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苏意卿笑了起来,脸色绯红,仍是落落大方地道:“老夫人谬赞。”她眨了眨眼睛,“意卿厚颜纳下了。”
    安阳郡主也抿嘴笑了:“所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就和后院的那片桃花一般无二,我看了心里也是爱的。”
    苏意卿脸皮儿再厚,也有些吃不消了,捂着脸道:“太傅府上的桃花在京都可是鼎鼎有名的好看,我哪里能比拟呢,郡主,你可饶了我吧。”
    当年朱太傅辅佐圣人登上帝位,圣人褒奖有加,在京都这金贵的地方,给他赏赐了一片极大的宅子。
    朱老夫人酷爱桃花,朱太傅为了讨得夫人的欢心,又斥资将相邻的两个院落买了下来,打通,在朱府后院辟了一片桃花林出来。
    虽然从林子的规模上来看,并不十分大,但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城中,也是极稀罕的。每年到桃花开的时节,那花瓣随风飞舞,每每在朱府后院的那道墙外撒了一地,正所谓桃花香雪香满径,也算是京都一景。
    朱老夫人提起这个,心中得意:“那不算什么,小姑娘喜欢看桃花吗?正好这会儿花开得正盛呢,安阳,不妨带苏姑娘去后头林子逛逛。”
    因是朱太傅的一番心意,朱老夫人颇为珍惜,等闲人是不让进去的,京中众人往往只闻其香、不见其形。
    苏意卿听了,有点受宠若惊:“那真是多谢老夫人的美意,今日若看了那桃花,我回头向别人夸口的时候也有谈资了。”
    朱老夫人笑道:“安阳,带她去吧。”
    “是,母亲。”
    安阳郡主的儿子敏儿方才七岁,正好活泼好动的年纪,这下坐不住,扑过来抱着母亲的腿:“娘,敏儿也要去林子里玩耍。”
    朱老夫人挥了挥手:“带这猴子一起去吧,我看他早不耐烦了。”
    安阳郡主只是笑,带着敏儿和苏意卿一起出去了。
    绕过雕梁画栋的屋舍,从一条长长的回廊穿过去,隐约有香风拂来。
    一行人从拱形月门进去,转过一面白色高墙,一大片水粉跃入了眼帘。
    作者有话要说:  朱太傅全家都是神助攻,你们辛苦了~
    第14章
    林深花浓,桃花灼灼正艳,似绮光飞霞,印染了春色,连空气似乎都香艳起来。
    “果真是极美。”苏意卿面上现出惊艳之色。
    “苏姐姐,我和你说哦,我们家的桃花与别处格外不同。”敏儿得意地道,“这边多半是千瓣桃红和垂枝碧桃,花大,且开重瓣,往里头还有一片绿花桃,是淡绿色的,在外头可少见了。”
    安阳郡主戳了戳敏儿的额头:“你不就听你爹说的,学什么舌,半点不懂得谦逊,让苏姐姐听了笑话。”
    敏儿笑嘻嘻地过去牵苏意卿的手:“苏姐姐你真漂亮,我最喜欢漂亮姐姐了,来,我带你先去看千瓣桃红。”
    敏儿生得胖嘟嘟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得像月牙儿。
    苏意卿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小嘴真甜呢。”
    安阳郡主莞尔,正要举步,那边她的侍女匆匆过来。
    “三夫人,三爷请您过去一趟,有急事找您商议呢。”
    侍女所说的三爷,就是安阳郡主的夫君朱恒。
    安阳郡主看了看苏意卿,踌躇了起来。
    敏儿自告奋勇:“娘您尽管去忙,我可以带苏姐姐看桃花啊。”
    “是,郡主您请便,无须与我客气。”苏意卿亦道。
    安阳郡主当下也不扭捏:“如此也好,我这府上的规矩还是有的,这边外人都进来不得。”她笑了起来,“你们这两个小人儿,自己去玩吧,敏儿,不许淘气,更不许带着你苏姐姐淘气,知道了吗?”
    “知道了,娘。”
    安阳郡主这边前脚刚走,敏儿就嘿嘿地笑了两声,小脸蛋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苏姐姐,你可知道这片桃花林里哪个地方的景色最好?趁我娘不在,我让你见识一下。”
    苏意卿情知这孩子开始淘气了,也不说破,笑着由他去。
    桃花的枝子交错在一起,簇拥着,行经桃花处,落花满衣襟,仿佛那片桃花就是天,望过去旖旎香浓。
    敏儿带着苏意卿来到一棵桃花树下,站定了。
    “就是这里了,这株紫叶桃是林子里最高最大的,听说是祖父特地让人从白麓山移植过来的,家里的花匠都说也看不出它生长了几年了,大约都要成精了。”
    别的桃花树干莫约碗口大小,唯独这棵树,竟有一个小儿合抱粗,树干高耸,苍劲斑驳,紫叶绛花,自有一股深沉之美。
    敏儿迅速地把袖子一卷,抱住树干,蹭蹭两三下爬了上去,动作娴熟敏捷,显见是个惯犯。
    苏意卿骇笑,仰起脸来喊他:“你做什么呢,快下来,小心别摔了。”
    敏儿得意洋洋地道,“苏姐姐,我和你说,这上面的风景独好,能看到整片林子的花,可漂亮了,你也上来嘛,快来。”
    苏意卿啐他:“我哪里爬得上去呀?”
    敏儿从上面抛下一样东西,软软地从树干垂至树下,原来却是一幅用绳索编织的软梯子。
    “嘿嘿,放心,我早就备好了,这玩意儿可管用了,我经常带家里的姐姐妹妹上来一起玩,她们最爱我这一点了,有好东西都不落下她们。”
    苏意卿好奇地拉了拉软梯,上面那头挂在一截主枝上,还挺结实的。她本来也是个活泼爱玩的心性,不由意动。
    “这上面真的好玩,你不上来肯定要后悔的。“敏儿趴在树枝上,极力撺掇。
    苏意卿有点心虚,左右看看,见没人,小声道:“你要拉我一把。”
    “那是自然,快来。”
    苏意卿咬咬牙,脱了鞋子,抓住那软梯,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小姑娘也是身体柔软灵活,不一会儿工夫爬了上去。敏儿适时伸手拉了她一把,她一用力,翻坐在了树枝间。
    树枝一阵颤动,桃花簌簌落下。
    “苏姐姐,你看,是不是很美?”敏儿小孩子心性,迫不及待地向苏意卿展示属于他的珍藏。
    苏意卿望了过去。
    在高处,自然与地上不同。细看时,那花瓣袅袅娉婷,各有千般娇柔姿态,及至放眼去,繁花连云生,人若在彼岸云端,脚下花开,似可踏花归去。
    深深浅浅的粉色,似乎将要融化在春光里,间或夹杂着鲜嫩的青绿,若水墨晕开,恣意流淌,造物者以天地为幕,随手画了一幅卷轴,这其中还有香气婆娑。
    再远处,是京都城中的高屋青瓦、檐角飞斜,是隐没在画卷之后的布景。
    “太漂亮了。”苏意卿由衷地赞叹,“敏儿你真厉害,果然这里的风景独好。”
    敏儿翘起了二郎腿:“这树上啊,除了我二姐姐、四妹妹、五妹妹、周家的八妹妹,哦,现在还有苏姐姐你,我可没带旁人上来过。”
    苏意卿笑他:“你的姐姐妹妹也忒多了些。”
    敏儿反而洋洋自得:“因为我会玩,所以姐姐妹妹们可喜欢我了。这地方还是我爹告诉我的,他小时候也常常爬上来,那梯子也是他给我做的,不过苏姐姐你回头可别说出去,不然我祖母连我爹都要骂的。”
    “我省得,自然不会说出去的,若是我祖母知道了,也是要骂我的。”
    果然天下祖母都是一般。
    敏儿还在絮絮叨叨地吹他的姐姐妹妹如何与他要好。
    苏意卿坐在枝间静静地看那桃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敏儿胡吹。
    突然,敏儿“哎呦”一声惨叫。
    “怎么了?”苏意卿吓了一跳。
    “完蛋,我看见谢家的二叔叔过来了。”敏儿哀嚎,“这个叔叔可凶了。”
    他一哧溜滑下了树,着急地朝着苏意卿招手:“苏姐姐,快下来,我们快跑。”
    苏意卿也急了,但是,她的手脚哪里比得上敏儿那般利落,何况被这么一吓,坐都坐不稳了,手脚忙乱:“什么?等等、你等我。”
    “朱敏,你在做什么?”
    谢楚河的声音传了过来,严厉的,带着几分隐约的怒意,宛如淬了冰的剑锋。苏意卿听了,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忙不迭抱住了树枝,瑟瑟发抖。
    敏儿很没意气地丢下了苏意卿,抱头鼠窜而去。
    那边有人大步过来,带着冷冽肃然的气息,与这桃花分外不搭。正是谢楚河。
    他几步走到那棵紫叶桃树下,微微抬头,沉声道:“下来。”
    声音很严肃。
    苏意卿有点害怕,赌气不去看他,抱着树枝:“不要。”
    谢楚河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却稍微温和了一点:“敏儿是不懂事的孩子,你是多大的人了,还跟着他胡闹,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快点下来。”
    苏意卿虽然不敢正眼看他,但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可以在他面前有恃无恐。
    她低了头,用手指头拨弄着桃花,哼哼唧唧地说:“再看一会儿,我好不容易才上来的呢。”
    安阳郡主因不太放心儿子带着客人在林子赏花,本来想叫太傅家的四姑娘过来作陪,却被朱恒拦住了。朱恒也不说谁和敏儿在桃花林中,只挤眉弄眼地叫谢楚河过来把敏儿带回去。
    谢楚河不欲听朱恒在那里呱噪,顺势允了。
    没想到过来竟看见敏儿带着苏意卿爬在树上,他心中大怒,已经想着怎么痛揍敏儿屁股了,在苏意卿面前却一点儿不显,只道:“那略略看一下,马上下来。”
    他那么大个子杵在眼皮下面,叫人哪里还有心思看桃花呢,苏意卿暗暗嘟囔着,一边眼波流转,偷偷看他。
    他的面容刚毅英挺,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他立在那里,即便在这旖旎的桃花丛中,他高大的身躯依旧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利剑。
    桃花如画卷,他是卷中一笔突兀的鸦黑墨色,浓郁苍劲。
    苏意卿觉得心跳得有些儿快,怪不好意思地把脸转开去,拈了一朵桃花,在手指间无意识地揉弄着,轻轻声地道:“你知不知道,我和秦家已经退亲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谢楚河说这个,话说完,又觉得害臊,脸上一片绯红。
    她的面容在桃花掩映中,盛过桃花。
    谢楚河的血液涌了上来,手心微微有些汗,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欣喜、抑或是心疼。
    万般纠结了一下,终究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谢楚河望着苏意卿,认真地道: “等秦子瞻从庐州回来,我把他打一顿,我会让他知道错的,你放心,他一定会来求你回头。”
    她是那么美好的姑娘,怎么会有人这么不珍惜她呢,简直是瞎。
    不,不是。苏意卿呆了,这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反应,难道他不应该说,秦子瞻不娶她,他娶她吗?
    她撅起了嘴:“不要你多事,是我自己想和秦家退亲的,我看不上秦子瞻了。”
    谢楚河眉头略皱:“秦九郎才干非凡,我观其行事做派,假以时日,未尝不能位极人臣,这么好的郎婿,你若错过了,还真是可惜。”
    他压根不提他自己,好像那天晚上他对她的温柔与爱护都是过眼云烟,说散便散了。
    骄傲的卿卿生气了,胡乱从枝头摘了花朵砸他:“我的事才不要你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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