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露出笑容, 温和, 但隐隐有些疏离：“唐伯母, 人各有喜好, 我真的不喜欢葱，谢谢您的好意。”
    她真的拒绝了！
    哪怕是态度温柔, 声音也客气, 但她这是实实在在拒绝了！
    程飘飘眼里的惊讶非常明显，饭桌上其实也有她不爱吃的，但要是未来婆婆给她夹菜, 她再不喜欢也不可能当众驳了未来婆婆面子呀。
    她不觉得楚凝情商低，那她为何要这样？
    程飘飘百思不得其解。
    楚凝当然会拒绝，第一次见面就强迫她吃自己不爱吃的东西，那以后呢？
    她不可能为了讨好谁委屈自己的，没必要。
    如果她真的和纪扬灵联姻，在未来, 她还会和唐佳打更多的交道，不可能事事都委屈自己的。
    纪扬灵是个明事理的，不会因为她拒绝他的母亲就心里有疙瘩。
    倘若他不满, 那他就称不上良配, 楚凝更不愿意委屈自己了。
    所以她这次的拒绝, 没有什么问题的。
    只是……会得罪唐佳而已，可唐佳本就明显不喜她，又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楚凝想得通透, 放下筷子后笑容依旧大气。
    唐佳气得微微发颤，偏头看着楚凝，声音冷了下来：“楚凝，你对长辈的态度是不是要改改了？我们国内有国内的传统，你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要是要学学老祖宗的一些规矩。”
    楚凝淡笑，应了：“是的，我很喜欢祖上的东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现世的宝贵财富。”
    什么是糟粕？！
    在唐佳耳朵里就是明晃晃指责她说的规矩是糟粕！
    唐佳越发气得不轻，重重喘息，眼里带着怒气瞪着楚凝：“你这话是什……”
    “唐佳！”纪老爷子发了狠，重重放下筷子，“你给我闭嘴。”
    他的眼神很冷，看向唐佳的视线带着威胁。
    唐佳顿时不敢不说话了。
    瞪玩唐佳，纪老爷又笑容满面地吩咐：“给凝凝换个碗，来吃这个，这个好吃。”
    他说着亲自给楚凝夹菜，是之前楚凝吃过的。
    阿姨很快把新的碗筷交到了楚凝手上，她端起碗，笑道：“谢谢纪爷爷。”
    笑容依旧，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他喜欢这种有魄力的人，也喜欢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最有资格成为纪家的当家夫人，她不仅背后有家世，自身也有实力，而不是唐佳这种除了家世，一无所有的愚蠢女人。
    他一点不为楚凝驳了唐佳面子而生气，反而非常高兴，一直叮嘱楚凝吃这个吃那个，眼里的喜爱简直毫不掩饰。
    程飘飘惊呆了，明明楚凝直接反驳唐佳，一点不给自己未来婆婆面子，纪家人却一点也不生气，就连纪扬灵也依旧态度关心，不把事情放在心上。
    这女人有魔力？还是她的家世就可以让她如此有面子？！
    程飘飘心里复杂，其他人倒是态度都很平静，纪山姜视线看着楚凝，眼里情绪复杂。
    这一顿饭除了唐佳气得吃不下去，其他人倒是吃得都非常和谐。
    饭后阿姨们收拾碗筷，纪家人带着楚凝和程飘飘散步，所有人一起走路消消食，顺带参观纪家，只除了纪山姜消失不见。
    没一会儿，纪长松也不见了。
    楚凝注意到了，但没有在意，毕竟纪山姜的脾气一向很奇怪，行为更是不羁。
    她陪着老爷子说了很多，谈天说地，说今道古，很是和谐。
    转了一圈之后，见老爷子和程飘飘说话，她立刻退后两步，同纪扬灵说了一声，独自一人去了卫生间。
    楚凝对纪家结构还不是很清楚，但她知道客厅背后就有卫生间，这也是她知道的最近一个卫生间，她便直接走了过去。
    然而还没等走近，就听见楼梯口纪长松和纪山姜在说话——
    “……你就听听爸的好不好？不要喜欢自己不该喜欢的人，你会后悔的！”纪长松声音毫无平时的沉稳，只有楚凝没听过的沧桑。
    纪山姜的声音依旧沙哑，他好像在抽烟，声音含糊带着冷漠：“所以我妈就是你不该喜欢的人？那你为什么要骗着她，然后害她一辈子？”
    “我……”
    纪山姜声音更冷了：“纪长松，我妈善良了一辈子，唯一一件错事就是爱上你，你知道她死的时候那个眼神吗？解脱，她的眼神是解脱！”
    纪长松没有说话，但楚凝基本上可以想象到他必然是一脸痛苦，刚刚他的声音，就带着说不出的绝望和难过。
    过了片刻，他才用哽咽的声音说：“我会补偿你的……”
    “不需要！”纪山姜声音带着浓浓的讥讽，“我小时候跟着我妈四处打工，流离失所的时候你在哪儿？我们被房东赶出去睡在天桥下的时候你在哪儿？我七岁就拿起菜刀威胁流氓的时候你又在哪儿？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现在跟我说补偿？”
    楚凝愣住。
    随即她转身，脚步很轻很轻的离开，不准备出现在两人面前。
    但她的心情很不平静，纪长松口中的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是……指她吗？
    楚凝想到那天雪夜，他那双疯狂又担忧的眼睛。
    纪山姜是为了气纪扬灵才接触她？还是……真的喜欢她？
    楚凝第一次迷惑了，还有纪山姜的那些话，流离失所，睡在天桥下，拿起菜刀保护母亲，这个冷漠又阴晴不定的男人，到底有一个怎么样的童年？
    她说不出自己的感受，只是心里涩涩，有种难言的感受。
    楚凝从另一个洗手间出来后，便将满心的疑惑抛开，重新带上笑容，回到纪家人那儿。
    过了好一会儿纪长松才回来，依旧是平时的沉稳样子，浑厚的声音带着笑意，好似刚刚楚凝听见的那个沧桑又绝望的声音并不是来自他一般。
    纪山姜一直没有回来。
    下午两点过，楚凝和程飘飘告辞，纪家人笑着给了两人红包和见面礼，这是规矩，楚凝和程飘飘便都笑着收了。
    纪扬灵送楚凝回傅家。
    “对不起，我妈那个人就是那样，你不要介意。”纪扬灵声音带着歉意，并没有着急开车，反而看向楚凝。
    “没事，我不在意。”楚凝笑着摇摇头。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出国五年，回国后又立刻忙碌起来，和唐佳根本就没有见过面，但今天楚凝和她刚见面就知道——唐佳不喜欢自己。
    那么有没有之后的事件其实没差，楚凝不可能让自己放低姿态讨好唐佳，没有意义。
    一个女人的地位来源自己的能力和态度，而不是卑躬屈膝讨好谁。
    “那就好，”纪扬灵伸手，轻轻放在楚凝手背，声音温柔：“如果你们相处不来，婚后我们可以不住在家里。”
    这个承诺可以说很重了，纪扬灵是纪家未来的接班人，两人婚后要是不住在纪家，可想而知要遭到纪家多么强烈的反对。
    楚凝回视他，两人视线相对。
    她看得出纪扬灵眼里真挚的感情，她缓缓出来笑容，一个真诚的笑容，声音轻轻：“扬灵，订婚后，我想晚些结婚，工作这边……”
    纪扬灵抬手，轻轻在她额头点了一下，宠溺地说：“可以，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够了。”
    楚凝看着他笑，有一个了解自己、体贴自己的未婚夫，其实也挺好。
    纪家。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纪长松愤怒地看着唐佳。
    “什么我怎么回事？！傅楚凝什么态度你看见了，我给她挑菜还不领情，你还怪上我了？”唐佳同样满脸怒气，站起来，对着纪长松就发火。
    “领情？你强迫别人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唐佳，这就是你的情吗？”纪长松声音冰冷。
    唐佳更加受刺激了：“你只知道说我，你怎么不去骂你那个宝贝二儿子，傅楚凝马上就是他名义上的嫂子，还勾勾搭搭，简直没教养，果然野女人养的孩子就是……”
    “啪——”纪长松动手打了唐佳，眼神带着恨意，“唐佳，你给我闭嘴，到底怎么回事，你心里比我清楚！”
    唐佳捂着脸，愣住，她看着纪长松，对方眼眶通红，就用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看着她。
    纪老爷子看着他们这个样子气得用拐杖在地上狠狠砸了几下，骂道：“都给我回房，不回房就给我滚出纪家！”
    老爷子气狠了，也不管今天是不是年三十。
    纪长松冷冷看了唐佳一眼，拿着楚凝给他送的佛珠上了三楼，那儿有他自己一个人的房间。
    唐佳张张嘴，哪怕被打了一巴掌，却也不敢真的怎么样，只能将楚凝送的礼物扔进垃圾桶，跑回二楼。
    她不敢真的回娘家，唐家确实势不小，可纪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离不开唐家的纪家了，现在的唐家依靠着纪家，她要是回娘家，唐家不仅不会给她做主，反而会逼她低头。
    唐佳也只敢仗着纪扬灵嘴硬说几句，不敢真的离开纪家。
    三楼，纪长松从柜子里翻出一张照片，红了眼睛。
    “婉婉，我们儿子爱错了人……他真的爱上傅楚凝了，他看傅楚凝的眼神我太熟悉了。婉婉，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楚凝下车，同纪扬灵挥挥手：“我先回去了，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纪扬灵笑容灿烂，挥挥手，目送楚凝往傅家走去，开着车子离开。
    楚凝还没迈进傅家大门，听见不远处小铃铛带着笑的声音：“高点！高点！”
    她微微一愣，想不到小家伙今天竟然笑得这么高兴，转身往侧面而去，跟着声音去看看小丫头在哪儿。
    绕过傅家的正门，在侧面，楚凝看见了小铃铛以及——纪山姜。
    他们站在一颗桃树下面，这个季节的桃树光秃秃的，纪山姜举着小铃铛，小丫头在往树上挂铃铛。
    楚凝微微一愣，看着两人。
    今天的小铃铛穿得很喜庆，像个福娃娃，头发扎了两个小揪揪，上面绑着非常小的红色圆铃铛。
    这会儿脸上竟然笑得很开心，令楚凝十分意外。
    最先注意到楚凝的是挂完铃铛的小铃铛，她眼睛一亮，喊道：“楚凝楚凝！”
    纪山姜闻言手一抖，差点将小铃铛摔下来。
    他忙将小铃铛放在地上，看着她扑向楚凝，而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楚凝。
    “你怎么在这儿？”楚凝搂着小铃铛，看向他。
    纪山姜不知道怎么回复，他不想待在纪家，不想看着楚凝和纪扬灵金童玉女，骑着车子漫无目的，不知不觉就又到了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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