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辗转的站起身来,即便现在形容狼狈,也不损身上风情入骨的媚色,一转眸,就是一道让人流连的暧昧风情。
“你这样的女人,美则美矣,却已经被人用烂了,想和我春风一度,我怕脏了我的身子。”陈陵从来都没有这样恶言相向的和一个女人这样说过话,这和白氏她们精心打听回来的情报完全不相符合。
惊艳也只有一瞬,白氏低头笑的柔软,眼睫轻轻抬起,四嗔非嗔的抱怨道:“公子何以这样说人家,人家心里好伤心呢。妾身也不想的呀,只是妾身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妾身自幼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若不是因为宫主的收留,只怕现在公子早就已经看不到妾身了。”
一个妖娆的一看就不是良家妇女的女人,突然之间泪水涟涟的看着你,眼睛之中荡漾着伤心欲绝的清波,实在是叫男人狠不下心来让她难过。这一招,曾经也是白氏百战百胜的手段,再坚强不近人情的男人,看见一个女人在面前哭,总是会要慌乱紧张一些的。就算是现在的这个人有些地方不符合她们情报中写的,但结果总是一样的。
面前的女人,哭的很漂亮。和记忆当中的那个女人一样漂亮,楚楚可怜的,再让你放下心房的一瞬间,就要了你的命。
陈陵低低的笑起来,始终存着温暖纯善的黑色眼睛当中,慢慢的多了一点血色的阴霾,“你得眼泪真美,该哭给怜香惜玉的人看。可惜我天生不喜欢女人的眼泪,所以奉劝你省省那些把戏,好生把我要的东西说干净,兴许,我还能赏你一个好去处。”
在陈陵说那女人很美的时候,沈流意淡漠的冰薄目光就更多了几分冰冷的寒凉,忍不住的要动手逼供的时候,陈陵万分冷淡的这句话,让蠢蠢欲动的就要暴露自己身份的沈流意,好险的捂住了自己的假面。
“哼……你们这群人呐,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等我说干净之后,你就卸磨杀驴的把我杀了。”白氏嘲讽的歪头,这些名门正道的伪君子,嘴上说着你只要把话都说完了,就会大发慈悲的放你一马,其实都是骗人的。最后还不是和他们邪道中人,用的是一样的手段。
“你还别的选择吗?”陈陵垂眸捻了一块点心送进嘴里,甜蜜的糖汁在口中润泽干涸的食道,只是这心里却依旧是苦涩难捱的。
“你现在就是我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我和你这样说话,并不代表我在求你。”陈陵眸光森寒,手上端着的茶盏“咄”的一声碰在乌木案几上。那面目笼罩在含混不清的朦胧光线中,叫白氏突的打了个寒颤。
沈流意一贯的冷漠不近人情,心中记恨白氏言语无状,出言挑逗,此时看陈陵对她的耐心几近于无,对身边的侍卫递了一个眼色。侍卫会意的上前一脚踹在白氏的肚子上,逼得白氏“噗”的一声吐出一口热腾腾的血,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几分。
“我现在不想再和你兜圈子,打机锋,我就问你,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你和父亲究竟在谋划些什么?”陈陵噙着一抹凉丝丝的笑,黑嗔嗔的眼睛中甚至还凝着一缕和软的笑意,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白氏浑身上下凉了个遍,“或者说,你在和那个冒充我父亲的假货在谋算些什么?”
“你……你在说什么?我……我不是……很明白。”白氏嘴唇抖了两下,陈陵眼睛好,还能清晰的看见白氏脸上突兀变色的惊恐。
“我在说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我在说,你和那个冒充我父亲的假货究竟在谋算些什么?”陈陵极贴心的弯腰轻声再重复了一遍,温热的语气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往常这样的语气是白氏最喜欢的,但是现在却让白氏只觉得是恶鬼索命一般的让她慌乱不已。
“夜游宫是江湖上唯一一个全是女子的门派,袅袅女娇娥却多行刺探魅惑的下作事,惹得多少本该和和美美的家宅落魄分离。比之西岭的合欢派也不遑多让,都是以色侍他人的下贱人。”陈陵的语气少有这般冷酷无情的,说的白氏目眦欲裂,匍匐在地上挣扎着恶毒叫嚣,却被侍卫毫不留情的又是一脚踢打在肚腹上。
“你现在倒听不得了,你做那等下贱事的时候怎的不觉得难堪呢?”陈陵脸上轻浮如薄烟的笑意倏地隐没下去,真切的化出一朵冷沉嗜血的狞笑,“我有本事知道你们的身份,我就能知道你们谋求的算计究竟是什么。你现在于我还算有用,我还可以和你好生言语,兴许我心情好,还能帮你曾经见不得人的过往一笔勾销,还你一个良家子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活着。不必担心,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就引来世人的唾骂。”
“只要你一五一十的老实明白的说清楚,我说的话,决不食言。”
兴许是被他言语中越来越不耐烦的冷酷吓住了,也许是他许下的条件抓住了她的心思,嗫喏许久之后,白氏终于吐了口。
白氏的声音像是雨雾中的一抹消沉的灰烟,一点一点的把尘垢多年的肮脏算计,在张合的唇齿之间尽数倒了个干净。
“我是夜游宫司琴坊的弟子,五年前被安排在了一个教坊做一个弹琴的花娘。安排我来的素女姑姑只是告诉我,会有人来带我去该去的地方,安顿下来之后,自然会有人给我发布命令。要我好好的配合他办事。”白氏的脸色苍白不似人样,红唇沾了血迹,嫣红如点染得用力过度的草瑄纸,皱痕明显的透着股干燥颓败的气息。
“之后我便在府中潜伏下来,做了一个有女儿的不算太得宠的姨娘,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设计让你误杀了你的母亲,烧了陈府,被千夫所指。”白氏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唇边凝着一缕阴冷的刻毒“然后,在你什么都来不及知道的时候,把你圈禁在雁回塔上,让你亲眼看着陈府被“我”的女儿收入囊中,延续新的血脉。”
陈陵不动如山的看着她,该说不愧是蛰伏了这么久,还让人生不出疑心的女人,到了现在生死一线了,还能编出这样真真假假的谎言。这样的手段复杂又庞大,费了这许多的精力,只是单单的为了让一个不知道是不是陈家血脉的姑娘继承陈府吗?
“你在说谎,我不相信,你们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这个。”
白氏夸张的笑起来,赞叹的咧开红唇道:“哎呀,没想到公子这样厉害呢,居然能听出我在说谎。”
妖娆艳丽的脸上嘲弄命运一般的绽开血色阴郁的毒花,“当然不是,我们所有的目的都只是为了让你愚昧无知的惨淡而死。活着的时候像个天真的蠢货,死的像个不值一提的笑话。为了这个,我们死了多少人,才有了今天。”
“是我技不如人,落到了你的手上,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你就带着这百爪挠心的秘密,去颠覆你的过往。我在三途川的枯骨河里等着看公子您痛不欲生的笑话!”白氏疯狂狰狞的像个让人恐惧的恶鬼,不断张合的嘴巴,像是喷吐地狱恶鬼的阀门,让直面她的陈陵蓦地颤抖起来。
月华一样的剑光在眼前乍亮,冰凉的刀锋裹挟着无边翻腾的血气把她笼罩。黑色的衣袍仿佛暗夜的化身,劈头盖脸的把她周身所有的光影遮蔽。优雅俯身的男人有一张精雕细琢的脸,似是浮满了月华光辉的眉目冷森森的看着她。
“你是不是以为你很厉害,在陈家光明正大的蛰伏了这么久,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这次让我发现,不过是因为运气不好,所以你才陷入了这般境地。”陈陵跟随戚梦棠处理过宗门间谍,亲眼看见过那些骨头硬的间谍最后是如何含着血泪老老实实的把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现在的白氏,已经把他的耐心耗尽,让他不想再做好好先生一样的温和容忍。
“你所有的底气,无非就是那个和你一起狼狈为奸的假货罢了。你敢这么骗我,大约就是仗着他已经安全无虞的逃脱,就算你死了,他也能够带着想要的情报回去接着完成你们的大业,对吗?”陈陵齿缝轻轻咬合,丝丝的话音像是蛇信吞吐,危险的让本来打算编个谎话让他栽个跟头的白氏心脏惊惧的瑟缩一下。这和他们知道的完全不同!
在幽暗的黑暗中也明亮若一匹月华的般若剑抵在白氏的下巴上,流窜的剑气割开细腻白皙的皮肤,锋冷的剑气无声的自伤口中流窜进去,激的白氏骨头打颤,目光恐惧涣散。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两个的。一定会让你们,乖乖的把话全部告诉我。”
记忆的最后时刻是陈陵温柔阴凉的吐息,让她的心,在忐忑不安的惊恐之中上下起伏,不得安宁。
第二十二章:前尘
晚风凉凉的吹透院中的红梅花儿,梢头上快要开败的花朵在晚风中瑟瑟发抖,经受了一整个冬日的寒气洗刷,再是傲骨天成的寒梅,也抵不住的寒冬的冷冽,快速的衰败下来。
刘氏自从那天看见荷风苑烧了之后,回去之后就一病不起,现在病歪歪的躺在床上,见天儿的拿药当水喝也不见起色。身边服侍的刘嬷嬷脸色也憔悴得紧,今日听见陈陵回来了的消息,忙赶着上去和陈陵说道:“公子现在琐事缠身,老奴本不该劳烦公子来关心这些小事儿的,只是夫人现在病的起不来床,也吃不下饭,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荷风苑的方向看,人也憔悴了下去。没法子,只好来求公子劝劝夫人。”
刘嬷嬷哽咽的吞了一口泪,本来白面团一般的慈和的面容,也因着这几天没日没夜的照顾刘氏,很快的就憔悴下来。身上带着苦涩的汤药味儿,眼睛也浑浊起来。
陈陵痛悔的捶了自己一下,他光顾着想要弄清楚真相,甚至连自己的及冠礼都舍得拿出来做文章,竟浑忘了刘氏对父亲的在意。
“都是我的不是,竟忘了母亲对父亲的在意,这几日不曾回家,连母亲病了都不知道。”陈陵懊恼的使劲儿的敲了敲脑袋,唬的刘嬷嬷忙上前抱住他的手臂,皱着眉头不乐意的道:“公子这是在做什么,夫人和公子是母子,自然感同身受。夫人生病了,公子心中焦灼这是为人子的本分,可却不能这样的伤及自己的身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叫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如何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