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基地的高级将领之一,顾橄自然有通过初级门禁的权利,所以顺利进了大楼,但军务部的日常会议与办公地点仅仅在三层以下,别说季怀恩所在的顶楼二十八层,就是第四层,她通常都没有权限上去。
但办法总是能想出来的,当然,也耐不住总是有人想来主动提供帮助——顾橄刚刚站在三楼电梯口,身后就忽然有脚步声从远及尽,但并不急切,很沉稳,透露出一股胸有成竹的意味。
顾橄并没有回头,抬眼淡淡地看向眼前玻璃门上映出的倒影。
到了今天这一步,双方也没有了再见面寒暄,惺惺作态的必要,季铭宵打量了顾橄两眼,直接在她身后开门见山地说:“说句实话,父亲对你早有防备,这么多年他最忌讳的事情就是斩草没有除根,但又迟迟不肯再动你。所以把所有的余力都用在防备上了,你想要杀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更何况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顾橄没有转身也没有吭声,凉如井水的眼里泛起嘲讽。
“把你带回来的人交出来,我至少可以保证你和顾榄安全无虞。”季铭宵声音沉稳,拿出了最大的诚恳。
顾橄却并没有吭声,只是缓缓转过了身,然而下一刻,闪电般的残影忽然朝季铭宵的脖颈扣了过去。
周围虽然防卫严密,但季铭宵在顾橄面前一向留有几分戒惧,瞬间就闪身避开,朝身后带的人大喊:“过来!”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论单打独斗,他确实不是顾橄的对手。只是成大事者谁用单打独斗?自末世开始,为了能将社会秩序延续下去,不少基地开启了堪称文明倒退的“职业继承制”,虽然听着无比荒唐和不可思议,但这一制度在人类最慌乱无比的那段时间,有效保证和维持了社会的基本运转,让文明得以延续下来。
所以作为季怀恩的唯一子嗣,季铭宵从来不需要单打独斗,他需要的,只是达成事情的结果,至于中间,自然有无数的资源任他调配,包括身后这些每一个都是顶级异能的保护者。
然而季铭宵一声大喊之后,却惊恐地发现——身后那些人并没有动身。不,不是没有动身……他们竟然是跟顾橄对视了一眼之后,迅速分散,都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守在了各个门口!
这是要拖延住后面援军的意思,季铭宵整个后脖颈落入顾橄手里的时候,还在勉强镇定地咬牙,“你们拖不了多久,我知道你很厉害,所以刚才已经调派了军队,很快就会赶过来。而且哪怕你挟持了我,也威胁不了父亲,他早已经做了万全的……”
顾橄一言不发,将季铭宵整个脸按上了触屏板,随即关上了电梯门,季铭宵后面的话也戛然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发现顾橄竟然没有往上走,而是下了地下室!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去杀季怀恩,他们都防御错了方向!
所以她究竟是要干什么?难道……咳咳咳,季铭宵忽然剧烈咳嗽了几声。因为顾橄显然不是什么能对他怜香惜玉的人,手上勒得非常随意,简直紧得要窒息。
他脸色越来越白,疯狂咳嗽个不停的时候,顾橄原本要下地下六层的脚步却一拐,按下了地下四层。
预料之中又出乎意料的,季铭宵竟然没有地下四层的权限,他心中惊疑大作,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尽管一直以来,他都清楚父亲表面上支持丧尸疫苗研究,坚决反对强迫活人实验,实际上却一直用这层伪装麻痹所有人,以至于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投靠,然后直接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和送上灭绝人寰的实验台。
他无数次拷问过自己,但最后仍旧坚信父亲这样做是对的,当无数年和千秋万代之后,如果人类能扛过末世和迎来曙光,那所有人都会知道父亲的做法是为了整个人类文明的延续,他无疑是再正确和果敢不过的。
即使这样,当每日每日都有大量的人奔赴那些诡谲的命运尽头时,季铭宵的内心还是会颤抖。所以他一直不愿意亲眼将这些东西看在眼里,从而从来没有下过这个他整天路过的地下室。
顾橄已经用雷系异能直接轰开了地下四层的大门,预料中的警报和自毁系统却没有被触发,因为这里整个四层所关的——竟然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人,这些人,全部都长着他的脸!
季铭宵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满脸惊恐,这时顾橄才提着他的后脖颈,低着眼一字一顿,“看到了没?所以又想明白了吗?你真的知道你父亲他一直以来,都真正的在做什么,和想做什么吗?”
季铭宵发不出声音地软了下去。
……
另一边的季澄阙刚刚到达C基地,就远远看到和听到了城内冲天的火光和爆炸声,她这才恍然,原来那个王八蛋能掐会算的厉害,这会儿都快打完了!
但她这回仍旧没有吸取教训,在敲晕了两个城防士兵后,又直接奔向了季怀恩所在的大楼。谁让那个人的做事手法一向简单粗暴,就是谁搞事就直接打掉他的头那样。
虽然为了保险起见,季澄阙剥了印有C基地标志的衣服套在身上,但在路上狂跑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没有人管她。周围不管是零星的异能者还是正规的军队都跑得比她还急切,普通的流民早已经惊惶地躲进了屋子里。
不管了,季澄阙放弃双腿慢跑,纵身一跃,将自己挂在了一辆军用大卡的边沿随风飘。谁让C基地实在不是乡村小部落,她哪怕知道了位置,但要靠腿跑过去的话,简直都够昙花开上一个来回了,到时候可能给顾橄上把香都赶不上热的。
车子走着走着,两边的人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密集起来,而且这些人可以从穿着和神态看出来并不是异能者,甚至有不少竟然形容枯槁,面色诡异。
伴随着“活捉”,“囚禁”,“实验”,“异形人”,“顾将军”和“被放出来”等词汇零星飘进耳中,季澄阙的脸色沉了下来,与此同时,本就混乱如沸水一锅的C基地好像被投放了最后一枚深水炸/弹,彻底昏天黑地的暴/乱起来。
顾橄要的就是就是这种混乱,城内的军队已经和季怀恩分庭抗礼,城外的顾榄也即将要赶到,拿活人做实验试图组建异形大军的事情已经大白于天下,季怀恩彻底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在末世中倘若失去了民众的信仰支撑,那领导者将再难以为继,甚至在后世的史书上,都将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天才和疯子只是一念之间,成败和对错也往往只在一瞬。季怀恩站在二十八楼的落地窗边,沉默地往下看了很久,长长地随口叹了一句,“人真渺小啊,像蝼蚁一样。”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季怀恩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吧,下去。”
他身旁一个一直一言不发的助理面容冷硬,声音无波道:“元帅,据扫描楼下现在都是愤怒的群众,您这个时候不宜出去,据历史数据反映,在同等暴/乱情况下现身的领导人死亡率高达百分之……滴。”
他好像一台精致的人工智能,随着季怀恩在手腕上轻轻一按,机械的声音戛然而止,虹膜内也滑过了异样的红光,然后暗了下来。
季怀恩伸手拢了拢已经有些斑白的头发,又站在镜子前沉默地整了整军装后,一丝不苟地走了出去。
季澄阙已经到了办公大楼下,这里显然旗帜鲜明地打成了一片,偌大的广场充满人头和炮火,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军服,但却俨然是两个阵营和气势。他们以大楼中缝为界,一人占据了一边,从高处看下去,像个无声沉默的悲喜面。
周围并没有顾橄的身影,而两台大炮正同时牢牢对准了大门口——很显然是分别给顾橄和季怀恩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