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忍觉得他只在屋子里面站了一会儿就已经手脚冰冷了,忍不住悄悄的跺了跺脚,又搓了搓手。
悄悄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林星承,却看到他依然静静的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中。
好像自林姨娘走后他的坐姿都没有变动过。还一直侧着头在看槅扇外面纷飞的大雪,一脸淡漠的样子。
他都不冷的么?
阿忍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小心的询问着:“公子,小的去给您拢个火盆来?”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林星承的回答。
“不必。”
他的声音跟屋外檐下挂着的冰凌子一样,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度,“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阿忍是从来不敢违背他的话的。
他的这位主子,平素虽然是个话很少的人,但浑身的气势却是很清贵的,说出来的话好像让人不由的就会去遵从。
便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了。
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又进来了。
“公,公子,”
对上林星承往他这里看过来的目光。虽然是淡淡的,但却教他忍不住的在心里打了个哆嗦。
好像连说话的声音也跟着一块儿哆嗦起来,“小,小青来了。”
林星承微怔。
她过来做什么?
原是想要不见的,但想了想,还是说道:“让她进来。”
阿忍忙应了一声是,推开门口青色的夹棉门帘,招手叫小青进来。
小青穿一件簇新的蓝绿色棉衣,耳上戴了一副银丁香。
自从被拨到薛清宁的身边伺候,她的一应吃穿用度都较以前好了不少。就是她身上的这件棉衣,也是薛清宁前些时候见她穿的棉衣破旧,赶着叫人新做出来的。
进屋之后她就屈膝对着林星承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又将来意说明。
“......姑娘早起的时候叫了个小丫鬟过去,让她去告知小厨房里的人待会儿下一碗面,等好了,就给您送过来。刚刚是奴婢正好去小厨房,就将这面给您送过来了。”
边说边将手中提着的朱漆食盒盖子打开,将里面放着的那碗面拿了出来。
却是一碗银丝面。上面放了天津来的各样海味,还卧着两个荷包蛋。
林星承心中猛的一动。
这是......
胸腔里面冰冷的一颗心好像重又开始跳动起来,手脚也好像渐渐的开始有了知觉。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记得今天是他的生辰的。
不过就算他现在心中再有起伏,面上却依然是一脸的平静。
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小青明白,这时候她就该告辞的。但是犹豫了一会,她还是鼓足勇气,将心里最关心的事情问了出来。
“敢问公子,我的家人现,现在如何了?这样冷的天,奴婢担心他们会吃不饱,穿不暖。”
小青是京郊一户农家的女儿。前两年蝗灾,家里没有收成,眼看着一家子都要饿死,父母不得已,就要卖了小青。当时林星承正好经过,给了他们一家人足以度过灾年的银子。
小青便跟着林星承走了。在他的一番运作下,小青被牙婆送进荣昌伯府。
只是虽然她名义上是荣昌伯府的丫头,但心里却是念着林星承的恩情的。而且林星承也对她承诺过,往后会好好的照顾她的家人。
自然这些也都是有条件的。要小青听他的话,为他办事。
其实一开始他也本没有想过要小青做什么,只是如同他最开始学下棋那般,随意的落下一枚棋子罢了。若有用便用,若无用便弃。但是现在,没有想到这枚他随意落下来的棋子却是有用的。
☆、第75章 另眼相看
小青一手撑着青绸伞, 一手提着空食盒, 在堆满了积雪的路上慢慢的往上房走。
今儿早起的时候其实有下人清扫过路上的积雪,但是雪实在是太大了,不一会儿的就又会落满一层,根本来不及清扫。
不过虽然手脚是冰冷的, 小青的心里却觉得很暖和。
刚刚林星承告诉她, 明日他就会遣人去给她的家人送银子。
她忙跪下谢过了林星承, 还会往后一定会对他忠心。无论他叫她做什么,她都肯定会去做的。
更何况林星承也压根没有叫她做什么坏事,只是叫她要好好的伺候学期宁罢了。
其实这个不必他说,她也肯定会好好的伺候薛清宁的。因为薛清宁对她很好。她现在身上穿的这件新棉袄, 还有耳朵上戴的银丁香, 可都是薛清宁给她的。
小青觉得世间再没有这样好的主子了。
回到上房, 她收了伞, 先去小厨房还了食盒。
柳嫂子一看到她,就笑道:“你来的正好。我刚做了桂圆红枣枸杞炖鸡蛋,正要叫人给姑娘送过去,可巧你就来了。既如此, 就劳烦你带过去给姑娘。”
说着,就将灶台上放着的一架食盒递了过来。
薛清宁一到冬日手脚便是冰凉的,所以徐氏特地的吩咐下来, 要多多的给她做些补血的食物。这桂圆, 红枣和枸杞可不都是补血的好东西?
看到小青冻的双唇乌紫的样子, 柳嫂子还笑着递过来两只茶叶蛋。
“你吃了这个再给姑娘送过去罢。”
刚出锅的茶叶蛋, 捧在手上热乎乎的。
小青剥了一个吃了,立刻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
谢过了柳嫂子,她提着食盒出门。
掀开碧纱橱上的粉绸绣花软帘,就看到薛清宁正背对着她伏在炕桌上,手里拿了一把剪子在裁一块月白色的缎子。
还是小桃先看到她,问道:“你手里拿着的提盒里面是什么?”
小青忙将柳嫂子的话说了,又将那碗桂圆红枣枸杞炖鸡蛋拿出来,要放在炕桌上。
却被薛清宁阻止了:“......放到一旁去,仔细弄脏了这块料子。”
昨日孟锐又特地跟她说起香囊的事,于是今儿一早起来薛清宁就让绿檀给她找了这块料子来,打算裁剪好了,就开始做起来。
她绣东西向来是很慢的,若不抓紧些,只怕就要赶不及下个月孟锐的生辰了。
直等裁好了料子,薛清宁才拿了那碗桂圆红枣枸杞炖鸡蛋吃起来。
里面应该加了蔗糖,吃一口甜甜的。胃里很暖和的同时,身上也开始暖和起来。
忽然想起给林星承那碗长寿面的事来,就问小青:“刚刚你在厨房,有没有问柳嫂子,那面可给林公子送过去了?”
“奴婢先前去厨房的时候,正遇着柳嫂子烧好那碗面。我见要去送面的丫鬟才刚留头,年纪很小,这又雪天路滑的,担心她摔了那碗面,便亲自将那碗面送过去了。眼看着林公子将那碗面都吃了,我才回来。林公子还叫我转告姑娘,说多谢您记得她的生辰。”
薛清宁正舀了一颗红枣吃,闻言差点儿没被红枣里面的核给磕到牙。
她也是上午忽然才想起来今日是林星承的生辰,就想着叫小厨房下碗长寿面,以他们长房的名义,遣个小丫鬟给林星承送过去。没有想到最后却是小青送了过去。
而且听小青刚刚那话里的意思,林星承显然是知道这碗长寿面是她叫人送过去的......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在故意讨好他?
薛清宁承认,讨好的成分肯定还是有一些的。
任凭是何人,忽然知道身边一个暂且看起来寂寂无闻的人会是往后的皇帝,自己和亲人的前程荣耀都会捏在他的手上,怎么还能保持平常心,不对他另眼相看呢?
哪怕现在只对他多好一分,说不定往后就能得到十分的回报呢。
更何况她还知道林星承是个冷漠多疑,爱记仇的人,对他就要更加的小心翼翼起来了。
但是若教他看出她特意对他的那些好来,那可就是很尴尬的一件事了。
薛清宁觉得脸上有点儿发烫。
但转念一想,事情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她再如何的想都没有用。既如此,倒不如就顺其自然。
反正等到薛清璇一回来,所有的事情都会开始明朗起来。
就安心的将碗里这些补血的红枣,桂圆和枸杞都吃了,然后继续裁起缎子来。
连着几日她都在屋子里面做香囊。
不想孟锐笑话她,于是但凡有一些儿她觉得绣的不好的地方,立刻拆了重来。所以纵然绣了这几日,但也不过才绣了一朵花儿出来。
倒是徐氏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有一日在抱厦里面处理完一应庶务,跟孙妈妈说起话来,笑道:“除了吃,竟然能看到她在旁的事情上面这样的用心。这可实在是难得。”
徐氏也笑起来:“咱们姑娘现在是大姑娘了,懂事了。再过一个多月可就是咱们姑娘九岁的生辰了呢。”
满了九岁,虚岁可就是十岁了。
“我还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点儿大。”
说到这里,徐氏抬起手,对着孙妈妈比划了一下,“没有想到现在竟然就长的这样的大了。”
想起多年前她躺在床上,孙妈妈小心的将裹着大红色包被的薛清宁抱到她的怀里来。
明明才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却是没有哭。一双眼黑白分明的,静静的望着她。还忽然咧开嘴对她笑了一笑。
就算现在想起来,徐氏依然能记得当时心里的柔和。
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是不会懂得这种感觉的。
就仿似单单只是看着这个人,就会觉得整个人如同泡在热水中,心中满是熨帖和满足。
好像这世间也会跟着让人觉得美好起来。
“可不是。”
孙妈妈也感叹着,“咱们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呢。我到现在还记得,您还怀着她的时候,京中一连下了个把月的雨,大家都说老天爷这是漏了。可那夜您生了姑娘,次早起来天竟然就放晴了。院子里的海棠树也一夜间枝头就开满了簇簇拥拥的花儿,好看的不得了。现在更好了,孟世子竟然认了姑娘为义妹,这往后,京里的人谁不要高看姑娘一眼呢?”
徐氏微微的笑着,显然也是赞同孙妈妈说的话的。
就叫文竹:“你去跟姑娘说,下个月十二才是孟世子的生辰,时间是足够的。叫她也站起来走一走,出去逛一逛,若不然一直低着头,小心脖颈酸疼。”
文竹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禀报:“姑娘倒不在屋里。我问过绿檀,说是大少爷叫了姑娘过去,说要考较她近日的棋艺有没有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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