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院中的海棠花树开得绚烂,纷纷扬扬洒落。她不知不觉就醉了酒,迷迷糊糊闯入了他的屋内。
    谢云诀恰巧归来收拾些物件,一推门便瞧见了正抱着他枕头的沐沉夕。
    她坐起身来,望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忽然开心了起来。
    “谢兄,你是回来看我的么?”
    “不是。”他冷了脸,自顾自走向了书案,收拾些笔墨纸砚。
    她挣扎了一下想站起来,可是身子不稳,踉跄着扑倒在地。
    谢云诀却头也不回,将书案上的宣纸归拢,慢条斯理。
    她好不容易爬起来,瘪着嘴嘟嚷:“你我床榻只有一墙之隔,也算是同床共枕了三年。都说百年修得共枕眠,你我都有三百年的缘分了,以后都不能朝夕相见,怎么也不同我道个别?”
    谢云诀攥着宣纸的手紧了紧,转头呵斥道:“你胡说什么?你我皆是男子,何来的共枕眠!”
    “我…”沐沉夕醉得迷糊,全然忘了辩解。
    当初陛下让她以沐沉念的名义女扮男装入的太学,就是看她年岁小,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
    加上她行为举止又豪放,比起长安城里的世家公子们不知道多了几分的男儿气。
    以至于这三年,竟然没有人怀疑过。
    “好好好,你不认就不认。”她拍了拍床板,“都是要走了,我有许多衷肠要对你倾诉。要不今晚我们抵足而眠,聊个通宵?”
    谢云诀如蒙大辱,转身拂袖而去。
    沐沉夕急了,晃晃悠悠扑了上去。这一扑,谢云诀始料未及,被撞得跌倒在地。
    还未发作,她便抱住了他,蹭了蹭他的衣衫,喷着酒气道:“谢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模样最好的男子。”
    谢云诀僵住了,她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良久,她听到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字:“滚——”
    她有些伤心:“为何全太学的人都愿意与我称兄道弟,只你一人冷若冰霜的?我就这么惹你讨厌么?”
    “是。”
    “你讨厌我哪里?”
    “你有何处值得喜欢?”
    沐沉夕张了张嘴,良久缓缓松开了他,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她起了身,转头踉跄着走到床边,啪地扑了上去。
    扑的动作十分干脆果断,谢云诀甚至怀疑她这样起身,脸都能直接压平。
    谢云诀起身拂去了衣衫上的尘土,可那些褶皱却如何也抚不平,一如他心底的涟漪。
    他憎恶这种感觉,尤其是对一个男子。
    他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肩膀,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沐沉夕趴着哭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再度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她醉了酒,可是什么都记得。
    谢云诀那般厌恶她,如今终于可以远离她,当真是迫不及待。兴许此刻正在家中放鞭炮庆祝。
    沐沉夕着实受了许久的打击,于是发愤图强,不到小半年便将落下的课业都补上,离开了这伤心地。
    事到如今,他竟主动相邀,怕是故意在糗她。
    沐沉夕一咬牙,这世上还没人能在脸皮厚这一点上胜过她。于是合上柜门,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又大马金刀地坐下,全然没有新娘子的娇羞。
    她倒是要看看谢云诀该怎么收场。
    见她乖乖坐过来,谢云诀倒是有些惊讶。但下一刻,他的嘴角边带了一丝笑意,手指勾住了她的衣带。
    轻轻一扯,那繁复的嫁衣便落了下来。谢云诀凑近,捏住了她的下巴。
    沐沉夕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谢云诀这架势,莫不是真要与她圆房?
    原以为他娶她是别有目的,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谢云诀对自己也能下如此狠手。明明那么讨厌她,还要同她圆房。
    她倒是不介意与他圆房,毕竟以后诸多利用,欠他那么多债,能还一些是一些。
    顷刻间,衣衫落了大半,露出了素色的中衣。
    沐沉夕正要自觉解开衣衫,忽然想起,还债可以,可若是怀了身孕,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她握住了谢云诀的手,一脸认真道:“云郎,你可有圆房但是不留下子嗣的法子?”
    谢云诀的手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你这是何意?”
    沐沉夕连忙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谢家绝后的。只是刚成婚就纳妾会坏了你的名声,待时间久些,我亲自替你挑几房妾室。若是生了孩子,都算作是我的嫡出。”
    谢云诀收了手,冷笑:“你当真是贴心。”
    沐沉夕笑道:“相识多年,你才知我贴心啊。以前他们总说我蛮横霸道,可那些都是谣传。我这人最开明大度了,你放心,成婚之后谢府上下我都可以替你打点好。也不会争风吃醋,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她难得卖乖,谢云诀却莫名恼了,起身拂袖而去。
    沐沉夕唤道:“云郎,不圆房了么?”
    回答她的是砰的一声门响。
    她吓了一跳,心里犯嘀咕,谢云诀的脾气怎么如此之大?
    以前看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待人如同春风和沐,如今愈发难以琢磨了。
    索性她也不想那么多,自己解了衣衫睡去。翌日起了个大早,家中仆人都还未醒,她便在院中捡了根树枝练了一会儿剑法。
    待时间差不多了,便沐浴更衣,去给老夫人请安。
    谢云诀自然也是要去的,两相打了个照面,谢云诀瞧了她一眼,神色依旧难看。
    听家里的下人说,谢云诀昨晚看了一夜的折子。沐沉夕心中感慨,为官着实不易,大婚当晚还要勤勉政务。于是吩咐下面熬了些鸡汤。
    两人一同来到老夫人处,她依旧是病容憔悴。
    沐沉夕端端正正地行礼奉茶,新妇该尽的礼节是滴水不漏。
    老夫人饮下这杯茶,笑着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执了她的手道:“沉夕,为娘的也不想给你们太多的压力,只是你们成婚的年纪都不小。若是能尽早诞下子嗣…”
    沐沉夕瞧了眼谢云诀,他也瞧着她,似乎在看她要如何应对。
    第13章 游湖
    沐沉夕不仅没有对自己昨夜的行为产生丝毫的愧疚,还信誓旦旦道:“夫人放心,为谢家开枝散叶是大事,我一定牢记在心,时刻不忘。”
    谢云诀被气笑了,这家伙撒起谎来可真是有底气。
    “云诀,你也是。我听闻昨日新婚,你不在沉夕房中,去书房批阅什么折子?公务固然重要,可也不能如此委屈沉夕。你娶了她,又为何要冷落人家?”
    谢云诀百口莫辩。
    沐沉夕却一副贤妻模样:“夫人错怪云郎了,男儿志在四方,本就不该沉迷享乐。他也是心怀天下罢了,至于闺阁之事,是我们为人妻子应该操心的事情。”
    老夫人点了点头,慈爱地瞧着她:“沉夕真是懂事,云诀娶了你,也是他的福气。”
    谢云诀面色阴沉,凉凉地道了一句:“母亲,孩儿朝中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老夫人直起身,忽然咳嗽了起来。他慌忙上前,轻抚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你昨日大婚,朝廷不是准了七日的休沐?你就算不带沉夕出去游玩,也该带她熟悉熟悉家中的情况。”
    谢云诀见母亲动了怒,只得忍了气:“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老夫人这才顺了气,推了推沐沉夕:“新婚燕尔,你们多多相处。去吧。”
    沐沉夕福了福身:“沉夕告退。”
    出了门,沐沉夕便贴心道:“云郎,你若是朝中有事便去忙,我不会让家中下人乱说的。”
    谢云诀瞪了她一眼,忽然执了她的手腕:“出去游玩。”
    “去何处?”
    “泛舟。”
    沐沉夕顿时面色大变,谢云诀果然是要开始折磨她了。
    她自幼长在雍关,地处内陆,常年不见水。她就是一只旱鸭子,在岸边也就罢了,登了船便会头晕恶心。若是失足落水,就跟秤砣似的直往湖底沉。
    谢云诀拉着她回屋,她一面在屏风后换衣裳,一面小声道:“要不然登山也可以,别去泛舟了。”
    谢云诀并不理会她。
    她只好换了衣裳,自屏风后出来。谢云诀从袖中取出一块纱布,让她覆了面,这才带她出门。
    沐沉夕心情沉重,一路乘马车来到了南郊的湖边。春江水暖,湖面上有不少画舫和扁舟。
    大的画舫有四只,分属谢王孟齐四大世家,皆泊在岸边。
    沐沉夕自马车上下来,忽然远远瞧见一辆马车,墨绿色的帘子随风飘动。王家尚绿,家中上下皆喜着绿衫,看这马车,应该是来自王家。
    果然,不一会儿,她远远瞧见马车上下来一女子。碧绿色的衫子,身形消瘦,行走间是扶风弱柳之态。
    “王家大小姐……”她呢喃了一句,立刻转头瞧向谢云诀。
    他也瞧见了,却并未有同那王家小姐打招呼的意思。只是径直走向自己的画舫,沐沉夕跟在身后,眼看着他缓步登船,心有戚戚,踟蹰不前。
    谢云诀走了几步,转头见人没跟上来,冷声道:“过来。”
    沐沉夕挤出了些许笑容:“云郎,我觉得这岸上的风光也不错,就…不必非要登船了吧?”
    “你不敢?”
    “我什么不敢!”沐沉夕咬了咬唇,一脚踩在了登船的木板上。谁料重心不稳,左右摇摆了起来。
    谢云诀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如履平地登了船,这才将她放在甲板上。
    沐沉夕觉得有些丢脸,她习武多年,下盘最稳了。可是遇了水就腿软,站都差点站不稳。
    船夫正要起锚,忽然有人匆匆赶来,立在岸边:“谢大人,小人乃王家家仆,奉我家公子之命前来拜见。”
    谢云诀立在传遍,垂眸:“何事?”
    “我家公子说,相请不如偶遇,能在此处遇上谢大人十分有幸。所以想请谢公子移驾王家画舫,一同饮酒赏景。不知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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