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日之限到后,何曾颤颤巍巍地递给了君婈一份名单,按照和章思明商量好的,君婈随意翻了几下,就把名单甩回了他的怀里:“不妥不妥。”
“敢问陛下,是何处不妥?”何曾小心翼翼地问道,君婈却不给正面回复,只一味摇头,“爱卿还是回去好生思量,两日后再给朕结果吧。”
何曾满脑子的问号,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又两日之后,何曾捧来新的名册,君婈看了头两页,深深叹气:“还是不妥啊。”
何曾“扑通”跪了下来,以头抢地:“微臣无能,望陛下明示!”
君婈看着地上的臣子,语重心长道:“爱卿,你让朕很失望啊。”名册啪地一声被丢在他面前,君婈的声音隐隐有了不悦,“一日为限,再改。”
又一日过去了,吏部尚书何曾一双眼袋快垂到地上,短短几日,头发就有些浑不胜簪,只能靠官帽勉强遮挡。他两股战战,忐忑不已地递出第叁次修改过后的名册。
君婈这回没有再摆架子,认认真真地从头翻到尾,终于在他期望的目光下,露出一个欣慰的笑:“爱卿做的不错,当赏。”
何曾顿时老泪纵横:“谢陛下——”
与章思明的计划通,送走了劫后余生的何尚书,章思明像是约好的一般,出现在了御书房的门外。
此刻长身玉立的颀长身影立在御案前,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正捧着那份历经波折的名册仔细翻看。
章思明在看册子,君婈在看他。
自从上次葵水侧漏事件之后,君婈对章思明便有了一些改观。
有一说一,章思明的长相还是挺耐看的,不是21世纪的花美男类型,却非常适合古装扮相。英挺的眉和高耸的鼻梁相得益彰,缺乏表情的脸配上线条顿感的狭长单眼皮眼睛,微微抬眼的时候很严肃,俯视你的时候又有点傲慢,直直目视前方的时候又显得有点呆呆的,笑起来却又阳光俊朗到不行……好吧目前她还没看章思明笑过,只能参考拥有同一张脸的小鲜肉在影视剧里的表现。
嗯……还有他的嘴巴,薄唇,嘴角细长,拖出两道阴影;人中很明显,唇珠也很诱人……
章思明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名单,淡淡唔了一声:“不出所料。”一垂眸,就正好看见君婈此刻直勾勾盯着他嘴巴看的目光。
章思明嘴角抽了抽:“陛下,您在做什么?”
君婈唬了一跳,隐晦地擦擦嘴边快要流出来的哈喇子,故作正经道:“朕在发呆,怎么了?”
居然有把发呆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他平生还是头一次见。
章思明不说话,只盯着君婈瞧,盯到她怀疑自己的口水是不是没有擦干净。
他出其不意地俯下身子,君婈来不及反应,就跟他脸对脸地大眼瞪小眼了。
“陛下似乎很喜欢盯着微臣看,”他说话时的气息都喷薄在君婈脸上,君婈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既然如此,不若离得近些,看得更清楚。”
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御书房,除了章思明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君婈只能听见自己重若擂鼓的心跳。由于他的目光太过犀利,君婈不敢与他对视,视线又落在了他薄而长的唇上,然后,她无法抑制地咽了咽口水。
艹,我刚刚做什么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啥意思都没有啊,只是自然的吞咽而已啊!
君婈在心中无能狂怒,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感到章思明的呼吸也因为她的动作明显一顿。气氛正肉眼可见得变得尴尬的时候,章思明忽然就直起了身子。
随着他与自己距离的拉远,君婈浑身的不自在也渐渐退散。她连忙掩饰地捧起一旁的茶杯,急急地抿了两口。
章思明把名单摊开放到君婈面前,修长的食指点到了某个名字上,“此次最大的收获在这里。”
君婈定睛一看,熟悉的姓氏跃然纸上。她点点头,深以为然。
夏侯璋,泰安候嫡长子,是守旧派年轻一辈中的重要人物。泰安候于太上皇在位时便以年老为由致仕家中,如今他的两个嫡子代替他在前朝活跃着,团结着旧臣一党。
夏侯璋虽然官职不大,却是在油水最多的户部,而且他背后代表的是泰安候府,罢免他,对守旧派的打击不言而喻。
泰安候府世代袭爵,靠着荫封繁荣近百年,作为老派权贵是不得不拉拢的一方势力,却也会成为新帝登基变革的阻碍。泰安候自然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才会派庶子进后宫,以巩固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
夏侯瑨的得宠让他洋洋自得,还以为新帝是个好拿捏的主,却没想到君婈该对付他的时候还是不会手软。
章思明料定何曾抱着两边都不得罪的心态,呈上来的第一份名册中所列的肯定全是些无关紧要的角色。但这不是君婈想要的。所以君婈与他商议,通过两回的威逼和施压,以及不断缩短的期限,给何曾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如此一来,重压之下,何曾为了保命,最终还是做了割舍,于两党之中各自选了几名重要人物,列上了名单。
虽然寒门官吏也相应地被削减了一些,但是他们本就根基不深,许多都在地方当官,在中央任职的十有八九都是些五品以下的小官,即便暂时被裁撤掉了,影响也不大,君婈自有办法来安置他们。
现在她迫切需要的是杀鸡儆猴。
夏侯璋,将会成为她拿来开刀的第一个对象。
章思明踱步走到御赐的椅子旁,悠然坐下捧起了茶盏。大概是解决了一件棘手大事,他看着心情颇为轻松。
“微臣不得不提醒陛下,”动作舒缓地吹了吹茶沫,章思明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夏侯璋与后宫的关系不简单,陛下还是千万勿被影响了才好。”说完便抿了口热茶,他的目光从杯盏间朝她射来,无端地让君婈感到一股压迫和警告的意味。
“爱卿是指夏侯侍郎吗?”君婈摸了摸下巴,挥挥手,“放心吧,朕心中有数。”
章思明慢慢放下茶盏,上好的紫砂与桌面相撞发出一声微弱的脆响:“那就好,若是陛下轻易被枕边风左右,可不是明君所为。”
听着章思明用毫无起伏的音调说着调侃的话,君婈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咳咳咳,爱卿怕是对朕和夏侯侍郎都有些误会。”
“是吗?”章思明破天荒地笑了笑,“夏侯侍郎的惑君行径,微臣也略有耳闻。”
什么?什么耳闻?什么惑君?他们做啥了,就是很清清白白的……女帝和男宠的关系嘛……
君婈想要反驳,见着章思明脸上不明意味的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有些阴阳怪气的。
章思明的体贴还真是昙花一瞬,自己信期刚过,他就开始抽风了。
算了,比与傻瓜论短长更蠢的事就是与聪明人辩对错,她才不做呢。
大姨妈期间,为了避免再一次的姨妈侧漏事件可能引起的尴尬,也为了约束自己,君婈这几日都睡在了自己的紫宸殿。
从前一个人睡也没觉得如何,不过是有人陪睡了一段时间,居然就变得有点不适应起来。
唉,大概主要是因为陪睡的是美男吧。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君婈晚上独睡闺阁,白日里又为了官员名单的事泡在御书房,倒是有几天没去后宫了。
邢修业知晓她政事繁忙,每日里只派小郑子来问候几句,送点吃的,倒是没来亲自找过她;而夏侯瑨不敢到太和殿来打扰,却每每守在她回紫宸殿的路上,跟着她一路腻歪到屋内,再被她义正言辞地赶走。
虽然夏侯瑨依然很懂得把握分寸,但是君婈还是明显感觉到他比以前要更加黏人了。她心里清楚他天天往自己宫里蹭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前几天实在无福消受。正好今天葵水退潮,她想着可以去喂喂这个欲求不满的小奶狗了,顺便也安慰一下他大哥被裁撤的沮丧。
然而……被章思明这么明嘲暗讽了一下,君婈又有些犹豫起来。
想了又想,她还是决定今晚先宿在邢修业那。这几天没见着他,着实有些挂念。
而清辉殿的某人听闻今日女帝摆驾去了承乾殿,打碎了一地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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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我们本来单休,结果因为五一要放假所以这周的单休也没了!
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