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日当空,偌大的马场尘土飞扬,刺眼的日光直射而下,将高头大马的影子紧紧的定在地上,一人一马一影,无数的这般骑兵在马场飞速的排列着。
分外整齐,而且有力量!
“林夙!下来!”
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内劲透过整个马场。
厚重骑兵盔甲的少年立刻骑马而来,林夙在软甲大将军面前听话的像个鹌鹑,单膝下跪行礼:“将军!”
镇远大将军向来在军中威严有加,刚刚林夙不过在马上走神半瞬就被大将军捉住了。
“为何比别人慢了半个身子!”
林夙低着头,细密的汗水沿着脸颊落下,脸上汗流不止,沉了气,林夙恭敬有余:“回禀将军,末将刚刚腿抖了个哆嗦……”
伟岸男子腰背挺直,身着软甲,内里玄衣贴在身上,无比熨帖,而那斜眉入鬓,一双眼眸中好似藏有深潭死水。
不敢直视,林夙就已经硬生生又打了个哆嗦。
“无视军纪,饮酒上马,去找八处领罚。”
整个京郊大营中练兵的将士们除了练兵场,最怕的就是这八处了;在练兵场上操练会失了半条命,而出了差错去了八处,更是可能会被鞭打的体无完肤。
……
八处离得马场不远。
林夙领了罚,马上练下来的兄弟们立马过来瞧瞧他怎么样。
八处行刑一向严正,按照军中的纪律,将士不得饮酒,他们午间都没喝酒,唯独林夙去别桌的时候喝了一壶。
没想到不过喝了这么一盅,林夙就阴沟里翻船。
络腮胡子一把搂住林夙的肩膀,扶着他往营帐走:“小老弟下次可得记住了,在军中可别喝酒了,上个违反了军纪的在八处惩罚了一番,明明没有受什么伤,后来说到酒就面色惨白。”
林夙点头。
他现在腿脚发软,后背上火辣辣的疼,在京郊大营每日被罚的人不少,可他没想到今日自己栽了跟头。
他手上还握着刚刚出来时八处给他的药,被打了一顿八处立刻再把药给他,林夙心间有些憋屈:“将军原本不是在别的营地视察,怎么今日午后来了我们骑兵营?”
络腮胡子摸摸自己的胡子:“这俺也不知道,不过大将军真是严厉,不过慢了半个身子就要这般,而且将军咋知道你喝了酒。”
林夙心里也叫苦连跌:“莫不是今日午间在醉仙居遇到了那个死丫头,我也不会如此。”
他当初从一个好好的勾栏纨绔被林尚书投放到军营之中历练也有华容舟的一份力。若不是华容舟下水救他,他父亲又怎会带人亲自送礼物感谢平南王府,又如何会被激怒,林夙这才被他爹硬生生的关在京郊大营。
络腮胡子眉头一皱,他本就是东区的人,若不是和林夙都在军营之中,二人也不会相识:“今日那个醉仙居那个小姐真是紧跟着你过来的?俺瞧着也不像啊!”
“切……”林夙给了个白眼,有一股子气冒出,接着掩饰道:“不过是想让我娶她罢了,她若是不做出那种事情,我娶了就是娶了,可她现在名声在上京城之中都臭了,嫁不上太子,就紧巴着我不放……”
“那姑娘和太子有了婚约?可太子不是刚刚娶了妻么,不过这姑娘说话的确有劲儿,和别的姑娘家还真不一样……”
林夙哼哼一声,有些自得:“太子退了婚,她这脾气估摸着除了我也没谁能受得了,飞扬跋扈。”
“嘿!女子性子直爽些也好!”
林夙扶着腰,又是隐约勾着唇角:“她也就直爽这一个地方瞧得过去……”
络腮胡子跟着笑,他家里也有一娇妻,他入了军营三年,每月回去一次,上次回去的时候家中父母就好事降临一般告诉他,他要当爹了。
爱妻也是如此,性子火辣,一个不顺眼就对着络腮胡子拳打脚踢,可络腮胡子偏生爱着她,心里自然也是稀罕极了她这模样。
夫妻之间,打是亲骂是爱。
算不得数的。
*
华容舟今天一天的好心情都被林夙给败坏了,离开醉仙居以后闷闷不乐,只是把自己屋子里面缺的东西置办齐了就给回去了。
她那宅子地势极好,坐北朝南,周围离的这街区又有些路远,越往深处走却越为僻静。
路上华容舟还在和吴玉商量着院里守卫的事。
这丫鬟容易从牙婆子那里买的,可是这武艺高强又忠心耿耿的侍卫可也算是难寻。
按照吴玉的法子,她一人足够了,华容舟也不需要别的侍卫过来,华容舟心里很是妥帖,一股暖流缓缓而至。
她知晓吴玉担心她什么。现在从平南王府搬出来所借的托辞就是和侍卫勾缠不休,若是搬出来以后再弄一宅子的男侍卫,那可真是说不清。
“罢了,这事儿稍后再提,左不过咱们这里离的前头茶馆不远,有什么事请去喊掌柜的一声,让他派些人来也可。”
主仆二人手上拎着不少东西,就连华容舟怀里也抱着好几个纸袋子。
二人并非是从茶馆那处而入,这有条小路通往宅子门口,主仆二人回去以后,这宅门口颇为热闹,掌柜的毕恭毕敬的立在一旁,那张脸可谓是皱得像老菊花一样。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丞相家的大小姐过来了!”
王守成苦着一张脸,恨不得立马诉苦,还没等到王守成接过华容舟手中的东西,不远处一道高昂有力的女声响起:“华容舟!”
楚燕今日是一个人来的,山岚书院女学刚刚结束就奔了过来。
“你知道现在女群里面都在传什么吗?传你被你家二哥踢出了家门,这等大事你怎么都不通知我?”
楚燕气的不看华容舟,华容舟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又递到她身边。
“你现在还有心思喝茶,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好端端的怎么就从平南王府里被赶出来了,还是这么远的地方?”
华容舟含笑:“这地方不好吗?安静又没人打扰……”
有丫鬟送来点心,红漆案板上刚做好的桃花酥清爽甜口,空气中弥漫着点点甜腻,闻着味道就是不错的。
“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呀!”楚燕恨铁不成钢:“你这不就是被流放到庄子里了?你以后想回平南王府估计也难了,现在居然还能这么乐呵的吃点心……”
将那盘桃花酥拢过来,华容舟还没碰着这个糕点,楚燕就着点心气恼恼的瞪着她:“你和我好好说说,是不是你二哥又欺负你了,一点君子雅量都没有,把你从雅戎小居安排到那么偏僻的一个地方,现在居然还把你踢出了平南王府!”
“你别着急……”华容舟莞尔:“的确是二哥答应我,同意我出来的,不过不算是他们把我踢出来,是我自己要求出来的。”
对面少女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是紫皮葡萄一般:“你莫不是因为对着你那一家子的人心灰意冷,失了智?”
华容舟知道楚燕是为了她好,否则不然她从平南王府搬出来,到现在也就楚燕过来瞧了瞧她。
楚燕许是从山岚书院一下课就策马飞奔而来,头发上的簪子都歪了,发丝也有些凌乱。
华容舟越过楚燕的胳膊素手捏着桃花酥:“心灰意冷是真,但后面那个我可不认!你慢慢听我说。”
香炉细细的冒起白烟,直直的往上飘动,草木香气混杂着香炉隐隐的花香,居然非常和谐;外头的日光入了屋子,无数不知名的小物在光下浮动。正厅之中偌大的芙蓉鱼缸里各色鱼尾忽隐忽现,在莲叶间浮动,倏尔远逝,往来翕忽。
楚燕下巴磕在檀木桌上:“我现在也大概了解的差不多了,你懒得看你二哥脸色,又防着你二哥还有华璇清起了将你嫁给别人的算盘,所以自己搬出来了。”
华容舟轻点,侧着盘子将盘子中剩下桃花酥的渣屑导入鱼缸中:“我的名声已经坏了,自己走也好过她们赶我走。”
楚燕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你过得真难。”
鱼尾划过华容舟的手指,沁凉的水让她心间妥帖几分:“难,也不难;至少我现在是按着计划出来了不是?”
“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就直接让吴玉来找我,做不过不在山岚书院就在丞相府刺绣”,楚燕顿了顿,又伸了伸手给华容舟瞧:“我娘非要我自己绣出一面帕子来,这可不是为难我吗……”
“有志者事竟成,多练练就好了;我当时不也是如此。”
楚燕打了个哆嗦,脑海中浮现华容舟原先都是针孔痕迹的手指:“那还是算了嘛,我现在想着你的手指我的手指都会疼,我也不需要绣得那么好。”
华容舟忍不住笑起来:“涟姨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谁不知当年涟姨刺绣的名声可是响遍上京的。”
“糊弄糊弄我娘就行了,她总不会因为我绣不好花就不让我嫁人吧;不过我娘现在还时不时拿着你的帕子给我瞧瞧,夸你看上去性子和我一般大大咧咧的,做这女工之事倒是认真,帕子针脚细密,和烟姨如出一辙。”
丞相夫人李雨涟才名有加,和平南王妃赵绮烟未出阁之前就平分秋色,若是那时就有扶仙之称,想必这二人当共享这才名。
说到平南王府,华容舟一时失语,但很快又酒窝带笑:“母妃在世的时候就和涟姨惺惺相惜,所以这才非要我也练习刺绣。”
那时候她虽不喜也没有耐心于这女工之上,但华容舟还是被她母亲摁着脑袋开始刺绣,等到她母亲去世以后,大哥在府上寻了上京有名的女工师傅来教。
华容舟便是放肆起来,入不了师傅的眼,倒是华璇清颇得那位女师傅的宠爱,一手刺绣也是了得。
此刻华容舟眼眶有些湿红了,鼻尖也是哽咽,华容舟想到母亲更是觉得自己窝囊的很,丢了母亲的脸。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看现在天色快要晚下去了,你也该回去了,从这儿到丞相府大概一个多时辰,你若是骑马便是更快一些。”
楚燕喃喃:“怎么这么快!”
但外头的确不早了,华容舟亲自将楚燕送出去:“路上小心些,别横冲直撞的……”
楚燕摆摆手:“你记得有什么事就让吴玉来找我!”
华容点点头,看红衣少女骑马消失在转角处,这才往回折。
路过庭院的时候,好几个丫鬟正躲在树后面悄咪咪打量墙角,华容舟好奇,也踮着脚尖过去:“你们在瞧什么?”
茶六岁数最小,胆子也最大,见了小姐来问也不慌张,悄声道:“刚刚墙头有一只白猫出现,煞是好看,眼珠子比天还蓝。”
华容舟来了兴趣:“白色的猫,蓝色的眼珠子,是不是脖颈处毛发也很长?”
“嗯嗯!”茶六连连点头。
华容舟眼里藏着笑:“这猫儿可不普通,一般宫里贵人才养,难得一见,还真想瞧瞧看……”
话音未落,一抹白色的影子在墙头一窜而过。
“喵”的一声,再次消失在墙角。
茶六激动的攥紧了树干:“小姐!猫出来了!”
华容舟蓦然睁大了眼,刚刚那可不就是猫儿。
纤细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想摸摸,那猫儿确实还挺好看的。
……
墙头这边,猫儿颤颤巍巍的从高墙而下,此刻正窝在主人怀里被主子揉捏着后脖颈。
一旁灰衣侍卫赵耳訾低声惊叹:“这猫儿刚来时还闹着挠人,现在居然这么亲近人。”
玄色长袍男子大手捏着猫,感受着手中猫儿柔若无骨的触感。
蓝眸猫儿抬头瞧了他一眼,似乎害怕再次被扔上墙头,讨好似的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舔男人手上的细密伤痕。
作者有话要说: 舟妹:想摸猫猫~
顾罹尘:我扔!
猫儿: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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