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现在又有了个只把他当成一个“人”,而非圣君的云起。
“云起啊!”
云起“啊”的应了一声回头,就看见潜帝眯着一双眼睛跟瞅贼似的瞅着他,愕然道:“怎么?”
潜帝有点尴尬,他其实就是无意识的叫了一声,哪里什么事儿?不过脸上却一丁点儿都不露,道:“你这什么相术,连朕妻不贤子不孝都能看出来……不会是有人已经告诉过你,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云起再度翻个白眼,无奈道:“我说陛下啊,您在外面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把自己疑神疑鬼的‘好习惯’收一收?您当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跟您家里似得,闲着没事儿就一家人坐一块,玩一局勾心斗角小游戏?”
“你算哪门子的小老百姓?”潜帝气乐了:“你说朕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嘴巴这么损呢?”
云起道:“陛下不是说我讨厌吗?我敢不遵旨?”
潜帝盯着他看了一阵,下结论道:“你今天心情果然很好。”
以前可没跟他这么贫过。
“当然好啊,”云起毫不掩饰心中的愉悦,道:“这次来的高僧,大潜各地都有,陛下只需再下一份圣旨,将条件放宽许多,与高僧的折子一起送回原籍,昭告百姓,百姓们自然会有感高僧大义、陛下隆恩,旁人再如何挑唆,都无济于事。
“民心既稳,剩下的事就可以快刀斩乱麻……如果我没算错的话,最多两个月,这件事就能彻底解决。
“到时候京城就再没我什么事了,连幌子都不必再当,或者陪师傅回苦度寺悠闲度日,或者满天下的逍遥快活,怎么能不高兴?”
潜帝却高兴不起来,叹气,道:“原来你是真的不喜欢京城。”
云起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和一处处摊贩,漫不经心道:“是京城不喜欢我吧?至从我进京,这里就风波不算,弄得陛下也好生头大……如今我好不容易要滚蛋了,陛下难道该不拍手称快吗?”
潜帝不理他的调侃,冷哼一声,唬着脸道:“京城有哪里不好?连朕都不敢招惹你,朕的几个儿子对你毕恭毕敬,太后你说不见就不见……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云起道:“没有人对我不好,只是京城太累。”
“累?”潜帝几乎想学这小子的模样翻白眼。
进京两个月,除了陪他逛了一次庙,大年三十赴了一次宫宴,佛会前后各露了一次脸以外,他做过一次正事儿吗?就这样还嚷累,真不知道他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整天躺在床上被和尚们当猪喂吗?
却听云起怅然道:“我在山上时,也一样吃饭喝茶,可吃饭就是吃饭,喝茶就是喝茶,肚子饿,所以要吃饭,口渴自然要喝茶。但到了京城,有人要请我吃饭喝茶时,我便忍不住想,不知道又有什么事……这还不累吗?
“最讨厌的是,不仅别人如此,连我自己也渐渐变成了这般模样。”
潜帝沉默下来。
这世上的人,谁不是从纯真稚童,渐渐被打磨的圆滑世故,偶尔夜半惊醒,才会想起那颗不知道何时被自己弄丢了的赤子之心,恍然若失。
而有些人,弄丢的何止是一颗赤子之心。
潜帝神色渐渐黯了下来,想起那一摊子事,那一窝子人,简直恨不得将眼前看到的、碰到的所有一切,统统砸个稀巴烂!
就在他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时,忽然听见云起“呀”的一声,欣喜的站了起来:“停车停车!”
却在车还没停稳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跳了下去。
潜帝愕然看着刚才还忧郁深沉的少年,雀跃的冲到一个小摊前,一脸赞叹的拿起一个竹编的鸟笼。
这鸟笼虽然编织的极为精巧,却不算稀奇,稀奇的是里面的两只小鸟也是用竹子编的,简直惟妙惟肖。
潜帝看着少年爽快付了钱,将小摊上各色竹编都买了一份,交给他家那几个不合格的小厮,搬到自己车上去,末了却还不肯走,和摊主啰啰嗦嗦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又从荷包里掏出一锭碎银子交给摊主,这才回车。
其实云起行动还算迅速,一来一去也不过片刻功夫,只是潜帝不习惯等人,又心情烦躁,才觉得有些久了,不过也没有责怪的意思,道:“原来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云起坐好,和外面车夫招呼一声可以上路了,才答道:“我还好,虽然觉得新奇,却也谈不上有多喜欢,这些是给莫急他们买的。”
又道:“前些日子,莫急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个草编的蚂蚱送给我,还信誓旦旦说他学会了,要天天给我编……结果他自己的蚂蚱没编出来,还把原来那个拆的七零八落,怎么都拼不回来。
“那小家伙一个人哭的稀里哗啦的,还不敢跟我说。
“我先拿这些去哄哄他,还和摊主说好了,等他有空的时候,就去山上教莫急编小鸟儿,省的他一天到晚对着那只蚂蚱抹眼泪。”
所以为了买东西回去哄小和尚,就让他在马车上干等着……
潜帝忽然有点自暴自弃,一时间连憋在心里的那些烂事儿都忘了,差点忍不住问这小子,心里到底把他这个一国之君排在第几位,不过幸好理智尚存,没将这个虐心的问题问出口。
好在云起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主动续起最开始的话题开始聊天,道:“陛下既然并不相信我的相术,那为什么要让秦将军来问我沧浪寺的事儿?”
潜帝道:“沧浪寺不是你暗示朕要去缴灭的吗?自然要派人去问问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