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珣刚做完一套八段锦,再加上室内烧着的地龙,只是穿着单衣,也出了一身热汗。
而且叶瑾声喃喃,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的房子被压塌,被冻死。
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叹息着道,以往也是如此。
每年的冬天,都会有人冻死在路边,为此,甚至催生出了一种职业,专门将路旁的尸体带走,扔进乱葬岗,好一些的会埋葬。
闭了闭眼睛,叶瑾声还想说点儿什么,忽然有仆从顶着风雪过来,郎君,宋明府来了。
宋昀?他来做什么?
快请他进来!叶瑾声连忙道。
这么大的雪还在外面行走,大概是真的有急事吧。
.
宋昀进门后,先掸去了身上的落雪,把已经有些湿的兔毛大氅解开,又喝了一口热茶之后,宋昀才终于觉得自己缓过来了。
这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宋昀有些担忧地道。
听宋昀这般说,谢青珣眉梢扬起,似乎是猜测到了宋昀的来意。
看上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停了。叶瑾声道,宋先生过来,是不是有事需要我帮忙?
瑾声聪慧。宋昀赞了一声,片刻后,他叹息道,我知道瑾声在扶阳县的郊外建起了一座瓷窑,只是还未投入使用。
叶瑾声点头,之前特意去寻的那位瓷工还没有到达。
说到这里,叶瑾声又忧心忡忡了起来,只是不知道那位瓷工能不能熬过这一场大雪。
宋昀停顿了一下后,道,不知瑾声可否提前开启瓷窑?
被宋昀这一提醒,叶瑾声立刻明白了过来,宋先生的意思是,用瓷窑暂时安置那些无法越冬的人?
是的。宋昀点头,雪太大了,不少人的房子都被压塌了。今年比起往年,要冷上许多。
宋昀在扶阳县里过了不止一个冬天,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大的雪。
只是,这种极端的情况根本无人能够预料,所以,宋昀压根就没有提前准备。
这是我的失职。宋昀愧疚地道,只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是尽力让这一场暴雪的影响降到最低。
可以。叶瑾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不等宋昀开口,一旁的谢青珣已经及时补充道,但不能免费让他们去住。
宋昀立刻道,这是自然。
谢青珣微微点头,事发突然,可以尽快把人迁进去,也不需要他们出钱,等到温度稍微回暖,春耕之前,让他们来瓷窑做工,住了几天,就做几天的工,用作抵偿。
我想,谢青珣淡淡道,只是事后做几天工,却能换回他们的一条命,对他们而言,也不算是亏本。
宋昀道,我原本是想由县府出面,租下瑾声的那座瓷窑,让他们暂住。但是现在看来,还是玄玠的这个法子更好一些。
要知道,虽然大部分百姓都是淳朴的,但是总有那么一些喜欢贪小便宜的,最喜欢蹬鼻子上脸。
.
将事情谈妥之后,宋昀便派出了差役,开始去扶阳县附近的村落中,将那些房屋倒塌的人都接入叶瑾声的那一座瓷窑里。
叶瑾声思考过后,也带着叶宅里一些身体比较健壮的仆从,一并加入了其中。
至于谢青珣,叶瑾声特意把两个小家伙儿拎了出来,让他们看着自家舅舅,不能随便出门。
谢青珣:
瑾声。谢青珣认真地和叶瑾声讲道理,我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人。
可是,叶瑾声抬起头,同样认真地看着谢青珣,你出门的话,我会很担心。
谢青珣:
最终,还是谢青珣败下了阵来。
叶瑾声平日里虽然很好说话,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他简直犟得很一头牛一样,谁都没法强摁头。
想到这里,谢青珣忽然又觉得自己有几分幸运。
试想,若是叶瑾声确实对自己无意,自己脑海中曾经翻涌的那些恶劣念头,真的能够让叶瑾声屈服吗?
摇了摇头,谢青珣把这个假设直接扔出了脑海,这种压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自己何必在此纠结?
.
虽然被禁足了,但是谢青珣也并未闲着。
宋昀与叶瑾声出门办事,他便去县府,处理宋昀扔过来的一堆公务。
.
幸运的是,虽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场大雪,但是叶瑾声还是准备了足够的煤炭,此时正好用上。
而更幸运的是,叶瑾声带着人把房屋倒塌的百姓带去自己的瓷窑的时候,恰好遇到了钱大河。
李苟已经来了?叶瑾声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出门居然还有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李苟也是满脸震惊。
他原本还想着请钱大河代为引见,却没想到,叶瑾声居然冒着大雪赶过来接他了。
这这让他如何担得起?
钱大河说得着急,只说了叶瑾声过来找他,并未说明叶瑾声过来的目的,所以,李苟便误会了。
.
见到李苟之后,叶瑾声忽然发现,李苟和自己猜测里的模样完全不同。
原本叶瑾声以为李苟应该是一个面色发红的汉子,因为经常在瓷窑里干活儿,脸上也会被瓷窑内的高温烤得发红。
然而,真正看到人之后,叶瑾声居然从李苟的身上看到了一份读书人的气质。
这可不怎么常见。
这位便是李郎君吧?叶瑾声温和地道,之前曾经听九乐提过,如今一见,李郎君果然光彩照人。
李苟似乎是从未想过,叶瑾声居然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眸子里闪过了一抹惊讶,但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拱手行礼,李苟,见过叶郎君。
李郎君不必这么客气。叶瑾声笑眯眯地道,我原本派了人去接李郎君,不过,或许是路上和李郎君错开了,没能碰到一起。
还派人去接自己了?
李苟心里顿时觉得暖洋洋的,再加上之前钱大河话没说清楚造成的误会,李苟对叶瑾声的印象又拔高了一筹。
若是印象可以打分的话,满分一百分,李苟会给现在的叶瑾声打九十分。
.
既然见到了李苟,叶瑾声便直接邀请他去瓷窑中主持大局。
瓷窑里接收了不少家中房屋被大雪压塌的百姓。叶瑾声解释道,原本是想着,等冬天过后,让他们在瓷窑中做工,以作交换。
只是如今李郎君既然来了,我想,这事儿就可以提前了。
李苟明白叶瑾声的意思,他是想现在就烧窑。
可以。李苟直接答应了下来,只是在正式开始烧之前,我需要看一看那瓷窑。
以确保里面没有出现差错。
除此之外,李苟隐晦地提醒了叶瑾声一句,窑火一旦燃起,就要尽量让它一直燃烧下去,不知叶郎君准备的煤石可够?
这叶瑾声原本想说一定管够的来着,但转念一想,他又没有烧过瓷器,压根不知道这瓷窑的煤炭消耗量是多少,便道,我之前有做过准备,但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不如李郎君亲自去看一看?
听到这里,李苟心里了然,应该是不够的。
不过,他毕竟没有亲眼看到,所以说话的时候,略微保留了一下。
.
直到李苟站在了瓷窑不远处存放煤石的地方。
这些够了吗?叶瑾声指着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的煤炭,扭头问道。
李苟:
待脑海中的眩晕过去之后,他冷静地开口,应该是够了。
那就好。叶瑾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李苟的肩膀,李郎君,这瓷窑我就交给你了。
我已经和宋明府说清楚了,也告诉了这些来瓷窑里避难的人,需要在这儿做活儿才能留下来,但是包一日三餐。李郎君可以任意调遣。
.
李苟看着叶瑾声的背影,只觉得心情十分复杂。
他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了?
就这么放心自己?
但是不得不说,叶瑾声给予的这份信任,让李苟心里那座由时间垒砌起来的高墙正在缓缓裂开。
苟,定不负所托。
.
事实证明,叶瑾声给予李苟的信任是正确的。
几天过去,李苟已经把瓷窑安排得井井有条。
前来避难的百姓中,也有不少心思活泛的,已经跟在李苟的身后,师傅长,师傅短地叫了起来。
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种地的农人,他们会的只有祖传的种地本事。
农闲的时候便去别处找一些其他的活儿来干,填补家用。
如今扶阳县的郊外开起了一座瓷窑,他们又有幸在这个瓷窑里干活儿,当然是趁着机会,看看能不能从李苟的那里学来一手了!
对于这些人的想法,李苟自然是看得明白。但是他并不在意就是了。
烧制瓷器可不是什么一学就会的本事,单说用陶泥捏成一个最普通的罐子的模样,就能直接刷下去一批人。
除了天赋之外,制作瓷胚还需要天长日久的练习。
而这些,这些人都不具备。
看着在那些汉子手里出现的奇形怪状的瓷胚,李苟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
好在,叶瑾声的到来,挽救了李苟。
李郎君。叶瑾声将一份图纸递给了李苟,这种茶具,能做吗?
李苟拿起来看了一眼,点头道,能做。
叶瑾声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他连忙问道,李郎君可识字?
年幼的时候,有幸学过几个字。李苟谦虚地道。
话一说完,他就又被叶瑾声塞了一摞纸。
李苟看到那一摞纸,连动都不敢动。
这么一摞纸,大概就值自己辛苦一年的所有收入了。
但看叶瑾声的态度,好像稀松平常。
李苟沉默着接过纸张,一一翻看了起来。
只看了前面一点儿,李苟就惊得站了起来,叶郎君,您您这是从哪儿知道的?
紫砂陶壶?
李苟从未见过,也不曾听过这种陶器。
他虽然是瓷工,但是在某种程度上,做瓷器和做陶器的流程是有些相似的,但是总体而言,烧制陶器所需要的温度可比瓷器低多了。
但是叶瑾声给他的这几张纸上,却清晰地写明了,烧制这种紫砂陶壶的时候,需要使用和瓷器差不多的温度。
这
那到时候烧制出来的,还是陶器吗?
李苟觉得十分怀疑。
叶瑾声其实也不敢肯定这就是紫砂泥,但不管是不是,只要按照从低到高的温度,一次一次实验过来,不就能知道了吗?
.
李苟虽然心里有疑虑,但是这事儿是叶瑾声亲自吩咐的,他当然要尽力去做。
控制瓷窑里的温度是一个技术活儿,而判断瓷窑里的温度,同样考验一个瓷工的经验。
瓷口中,那黄色的火焰映照在李苟的脸上。
一旁其他的人按照李苟的吩咐,将瓷胚推进了瓷窑里。
.
扶阳县
回到叶宅后,还不等他说话,叶瑾声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谢青珣顿时脸色骤变。
作者有话要说:啧,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第64章
叶瑾声揉了揉鼻子, 道,可能是着凉了,我
不等他说完, 谢青珣已经握住他的手腕, 把人拉进了房间里。
又吩咐了仆从去请徐大夫后, 他这才看向了叶瑾声, 神色严肃,这就是你说的让我放心?
叶瑾声坐在床边, 乖巧地看着谢青珣,我错了。
谢青珣哑然。
他倒是没料到叶瑾声居然能认错认得如此爽快。
当然, 谢青珣肯定是没有听过一句话的,叫做虚心认错, 下回还敢。
.
徐大夫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带着医馆里的人忙里忙外的诊治病人,那仆从去了医馆后扑了个空,寻人无果后,只能尽快赶回来,想让谢青珣拿主意。
回到叶宅的时候, 恰好遇上了阿满。
见那仆从神色焦急,阿满开口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那仆从停下脚步,恭敬地道,叶郎君似乎是感染了风寒, 徐大夫也不在医馆里,坐堂的大夫也脱不开身。
小舅舅生病了?阿满和阿融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眸子里看到了同样的担心。
对于这两个小家伙儿而言,生病绝对能列入最害怕发生的事情的第一位。
从他们的父亲、母亲、祖母, 再到谢青珣,都曾经缠绵病榻。
彼时,才三岁左右的小家伙儿们并不能明白生病和死亡的含义。
等到他们再长了几岁,才渐渐明白了生病与死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偏偏在遇到叶瑾声之前,谢青珣也是缠绵病榻许久,两个小家伙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沉浸在可能会失去最后一位亲人的恐惧里。
小舅舅怎么会生病?阿满立刻追问道。
这仆
阿满心里着急,甚至连那仆从的话都没有听完,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
阿融紧随其后。
.
啪!阿满猛地推开门,小舅舅!
屋子里的两个人迅速分开。
叶瑾声捂着自己的嘴,一连串的咳嗽声控制不住地传了出来。
阿满。谢青珣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些责备,你怎么来了?
还有我。说完,阿融也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