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凌夜回道:“过奖。”
    接着两人再不说话,准备借此伤势,一鼓作气地把异兽铲除。
    另一边。
    一阵极剧烈的震动突然从远处传来,震得金满堂等人脚下不稳,险些栽倒。
    转头望去,就见在凌夜离开的方向,有那么一头形如山峰的庞然大物,正不断与数把同样庞大的兵器相斗着,践踏波及之处,一片血色狼藉。
    有人没能忍住,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欠欠同学送出第一个定情信物=w=
    第26章 少君
    震惊于那头庞然大物,也震惊于能与那庞然大物斗得个旗鼓相当的三样兵器,金满堂心中虽有所猜测,却不敢轻易断定,只得立即询问酒帝君,究竟发生了何事。
    酒帝君一眼看出他乃自己的后辈,当即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将先前发生的一切说出口。
    末了,垂眸看了看凌夜只不过走了那么一小会儿,自己就已经开始慢慢变得虚化的双手,徐徐叹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罢了,本君也是时候该走了。”
    金满堂正惊诧于镇族神物里竟诞出了头异兽,闻言更加惊诧:“先祖?”
    “你们来此,是要争少君之位吧。”酒帝君此刻的目光堪称和蔼,语气却不容置疑,“你是个有潜力的……走之前,本君送你个见面礼吧。”复而摇头又叹,“本君现在,也只有这点用处了。”
    金满堂正要说话,就见酒帝君轻飘飘抬手,指尖往自己眉心点来。
    这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快极,金满堂根本来不及躲。
    微凉的指尖触上眉心,金满堂顿觉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醍醐灌顶般沿着眉心汇入泥丸宫深处。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感觉,在那瞬间传至四肢百骸,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连眼都不会眨了。
    金满堂的手下见状,不知自家公子是怎么了,正待问酒帝君,就见后者身形越发。飘渺,甚至开始随风晃动,显见是再无法凝实,很快便要溃散了。
    郁欠欠这时说道:“你要走了。”
    酒帝君应道:“嗯,要走了。”
    郁欠欠说:“走好。”
    酒帝君笑了声,没回话。
    他目光平和悠远,通身的气质更是被风同化一般,飘飘摇摇,朦朦胧胧,将有不有,将无不无。而他行将乘风去,再不归来。
    他看着远方因太过激烈的战斗,从而导致天与地在寸寸崩塌的惨烈景象,这处以他躯体化成的仙逝之地,也因他的即将消失而加快了崩塌的速度。虚空在碎裂,地面在颤动,他看着看着,忽而曼声念道:“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
    “这么快,就一千年了啊……”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吹来,他身体立即化作千万光点,于刹那间散于风中,吹作了虚无。
    便在这个时候,金满堂眼睫微颤,从那奇妙感觉中醒过来了。
    金满堂甫一睁眼,立即看向酒帝君刚刚所在的位置:“先祖,您……先祖?”
    无需旁人说明,看刚刚还站着人的地方,此刻什么都没有,金满堂心下了然,先祖这是已经消失了。他心中立时复杂无比,连带着神情都有所变化。
    少顷,他问:“先祖有留下什么话吗?”
    手下依言把酒帝君消散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听了,默了默,道:“先祖当乃大人物。”
    手下们齐声应是。
    ——怎能不是大人物?
    且不说金玉宫这千百年来总共出了多少帝君,又各自留下多少世代传颂的事迹;也不提酒帝君自己,他既能任金玉宝珠旧主,他修为如何,他能力如何,已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只单单适才他消失之时的那种心境,那种胸怀,便令人敬佩不已,心悦诚服地觉得他是大人物。
    生死乃一辈子的大事,越是位高权重者,越是难以正视此事。特别是像酒帝君这等徒留一道残缺神识存世之人,绝大多数都会为了那么一线生机,绞尽脑汁,在所不惜。鲜少有酒帝君这样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散了就是散了,因缘际会而已,不必强求。
    如此胸怀,如何不堪为大人物?
    金满堂心道,难怪这位先祖仙逝千年,也仍旧为族人推崇,如今看来,他的确当得。
    不过此刻并不是伤感悲哀的好时机,此地也不是值得停留的好地方,金满堂没有耽搁,立即指挥人去背郁欠欠,同时把在邪尊手里死去活来好几遭的凌夕和沈千远也让人带上。最后再看一眼那边三人一兽犹在斗得凶狠,他收回目光,下令出发。
    紫府一塌,这仙逝之地十有八九也会全面塌陷。
    他们务必要赶在塌陷之前,离开这里。
    当是时,即便没了凌夜当先领路,众人也还是把速度提升到了极致,火烧眉毛一般朝出口冲去。
    被背得稳稳当当的郁欠欠打眼一瞧,他们前往的方向,果然和凌夜先前走的一样。
    郁欠欠不由想,看来凌夜是真的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可她之前又没问金满堂,也没问别的人,她是怎么知道的?至少同为至尊,重天阙和江晚楼就没能找着离开的方法。
    这个人,真的浑身上下都是谜。
    转而又想,那头异兽的能力着实罕见,也着实厉害,比起寻常精怪都要更难对付。这样的对手,尽管有重天阙和江晚楼在,但凌夜当真能如她所说,会很快解决掉,赶到玉关湖和他会合吗?
    她说的很快,是有多快?
    会不会他才到玉关湖,她就也跟着到了?
    她要是没到的话,他该怎么办,是在玉关湖乖乖等她,还是返回来找她?
    郁欠欠胡思乱想着,再一抬眼,就见前方不远处一块酒盏模样的巨石横亘在虚空之中,其上一点小小的圆形,出口到了。
    众人立时放慢速度,等金满堂打开出去的路。
    和来时一样,也和来时不一样,金满堂双手掐诀,还是那么一道道繁复至极的法诀,这回却是全部打到那形同金玉宝珠的标识上。打得那标识发出的金色愈发深邃浓重,几乎要变成棕色了,他才停手,继而上前,把那标识往下一按——
    “轰!”
    巨石大开,一条并不狭窄的道路,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同于进入时的虚脱无力,此时的金满堂甚至还有闲心取出剑来,把剑上不知何时沾染到的血迹擦去,等众人都踏上那条道路了,他方才持剑跟上。
    随着他的落地,身后巨石轰然闭合,把那惊天动地的动静尽数封锁在内。
    这条路不长,走了不过十息时间,已是能望见夜色下山脉起伏连绵,映在山石树木上的月光并不如何皎洁,偶有乌云阴沉沉地飘过,外界已是深夜了。
    算算时间,再过半刻钟,这次的少君之争便要正式结束,金满堂刚要说话,却是陡的察觉到什么,反手把剑往斜侧一横。
    “当!”
    长剑险之又险地拦住突如其来的另一把剑,没能伤到金满堂分毫。
    然那两剑相击时产生的力道,还是震得金满堂虎口一麻,紧接着又一痛,险些崩出血来。
    金满堂身上的气息虽用药掩盖了去,不管让谁来看,都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他确确实实是少君之境,这点无可否认。
    这样的他,居然也能被对方偷袭得险些受伤,莫非对方也到了少君之境?
    又或者是,拼死一搏,耗尽了所有气力,方有这么一回?
    金满堂心中思绪急转,表情却没变。他借着那股力道倏然后退,退到远离郁欠欠等人的地方,这才转眼一看,偷袭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金樽。
    正是在仙逝之地里,和他斗了一场,斗得濒临身死,最后从他手中逃脱的金樽。
    ——其实以当时的情况,金樽是该死在他手里的。
    孰料酒帝君的紫府一塌,他一个不察,就叫金樽使了招金蝉脱壳,逃掉了。
    起初金满堂还有些惋惜来着。
    不过现在……
    他单手负后,神色淡淡地看着金樽。
    果见此刻的金樽仍旧浑身鲜血,狼狈不已。先前还是昭昭如日月,白衣穿得比谁都好看,这会儿却是只死死握着剑,站都站不稳。
    而他声音更是被沙砾摩擦后的嘶哑。
    “我走不动,你也别想出去。”他死死盯着金满堂,眼里都盛了血,“少君之位,本该是我的……是我的!”
    他说得咬牙切齿,表情也几近狰狞,恨不能把金满堂踩在脚下,死命践踏。
    有血在他说话时从唇角流出,极浓郁的血气弥漫到空中,嗅得人喉头发紧。月光照在他身上,衬得衣衫鲜红而脸色惨白,他整个人仿若早就死了一般,浑然没有半点生气。
    他却恍若未觉,犹自说道:“我走一步算一步,我算得好好的,你也被我算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你就全逃了过去?”
    不仅没突破到少君之境,还没叫狼妖害死,最后更是安然无恙地进了仙逝之地,干什么都先他一步,带来玉关洞天的人也没一个死的。
    这些没能和计划一样,没关系,他金樽是什么人,自然还留有后招。
    可偏偏,金满堂明明没突破到少君,竟也能把他压着打!
    若非他向来谨小慎微,抓住了那一丝空当,怕是他早已死在金满堂的剑下,哪里能站在这里同金满堂继续对话。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金樽想,是有人背叛了他,泄露了他的计划,还是有人帮了金满堂,替金满堂摆平了各种陷阱?抑或是金满堂真的不愧为帝君亲子,于细微处察觉到他的不安好心,这才会有眼下这么一幕?
    否则,凭金满堂以往对他的态度,金满堂就算为了少君之争要对付他,也绝对只会伤他,而不会想要杀他。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根本不拿他当兄弟,望向他的目光里,满是欲杀之而后快。
    这般境况,比起他想要金满堂死,金满堂仿佛更想让他死。
    金樽回视着金满堂,看似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实则抓心挠肝,无比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可惜金满堂并不会告诉他答案。
    于是金樽就看着那身穿华服之人在听了自己的话后,仅仅只是仔细打量了自己一眼,便恢复了一贯的高傲矜贵,然后冷冷淡淡回道:“你也不逃了过去?”
    金樽牙关紧咬,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金满堂闻言笑了声:“我是知道。可我为什么要回答你?将死之人,何必那么多废话。”
    音落,提剑上前,漫不经心地一剑掠了过去。
    不比寻常两人点到即止的切磋,也不比未入仙逝之地时,勉力支撑的作态,此刻的金满堂神态轻松,望向金樽的目光亦是平淡,好似他要击杀的人,仅是一只毫不起眼的蝼蚁。
    人对蝼蚁,谈何有多余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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