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俊轻轻地摇了摇头:“你自小在你叔父跟前长起,丢人的麻烦的事他不知见了多少,况且,不管怎么说这都算是一件好事,你叔父肯定会为你开心。”
游彦倒是被他们父子二人说出了几分兴趣,他翘起腿,朝着游礼挑了挑眉:“难道还要我求你?”
游礼舔了舔下唇,将游彦出现后就被他藏在身后的画拿了出来:“前些日子,我去孙同府上拜访,我们在他府上花园里对酌,喝了个半醉,而后,昏昏沉沉之间,见到了一个,一个年轻女子……”
游礼话说了一半,便顿了下来,面色更红了几分,将手里的画递给游彦:“后来我酒醒之后向孙桐打听了一番,那是他庶母所生的妹妹,年方二八,尚未婚配……”
游彦低头向画上看了看,确实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眉目如画,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出尘脱俗之感,游彦倒是也能理解游礼为何会突然动了凡心。
他从画上收回视线,抬眼对上游礼的目光:“你心悦她?”
游礼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发,回道:“其实我与她并无直接接触,只是那一日见过之后,便觉得她有那么几分与众不同,便向孙桐打听了几句,孙桐似乎很想促成我与他妹妹,便为我们牵线,通了几封书信,所以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以我才专门要了她的仕女图回来想给双亲长辈看看,问问他们的意见。”
游俊目光始终看着自己的儿子,闻言侧过头看向游彦:“这么多年我倒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看起来确实是动了心思。我与你嫂嫂对于此事并无什么太大的意见,殊文觉得喜欢,你与娘亲再看看,若是合适,便做了主吧。”
游彦轻轻点了点头,回忆了一下游礼的话:“这个孙桐,我倒是没什么印象。”
“他只是个文散官,官拜朝议郎,叔父不知道也是属正常,不过叔父应该知道他的父亲,宁远将军孙昭。”
游彦思索了一下:“孙昭我倒是有过接触,其人正直本分,若是他的女儿,倒是没什么问题,到时候让娘亲找人合一合八字。”
“但我担心祖母未必会同意,”游礼眼巴巴地看着游彦,“她是孙桐庶母所生,而且,依着孙桐所言,其母好像是出身烟花之地,在世人眼里,这种出身的人总归是上不得什么台面的,祖母一直以来对我的婚事似乎都格外的看重,所以……”
游彦偏头看他:“那在你眼中,其母的出身是否会影响到她的为人,影响到你对她的喜欢?”
“没有,我并不在意这些。”游礼道,“在这都城之中,门当户对,出身上乘之人并不少,但知己之人难寻,我既然一定要娶一人携手度过此生,自然更愿意娶一个,心悦之人。”
游彦勾了勾唇,转向游俊:“那兄长又是何意?”
游俊笑了起来:“我虽然及不上你,也没受多少爹爹的熏陶,但像我这样久病之人,在这种事上反而看的更开,荣华富贵,身份地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人能够好生的活着,能有人守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如若殊文笃定了要娶,我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游彦将手里的画又递回给游礼:“既然你已经有了决断,你爹爹又并不反对,既然是自己想娶的人,那就自己去与你祖母争取。”
第74章
对于游彦来说,什么身份地位,出身家世,从来都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中,或许也因为,他活到今日,所有的底气甚至是自负,都来自于自己。游礼的顾虑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问题,他要确认的是游礼与那位孙小姐是不是两情相悦,更要确认的是,在自己眼里还十分稚嫩的游礼,是不是足够有担当到可以娶妻生子,从此与另一个人厮守终生,组成一个新的家庭,甚至成为人父。
毕竟在游彦心中,游礼与一般家庭的富贵公子还不完全一样。旁人家教养子女的事情都是父母双亲的责任。而游礼的亲爹父亲游俊体弱多病,母亲的全部精力都在照顾夫君之上,游礼却是自幼在祖父母身边长大,偏偏其祖父游湛素来不遵常理,教养之责落到叔父游彦身上,其实依着游彦的脾气秉性,对游礼的生活习性,兴趣爱好虽然有诸多影响,却鲜少会对他有说教,更主张他凡事随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游礼长到今日也算得上是极尽骄纵,除了先前被乐昌公主退婚,他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作为游府现今唯一的孙辈,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游礼都还只是一个孩子。而现在,这个孩子也要娶妻生子,在旁人眼里,或许这算不上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但对游彦来说,如若游礼还只是一个人,是游府的小公子,他可以由着他任性肆意,反正自己会对他几近包容,但若是要娶妻生子,那完全是另一种意义。
游彦此生虽然不会娶妻生子,走上了常人眼里算得上是违背天理纲常的道路,但或许是受了游府家风的影响,在他眼里,娶妻生子是一件需要格外严谨认真的事情。依着南魏现今的惯例,娶妻成亲严格遵循六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世背景相近,生辰八字相合,便可娶进府中。
这在游彦眼里,更像是一种赌博。大多数人在送入洞房之前,都不曾与那个要自己携手与共的人谋过面,对方是丑是美,是好是坏,都只能在日后的生活之中慢慢了解。当然,对于很多家世良好的人家来说,即使对自己的妻子并不满意,他们还有余地,可以纳妾,甚至还可以休妻再娶。
但是不管世上有多少人都如此,游彦都不希望游礼成为他们之中的一个,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游礼到了年纪,哪怕游老夫人不断地施压,游彦依旧未想过随意为游礼选一桩婚事。
既然他在婚事之上给了游礼如此程度的自由与尊重,那么同样的,他也希望游礼能够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毕竟从此以后,他将走上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他的生活里不再是自己与父母家人,不再只是自己的兴趣爱好,还有另一人,另一个家庭,他会受到来自另一人的爱,也因此,而承受更多的责任。
所以游彦让游礼去面对游老夫人这个最大的变数,等到他能说服游老夫人,能够为自己想要的婚事而鼓起勇气并且付出努力,那么其他的事情,也就算不上什么。
游彦倒也可以抽空去见见那个孙将军,以游府家主的身份,与未来的亲家为游礼商议一下婚事。
游彦身为上将军,总理全国军务,与孙昭有过接触,但因为宁远将军其实是一个武散官的封号,并没有实职,所以并没有实际上的交流,游彦对这个孙昭了解的并不算多,但印象里,此人还算是正直本分,并没有听说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在朝中任职也有十数年,一直还算的上是低调,先前李埠一案牵扯了大半个朝堂,他却没有一点的关联,看起来倒也算是可靠。
不过凡事也未必。游彦从游礼的话中依稀听出了这位孙小姐因为出身在府中的地位应该并不算高,其兄长更像是急于将她嫁给游礼,当成结交游家的筹码。那个孙桐是孙府的嫡长子,他如此的态度想来与自幼生长的环境,还有其父摆脱不了关联。
不过他们府中的这些东西,游彦倒是并不怎么在意,甚至觉得因此自己与这个孙昭商议婚事之时会省却不少的麻烦。
毕竟以孙昭跟整个孙府的角度来看,能够将一个庶女嫁入游府,成为长房长孙的孙媳,怎么看都是稳赔不赚的事情。
游彦从来都不怕吃亏,他更怕的是有愧于人还有有求于人。
朝堂局势波谲云诡,瞬息万变,谁也不敢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没有谁敢保证能够永久的兴盛,身份地位低微之人也未必不会有一飞冲天之日。因此久经官场之人,便会变得愈发的谨慎,尤其是经过了李埠一案,谁也没有料想到曾经受人敬仰的三朝老臣,居然也会崩塌,反倒是他们先前一直以为会最先被蔺策下手的游府,不仅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甚至经过西南这个契机,游彦的亲信陶姜被派往了西南,游彦自己又重新回到军中掌握军权,而他的内侄,游府的孙辈也入了朝堂,游府好像又重新找回了圣上的恩宠,并且一时半会不会消散。
这让许多人对游彦的看法又忍不住改观,能如此游刃有余地在朝堂局势之中游走,说明此人城府之深难以测量。一时之间,原本对游府并不怎么看好,甚至恨不得避之不及的朝臣,也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想要与游府结交。
游老夫人之所以能为游礼的婚事找到那么多的人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源于此。但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最后游府居然选了一个武散官府上庶出的小姐。
届时这个消息传出去,又不知会有多少人揣测游彦的用意和朝中接下来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