮他们的罪魁祸首。”
    “*酒店建成的那天,谭遵是酒店的大股东,还未对外开放的时候,他就有权限带人进去参观。谭林是第一个被他带进这家酒店的人。”
    谭遵告诉谭林,这个酒店有他的一份,他们兄弟二人曾经相依为命的时候,他向谭林许诺下的漂亮房子、温暖的壁炉、美味可口的饭菜……他都一一做到了。
    但是谭林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忽然问他,当年造成他成为阉人的意外,到底是不是意外;造成那十三个孩子成为阉人的意外,是不是意外;那个极有天赋的舞蹈家,他的恋人的死,谭遵又参与了多少?
    第177章 装神弄鬼第一百七十七天
    装神弄鬼第一百七十七天
    这些问题的具体答案似乎已经没有必要考究了, 谭遵最后的惨死就足以证明一切。
    “那个幸存下来的老人说, 除了他以外,所有阉伶都选择了在那场大火里和谭遵同归于尽,剜开的喉咙代表了他们被缚一生的痛苦和绝望的源头,也同样代表了他们的决绝毅然。”
    “他说,他甚至宁愿自己是个哑巴, 也不想要有那样的好嗓子。那根本不是天赋,是累赘。”
    “当时*酒店的这场大火,被定性为意外, 那十三具尸体和天花板上的谭遵, 都被人为地抹去了痕迹细节, 所有人只知道谭遵带着他领养的十三个青年和他的亲弟弟参观酒店,却不幸遭遇这样的意外。”
    “当时所有的纸媒都在为他们悼念, 说时下少了一个心怀慈悲的大善人,可只有极少部分的人才知道, 人间少了一个恶魔。”
    “至于最近那件案子里的死者陆开瑞, 他多次进入谭遵等十数人死去的那间休息室,是为了找一件能够翻盘当年那件事故的指正性证据。”竹真真说道。
    只不过,陆开瑞直到死, 都没有找到他想找的那件东西。
    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他设计让自己假装受伤的报时钟里, 却藏着他一直想要找的证据。
    方拾一让楚歌把之前发现的一块老旧钟表盘拿出来,钟表盘藏在报时钟的钟身里,表面全是焦色, 表上的指针都被烧得扭曲变形。
    之前报时钟的钟身上刻有防止鬼魂靠近的强大符文,哪怕是楚歌这样的道行,靠近都会产生强烈的灼痛感,现在想来,可能防止的是化成亡魂的谭遵靠近。
    “这个钟表盘上的怨气很浓烈啊。”江一鸣第一时间感应到钟表盘上的怨气,强烈得以至于他藏在袖口里的七枚古钱枚枚都发出警示。
    秦浩闻言点头称是,他看向江一鸣,解释道:“这就是之前楚歌和方队在那只报时钟里发现的旧钟表盘,就是从那场大火里遗留下来的。”
    “据那位幸存下来的阉伶说,钟表盘的时间,是谭遵被灌下迷幻药、缚在天花板上的时间。钟表盘的背面,留下了十三个血淋淋的指印,即便是被大火烧过,那上头的指印仍旧被保存完好。”
    “那位阉伶告诉我们,这只钟表盘是他在大火后藏起来的,是他们特别设计的,为了能从大火里保留下来,上面抹了许多层防护涂料……”
    江一鸣闻言皱了皱眉,打断秦浩的话:“这上面的指印和这个钟表盘,都是谭林他们生前特意留下的?”
    秦浩点头:“那位阉伶是这么告诉我们的。”他顿了顿,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江一鸣没有立刻回答。
    他微眯起眼,手悬在钟表盘的上方,感受其传达出来的浓烈不甘和怨怼,哪怕过了几十年,这样的愤恨仍旧不减。
    这样的怨气,不单是因为生前的强烈情绪留下的。
    ——哪怕是再强烈的执念,经过几十年的时间消磨,灵魂力量也会变得脆弱,除非有别的物件蕴养。
    而现在,他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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