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妈妈也笑:“都说母女最是相像。看姑娘的相貌,长的跟夫人您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儿。”
孙妈妈这话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薛清宁的相貌跟徐氏却确实是有几分相像的。
母女两个都长了一个标标准准的鹅蛋脸,一双秋水无尘般的杏子眼。不同的是徐氏因着已经三十多岁,经历了很多世事的缘故,眼中更多的是沉静和淡然,薛清宁则还小,所以双目灿若星辰,小鹿一般的清澈纯粹。
听了这话徐氏心里面很受用。不过面上还是嗔着薛清宁:“不是娘说你,你这性子可一点儿都不像我。我小的时候是顶喜欢看书写字的,哪里像你。哪一次你大哥叫你练字的时候你不哭丧着一张脸?就算是勉强练会儿字,那也是一点都不用心的。”
顿了顿,她又笑着总结了一句:“你也就在吃喝上面,和鼓捣那些小玩意儿上面用心罢了。”
薛清宁也不以为意,正要笑着反驳,就看到有个丫鬟掀帘子走进来。
是徐氏身边一个名叫文竹的大丫鬟。穿一件水绿色的半臂,左手腕上面笼了一只银镯子。
进屋之后她屈身对徐氏和薛清宁行了个礼,然后直起身来说道:“大公子刚打发人过来问姑娘歇中觉有没有起。若起了,叫姑娘带着前儿他布置下的功课到他书房去见他呢。他要检查。”
徐氏一听,立刻转过头对薛清宁笑着说道:“刚刚我说什么来着?管你的人来了,你可快去吧。”
徐氏虽然自己也会认字写字,但那肯定比不过她大儿子的。也要掌中馈,确实没有时间来教薛清宁。丈夫又是个闲散的性子,秉承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个理念,所以压根不管薛清宁这些事。至于二儿子,活泼的很,在读书习字这些事情上面就是泥菩萨过河,自己都管不了自己,更不说教薛清宁了。
所以还是大儿子好,学问高,人也沉稳。虽然心里也极其的疼爱薛清宁这个妹妹,但在该要求她做的事情上面还是很严格的。
自然,薛清宁最怕的也是她这个大哥。
听完文竹转达的这个话,立刻苦着一张脸趴在了炕桌上。
她肯定是认得字的。哪怕上辈子她认的字都是简体,现在都是繁体,但这几年下来,她什么字会不认得?
关键是练字这个......
谁知道写毛笔字会有这么多要求啊?而且显然她大哥并不是只要她会写就行了,是一定要她写好的。
至于文竹说的功课。前儿大哥给了她一副字帖,让她照着临十遍,说今日他要检查,但是她到现在才临了四遍......
可以预见待会儿大哥的一张脸会沉的有多难看了。
薛清宁哪里还敢过去?只求着徐氏。
可惜徐氏虽然疼爱她,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温声的哄劝着她:“怕什么?你大哥还能生吃了你?快些儿去。晚饭娘叫人做你最爱吃的鲜虾丸子。”
正说着,就见绿檀双手端了一只小茶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碟子好几个形似荷花绽放的糕点。
徐氏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精致好看的糕点,一时倒有些看住了。
看了两眼,转过头问薛清宁:“这就是你说的荷花酥?”
美食在前,薛清宁暂且忘了要去见大哥的事。点了点头,伸手自碟子里面拿了一只荷花酥,轻轻的咬了一小口。
然后薛清宁立刻眉开眼笑:“这一次的荷花酥做的好。不但形状对了,味道也极好。”
又伸手拿了一只,递到了徐氏的嘴边:“娘,您快尝尝。”
徐氏就着她的手,也笑着咬了一口。
挺酥松香甜的。味道虽然不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但这式样却是她见过的最精致的。
见薛清宁吃的慢吞吞的,知道她这是在拖延时间,就笑着催促她快些去找大哥。
她可不赞同自己丈夫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觉得就算女孩子,那也应该读书认字,明晓事理。
知道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薛清宁就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叹完之后就叫了自己的另一个丫鬟小桃过来,吩咐她去西梢间的卧房里面将这两天她临好的那几张字帖都拿过来。
又叫绿檀:“你去小厨房拿一碟子这个荷花酥放到食盒里面。银耳莲子羹也盛一碗装好。”
只盼着待会儿大哥看到这吃的和喝的,能对她不那么严厉就好。
*
薛清宁这辈子的身份是荣昌伯府大房唯一嫡出的女儿。祖上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以军功起家,开国之后受封了荣昌伯。
可惜这个爵位并不是世袭罔替的,只能袭三代。而现在到了薛清宁的父亲薛博明这一代,正好就是第三代。
也就是说,若薛博明没有做出对朝廷有大贡献的事,到了他的儿子那一代就没有爵位可以袭的了。
偏偏薛博明又是个没有多大出息的人。年少的时候托庇祖荫,出去都要被称呼一声世子,在读书上面很不用心,举业无成。现在年近四十了,也不过是早年间家里花银子给他在朝中捐了个闲职,每日去衙门里面应个卯,闲坐一日了事,手中并无半分实权。
他的同胞弟弟,薛清宁的三叔薛博平则干脆连个闲职都懒得做,镇日斗鸡遛狗,拈花惹草的,半点儿正事都没有。
两兄弟都这么个没出息的样儿,所以现在荣昌伯府在京城的地位就比较尴尬。
论起来虽然也是有爵位的,但日渐的式微,进不入朝廷的权力中心,那些有权势的世家贵族自然不屑于继续跟他们荣昌伯府亲近。
但说起来又毕竟是个伯府,该有的架子和体面还是得要的,不然只怕会越发的叫人看不起。
这也就是徐氏为什么经常忧愁,觉得这个家难当的缘故。在对自己两个儿子的学业上面她也很严格,就是希望他们两个能通过科举进入仕途,重振薛家昔年风采。
目前来看,二儿子压根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徐氏对他基本放弃了。大儿子却是个学问好的。已经中了秀才,明年秋闱就能下场乡试了。
若是到时他能中个举人,薛家重振就有望了。
相比较而言,薛清宁在这些事上可以说是很佛系,一点儿都不忧愁。
因为她知道,她的二叔,也就是原书女主薛清璇的父亲,虽然现在只是个外放的知县,但是等到几年后他带着薛清璇回京述职的时候,就会留任为京官。
最重要的是,等到那会儿薛清璇和林星承就会相遇。最后林星承登上帝位,薛清璇为中宫皇后,整个薛家都会跟着显贵,叫原本那帮子不屑于跟他们亲近的世家贵族侧目,再也高攀不起。
只要想一想那个画面薛清宁就觉得高兴,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不过等望见前面站着的那一道人影,薛清宁的脚步立刻就慢了下来。
穿一件雨过天青色的襕衫。侧对着她,正微微的仰起头,在看路旁的一株桂花树。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眼前的这个人,可不就是林星承!
他应该是在看桂花。这个季节第一茬桂花快要开了,在被墨绿色叶片覆盖的枝干上能看到如米粒般大小的米黄色花苞。
薛清宁看着他俊雅的侧脸,犹豫要不要上前跟他搭话。
虽然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府里面,但一来薛清宁原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哪怕明知道林星承往后会做皇帝,她也做不出来主动去抱他大腿讨好他的事。平日最多只提醒母亲分发府中各人份例的时候不要忘了林星承的那一份。
二来林星承应该是个比较宅的人,平日下了学之后就待在自己的屋里看书,很少会出来,所以这几年他们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很有限。
这会儿忽然碰见了,直接抬脚就走肯定不大好吧?要是这位未来的皇帝觉得她这是心里忽视他,瞧不上他,那只怕往后她的那个县主之位就比较悬了。
但要是上前搭话,这第一句话该跟他说什么呢?
薛清宁一双秀气的纤眉就蹙了起来。
而林星承这时候显然也注意到她了,正微微的侧过头,目光淡漠的望了过来。
☆、第3章 糖衣炮弹
薛清宁还记得原书中对林星承的描写。
眉眼是冷漠狠厉的,气质是阴郁高贵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池中物。
不过现在林星承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纵然整个人看起来依然孤高清冷的不好接近,但眉眼间还带着几分青涩。
薛清宁回过神来,见林星承依然在目光淡漠的望着她,压根没有要主动跟她打招呼的意思。
仿佛她只是如同一块假山石,一棵树般的存在。是个死物,压根就不是什么活物一样。
薛清宁很无奈,但也只得对他点了点头,主动开口跟他搭讪。
“这桂花闻着好香。等再过几日全开了,就可以摘了做桂花糯米藕吃。”
话一说完,她好像看到林星承的唇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
也是。人家在这里赏桂,心里想的肯定是桂花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之类的高洁品性,她倒好,开口就是如何的吃。
简直就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薛清宁就觉得脸上有些讪讪的,抬手摸了摸鼻子。
对面站着的林星承没有说话。想必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俗不可耐的人。
不过他也没有掉头就走。应该是还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为了缓解这个尴尬的场面,薛清宁也没有细想,叫小桃将手里提着的食盒盖子揭开,她双手从里面捧出了那碟子荷花酥来,往林星承的面前递了递。
“这是刚刚出锅的荷花酥,你要不要吃一个?”
这话一说出口,薛清宁就反应过来,继第一句话之后,她这第二句话也依然是有关吃的话题。
她觉得她真的是很不会跟人搭讪了。就默默的没有再言语。
好在林星承也没有再站在这里。目光瞥了她一眼,转过身就抬脚走了。
秋风吹起他的衣角,背影看起来挺清瘦孤单的。
“这个人怎么这样?”
小桃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会儿就有些替薛清宁不忿起来:“姑娘您好心好意的跟他说话,请他吃糕点,他不说道一声谢,甚至一个字都不说,转身就走了。他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薛清宁将手里的那碟子荷花酥重又放回食盒里面,一边将盖子盖起来,一边不紧不慢的说小桃:“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
未来的皇帝么,目中无人点很正常。而且现在林星承跟她确实不熟。
不过没有关系,林星承往后跟薛清璇熟就行了,到时候她这条小咸鱼也能跟着一块儿鸡犬升天。
用眼神阻止了小桃想要继续说的话,薛清宁抬脚继续往她大哥的书房走。
跨进书房门的时候她内心其实是拒绝的,很想回身就走。
但是已经晚了。她大哥薛元韶显然已经听见她的脚步声,正从书架边转过身来。随即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薛元韶现年十八岁,正处于少年向青年过渡的年龄段。
他穿一件深蓝色的圆领袍衫,身材颀长挺拔,给人的感觉很沉稳儒雅。
见薛清宁站在门边不动,就叫她:“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薛清宁心里面很不情愿,然而也只得应一声,抬脚磨磨蹭蹭的往前走。
等走到窗边放着的宽大书案旁,薛元韶已经拿着刚刚在书架上面挑选出来的书,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中坐了下来。一边问她:“前日我叫你临的那十遍书帖都临好了?拿来我看。”
说完,右手就掌心向上的朝她伸了过来。
薛清宁有点儿怕她这位大哥。
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管教过她,对她这个女儿也不算很亲近。他亲近的是罗姨娘生的女儿,她的庶长姐薛清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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