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风门。
尤其是当闻翩鸿再度抬眼的时候,周围一众负伤的同门弟子,在看向他的眼神当中,再不复往昔对待副掌门人的崇敬与景仰。有的也只是惊诧与惶恐,甚至情绪更分明一些的,已经染上一层无法退却的厌恶。
他闻翩鸿尽心尽力,为这个门派做了太多弄脏自己的事情。包括最初的时候,执着想要取得劫龙印在手,也只是迫切想要得到旁人的认可罢了。
而事实证明,他费尽周折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场空虚无实的笑话。
闻翩鸿独身一人酝酿了足有二十年之久,从薛谷兄弟二人刚刚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的那一刻起,他便站在风浪刮起的最顶端处,无时无刻盼望着将劫龙印彻底破解,寻得千万人一并虎视眈眈的活剑真迹。
可现在呢?
现在什么也没有。
闻翩鸿定定注视着薛岚因临近爆发边缘的暴戾神情,以及对面沈妙舟长睫垂落,却沾染无数悔恨与怨念的目光。
甚至再望得远一些,还有往昔同门中人充满厌弃,夸张,排斥……那一张张并不陌生,曾经也异常亲熟的面庞。
闻翩鸿看遍了属于他们的每一张脸。直到最后又缓缓将视线扬起,挪向沈妙舟那双微微泛有泪痕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咧了咧嘴,微不可闻地笑了起来。
也就在那笑声响起的同一时间里,周身碎裂飘溢的青黑色流魂,猝然开始暴涨呼啸。
似在发出无法遏制的悲嚎,又似在愤怒不堪地咆哮——
片晌过后,只听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薛岚因耳畔传来阵阵嗡鸣碎音,手中血刃适才向外挥扫出去,偏又逢得整座聆台山头猛地一震,顷刻发出势不可挡的剧烈颤动。
那时闻翩鸿大半张绝望撕裂的侧脸,正全然为漫天流溢的魂烟所包裹吞并。
他在一种极端复杂的尖锐情绪下,毫无保留地丢失了自我。
身后大批的流魂暴走失控,成百上千的怨灵自闻翩鸿体内奔逃而出,似那铁笼当中困守已久的飞鸟。
那股雄浑汹涌的力道,并不是常人力量所能够轻易掌控的。
何况闻翩鸿此刻走上绝路,根本就没想过事后该如何收场。
眼前俱是一片虚无,但在他脑内却始终驰骋着一个坚韧不变的想法。
“……杀。”
闻翩鸿说:“杀了你,劫龙印的秘密也许将不攻自破。”
他已到了此般失去一切的落魄地步,仍是冥顽不灵地想要得到劫龙印最终破解的方法。
仿佛只要寻得活剑真迹,沈妙舟和整个聆台一剑派便都会言听计从地齐齐归顺他似的。
——他闻翩鸿,至今还做着一场拥有一切的美梦。
薛岚因远远看在眼中,只觉他是可笑又很可悲。
于是,那一柄不容回撤的锋利血刃横扫过去,同是斩向闻翩鸿乌青一片,甚至还浸在梦中毫无生气的僵硬头颅。
是时候将他从梦里强行唤醒了。
“你在聆台山苟活了整有二十年的快活日子,期间手下沾染的人命亡魂自成无数。”薛岚因道,“也该是下趟地狱,尝一尝鲜了。”
随后,手起,刀落,快得不过眨眼一瞬。
可能连薛岚因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闻翩鸿那整颗由魂烟包裹环绕的脑袋,已被血刃彻底斩断挑开,毫无留恋地向外飞落出去,跌跌撞撞向泥地里滚了一长段路。
薛岚因原以为这一切就算完了。
但他可能忘记了一项要点——诛风门的幻术,从来不会向敌手显露自己的实体。
单单斩断闻翩鸿身体上的一部分,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他的性命。
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肉体,而是肉体层层包裹下一缕极为灵活的魂魄。
因此,当闻翩鸿一颗脑袋飘飘忽忽远离视线的同一时间里,薛岚因身侧那看似只剩单单一对手脚的残体闻翩鸿,已在自身灵魂的全力支撑之下,猝然拔剑出鞘,铮铮骇出一声逆耳鸣响。
随后剑尖陡直朝外一推而出,不假思索地对准目标,瞬间穿透了薛岚因单薄瘦削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