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顾云风住的地方距离公安局两公里,走路半个小时。这么近的距离他说什么也不肯坐许乘月的车了,自己在路边找了辆单车悠悠晃晃地骑回去。到他家的这条路很清静,车少人少,路边种满木槿树,到了夏天会开满白色的花。
他蹬着车,一路飘着白色花瓣,看见许乘月一路向前从自己身旁经过,经过时他还摇下车窗冲自己挥挥手,一转眼就没了影。
他握紧把手,踩着单车赶紧追上去。
这房子是顾云风刚工作时贷款买的,两室一厅,他爹顾涛咬牙帮忙付了首付,让他自己还贷款。他爹说自己已经是大慈大悲了,娶媳妇什么的就只能靠顾云风自己了,他也无能为力。
到小区门口时看见许乘月已经停好车,身形笔挺地站门口等他。
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开灯,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夜幕降临,灯火亮起。外面刮着南风,下一秒就是惊天雷响。
就我一人住,比较冷清。他打开主卧的门,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张床,居然没有堆得乱七八糟。许乘月打开柜子,里面就挂了十几件衣服。
大部分都放单位了。他说着把一堆袜子塞进洗衣机,努力保持一个还算干净的环境。顾云风觉得自己应该属于爱干净的那一类,衣服及时洗,地板想起来就清理,垃圾桶满了也会随手倒掉。
嗯,他对爱干净的要求就是这么低。
我睡哪?许乘月拉开一把椅子坐着,熟练地连上wifi。
沙发和床,你可以二选一。他从柜子里找出件毯子递给许乘月,单身男青年一个人住,摆设也比较简单,没买多少家具,只能将就一下了。
哦那你睡沙发吧。许乘月很自然地替他做出选择,没附加任何虚伪的谦让。
那一瞬间顾云风突然觉得自己挺可怜,自从他签了那个什么鬼保证书后,就完全变成了弱势一方,他的尊严他的骄傲就这样消失的一干二净,只能一切先依着许乘月。
想到这,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为自己哭泣。
这个房间能进去吗?许乘月指着旁边的门问他。
还没回答,顾云风就推门进去,这个小房间的地上是一块世界地图的地毯,左边墙上挂着南浦市地图,布满红色的圆圈;右边墙上钉着各种人的相片,用细细的麻绳相缠相绕,层层链接。
六一九案件所有涉案人员的照片都被挂在了中央,关建华,曹燕,刘焉,袁满甚至还有顾云风自己。
为什么挂了我的照片?许乘月指着墙角湮没在各种照片和文字中自己的证件照。天知道他是怎么在密密麻麻的一堆东西中发现了自己那一寸小照片的。
他如鲠在喉,总不能说是觉得许乘月那坠楼事件有古怪,想挂着照片以后再慢慢研究吧。求生欲极强地思考了三秒钟,他开口说:因为你帅啊,我拿来做装饰,工作劳累后,抬头看见你帅气的脸庞,一天的辛劳都消散了。
是吗?
顺便镇压下旁边这些歪风邪气。他咬咬牙,走上前拍了拍自己的照片。
窗外南风终于停了,一道凌厉的闪电刺穿天际,雷声呼啸而来,瞬间落下磅礴大雨。顾云风盘坐在地毯上,打开电脑,又从档案袋里抽出下午拿来的资料。
他们现在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找不到真实的案发现场,也就很难发现给凶手定罪的证据。
关建华的案子是这样,曹燕的又如出一辙。凶手刻意掩盖了第一现场,即便找到了嫌疑人,缺乏证据也只能拘留二十四小时。
不过曹燕的遇害提供了一个突破口。
两年前在市局的时候顾云风遇到过一个类似案件,受害者溺亡后顺着河流一直漂了十几公里。后来市局技侦那边通过技术手段换算得到了个大概速度,推断出第一案发地点。
这个方法放在曹燕身上也是适用的。
顾云风从抽屉里找出他的小型投影仪,硬把许乘月拽回了小黑屋。
早上我去了上南区刑侦支队,曹燕的死因和现场下午开会时你也看到了。他在投影上回放了当时的画面,给房间开了一盏暗灯。
这里,是曹燕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浦淀河位于上南区郊区的河段。他微微侧身,停顿一会儿,指着投影地图中的河流说:我们现在知道曹燕死亡的时间,再去模拟当天河流的流速,就能知道她在这条河里漂了多少公里,预测到她被推入河流的地点。
那就是我们要寻找的第一现场。
坐在地毯上的许乘月接过他手里关于浦淀河的资料,抬头看着投影画面,昏暗灯光下侧脸棱角没那么分明,显得柔和又温润。
浦淀河的断面流速去年市局那边实地勘测过,给了我最近三个月每天的数据。顾云风连了□□,登上分局的局域网,下载了数据包。
我回支队后问了下信息技术中心的同事,结果他们给了我一些资料,然后残忍地拒绝了我。说是需要研究研究短时间内不保证能给我结果,说白了就是能力不够。
我想了想,这件事你是行家。终于说到了正题,他满眼期待地瞅着许乘月,站起来开了灯,把投影关掉。
雨忽然小了许多,街道上的路灯忽明忽灭,偶尔几个行人打着伞匆匆路过。
这事没问题。许乘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八点,两个小时内,告诉你在哪。说完点开他才下好的数据包,找了张浦淀河在南浦市全市范围内的地形图,记录下所有河道断面的长宽。
见许教授如此爽快地答应了还给出远超预期的解决速度,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快一分钟才想起两人都还没吃晚饭。
行!你先忙,我去做饭。
他开心地在冰箱里扒拉了老半天,最后只找到几颗青菜,最近太忙忘记买菜了。
只能下两碗面条了。
由于从十几岁开始就没人管了,顾云风练了一手好厨艺。要不是时间太晚食材又不够,他能花几个小时做出本帮菜的老八样。
这就是天赋异禀加环境所迫。不过他有个毛病,切菜从来不用菜刀,拿把水果刀搞定一切准备工作。
烧水下锅,关火捞起。两碗阳春面,葱翠清汤青青白白,排列整齐的面条中间加了个荷包蛋。
他刚把面条端到餐桌上,就听见许乘月在房间里说了声:我找到了。
在哪?快步走进去看见许教授正拿着红色马克笔,在南浦市的地图上圈出浦淀河位于上南区的一处河段:这个地方。
红线圈起的区域在中内环之间,这里发展一般没有高楼林立也缺乏cbd写字楼,放眼望去周围只有几个存在了二十年以上的老小区。
这个小区离浦淀河最近,由于交通规划有问题,车辆很少,被看到的可能性最小。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小区说。
顾云风走到地图前,目光顺着他指的地方。心里一怵,这个小区正是他爹一直居住的地方。
推测出来曹燕的第一案发现场居然在他爸小区旁边?
被许乘月知道,跳河都洗不清了吧?
瞬间电闪雷鸣,雷雨交加。他转头望向窗外倾盆大雨,估计晚饭自己是吃不下去了。
第25章
连夜调取红旗小区附近的监控后,刑侦队走访了附近居民,刘焉一般在周五白天来这,周一早上再去另一个常驻点。
小区里面有个棋牌室,刘焉在这里有个相好的女人,所以一到周末就跑来打牌。
这天刚好是周五,顾云风在小区的三个出口各派了两个人蹲守,自己带着许乘月直接进小区抓人。
这个人危险吗?
不知道。他摇头:刘焉刚出来那几年在放高利贷,因为暴力催收被拘留了很多次。他对欠钱不还的人挺狠的,有一次把别人打的浑身是血倒地上起不来,最后司法鉴定连个轻伤都算不上,拘了十五天就放出来了。
后来他开始赌博,放高利贷赚的钱全输了进去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上了法庭的失信公告,换脸整容后整天东躲西藏躲避债主。
那给我穿这个有必要吗?许乘月解开西服外套的衣扣,露出被顾云风强迫穿上的马甲:这是两块铁皮吗?
这是防弹衣。
他有枪吗?
应该没有吧,我说让你穿着就穿着。他停下脚步,扭头对他翻了个白眼:你非要跟来,别到时候受伤了又让我负责。
面前是大门紧闭的棋牌室,门外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营业时间早十点到晚十点。
你怎么不穿防弹衣?
我比你坚强。
他晃了晃手,示意许乘月就站在原地别动。自己轻手轻脚侧身走到棋牌室的窗前,逆光下窥视窗里的情况。这家棋牌室足足有两百个平方,南浦市这几年房价高租金贵,这个营业时间再摊上这么大的场地,单纯的休闲棋牌游戏肯定维持不下去。
刘焉好几次都是早上八点到的红旗小区,这么早来棋牌室也没开门,难道是去他情人那了?顾云风敲了几下门,没人应答。他蹲下身,透过那条细小的门缝试图看到点什么。深呼吸耸了下鼻尖,总觉得里面有阵阵烟味,不知道是隔夜烟还是里面真有人。
他找了个细铁丝,又在便利店买了板口香糖,取出里面的锡纸,对着有点生锈的锁孔一阵捣鼓。
一分钟后那扇铁皮包木头的门静悄悄地开了,大量的二手烟味混着尘埃扑面而来,左手在鼻尖处轻轻扇了几下,捏着鼻子向许乘月招手让他也过来。
许乘月:这开锁的技能你跟谁学的?
跟我抓过的一个盗窃犯学的。顾云风把作案工具扔进垃圾桶,回头嘱咐他一句:你可别学,不是什么好技能。
说着推开门直接走进去。
这间从外面看来面积两百平米的棋牌室里空空荡荡,里面放了几张全自动麻将桌和发牌机,几把椅子毫无规则地散落在旁边,伸手拂过沾了满手的灰。
没人用吗?他眉头蹙起,吹掉手上的灰尘,沿着贴了棕色墙纸的墙壁走了一圈。室内虽然空旷但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大,顾云风环顾四周,四面墙都贴了原木色的踢脚线,整齐归一,却在东面墙壁的踢脚线下多了个将近一米的缺口。他走近这个异于环境的缺口,轻敲了下旁边的墙,再按了按这一处的墙面。
触感不太一样,这一部分墙壁更像是木头制成。
应该是个隐藏门,意外收获啊。他压低声线对许乘月说。然后拿起对讲机,让守在小区外面的五六个人赶紧进来,顺便给附近派出所通个信,让他们马上过来没收点赌资。
许乘月弯下腰仔细观察这面墙,终于在墙纸花纹的花心中找到了个微小的锁孔。这把锁的设计非常巧妙,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就像花朵中的花蕊,和墙纸图案融为一体。
而木门的边沿恰好是墙纸张贴时的缝隙,平整毫无突兀。
他站起身,试着推了下但没有任何反应。
里面有人吗?
应该有。顾云风把耳朵贴近门缝,示意他后退几步留出空位。
他刚后退三米,只见顾云风掰了下指关节,二话不说前倾抬腿,朝着隐藏的门锁重重一脚。
下一秒,这扇隐藏很深的脆弱木门就轰然倒下,满屋烟味倾泻而出,熏得他俩睁不开眼睛。
聚众赌博也不装个好点的门,顾云风捂住口鼻,右手按住身上的配枪,转念一想,其实许教授给自己家装的门也挺好的,还不是说没就没了。
面积不到三十平米的小房间里摆着好几台不知何年何月生产的老虎机,聚集了十来个獐头鼠目恶眉恶眼的家伙。看到忽然被踹开的隐藏门,几个人放下手中的筹码,措手不及地望着突然闯入的两个年轻男子。还有更多人人熟视无睹,手里依然拿着钞票嚷嚷着继续继续。
一个带着两金链子皮肤黝黑浑身上下都是纹身的壮汉大摇大摆冲他们走来,手里拿根铁棍凶神恶煞地一把抓过许乘月的领口,大声嚷嚷着:你们是哪来的砸场子的?还穿得副衣冠禽兽样
在他手里的棍子挥下来前,手腕瞬间被顾云风控制住住,五指背屈,腕关节被挤压地向前脱落。下一秒他忍住酸爽的痛感正要咬牙反击,就听见子弹上膛的声响,冰冷的枪口直接对准他青筋突起的太阳穴。
别嚷了。刘焉呢?让他出来。
拿什么玩意戳我呢。壮汉纳闷地往上瞟了眼,看见枪口抬高一公分,立刻松手,两腿一软差点跪下来。
帅哥,哦不大侠,大侠别激动,冷静,冷静。他哆哆嗦嗦地说着:刘焉,刘焉我不认识啊。来我这的人,我也不知道他们叫啥啊。
我们又不登记身份证您说是不。
顾云风没有说话,目光凌厉地扫过房间里面面相觑的十来个人。这些人到寻找都还处在一种懵圈的情况中,大概是赌得不够大,没怎么被抓过。
许教授,认出哪个是刘焉了吗?
许乘月摇摇头,盯着他手里的枪问:你这枪万一走火了?
放心,没拉保险。他小声说着。
刘焉这个人自从负债累累后就开始频繁地改变外貌,他在监控上看到过刘焉,虽然改变了外貌,但骨相基本没变。
许乘月的目光瞬间移到角落里一个双眼发红五官端正却长相十分违和的男人,他的眉间距,颧骨宽度,还有双眼距离,都和刘焉过去的照片相差无几。
我看到他了。许乘月侧过身在顾云风耳边轻声说,然后拿过他递来的手铐放进口袋,朝角落里的男人走去。
看到面生的陌生男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刘焉盯着二人突然意识到什么。他警觉地环顾四周,看了眼身后不远处被封死的窗户,在许乘月掏出手铐铐住他前冲所有人大喊一声:警察,他们是警察,大家快跑啊,快跑。
说完他朝房间里仅有的那扇窗户跑去,身体狠狠撞向这扇关闭已久的窗户,冲破玻璃整个人翻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乱成一团,□□的金发小青年,手持铁棍的纹身大汉,闭着眼睛四处逃散。等候在门外的其他警察立刻冲进来,控制住了场内大部分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