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初的剑修似乎一直没有发现过他,小狐狸也逐渐由一开始的隔得老远慢慢向盛黎靠近了些,曾有几次他躲在盛黎打坐附近的灌木丛里,因为行动带得枝叶沙沙作响,顿时让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可盛黎竟好似完全察觉不到异状,久而久之,夏添便胆子益发大了起来,所以才会有盛黎历劫时他亦守在对方身旁的那一回。
然而这只没心眼的小狐狸哪里会想到,凭借盛黎的耳聪目明如何会发现不了一只狐狸?早在那只浑身沾满泥水、试图把自己伪装成一块石头的小狐狸出现的一瞬间,盛黎就注意到了他,只不过是当时觉得这狐狸对自己毫无威胁,并不愿意平白造杀孽才放过了他。
及至后来……
大约连当时的盛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修行的地点从开阔的平地换到处处是遮掩物的山谷,他当时只道是在山谷中更能克服自己的惫懒,时时刻刻保持警觉,却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一点——那只小狐狸见到有了遮掩物可以挡住身形,便一次比一次地靠自己更近。
小狐狸并不知道这些,此刻他仍旧仰着头认真地听盛黎说话,在被对方抱进卧房,放到铺满柔软被褥的床铺上后,这才变回了人形,随手扯起被子遮住了自己赤/裸的身躯。
盛黎去一旁取了衣裳过来为他穿上,随口道:“这宅子既然叫做‘夏宅’,怎么偏偏不给你这个主人准备衣服。”
盛黎往日出不了古宅,宅中又并无其他可以证明宅主的东西,是以他还一直以为这地方就是少帅府,直到夏添来了以后才知道原来府邸的主人姓夏。
夏添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与盛黎历经这么几个小世界,从未有这样遇到过与之前的景致物件重复的时候,当下摇摇头,顺着盛黎的示意举起双臂,好让对方给他穿衣服。
“可惜也没有人能问一问,我又不是掉到这宅子里的,只知道我读的什么学校在哪座城市……不然也该知道其中原委。”
这宅中处处透着古怪,却偏又没有一个活人可以询问,唯一会说话的小树灵也被他问过许多次,可惜对方除了知道死人沟的传闻之外,就只知道大王最厉害,除此之外,盛黎是何时来到这里,又为什么被他们奉为“大王”都一概不知。
甚至连自己当初为什么被他们绑来,小树灵给出的答案也不过就是一句“你是大王选的新娘”,再说不出更多理由,想来也是饲主与他们交代过,这群小树灵才会把自己选中。
思及此处,他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了盛黎,盛黎恰好替他系好了衣带,被夏添突然抱住时还愣了一瞬,继而回抱住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背脊,“怎么了?”
夏添笑意犹存,在他颈侧轻轻蹭了蹭,笑道:“你自己不能出去,就吓唬小树灵,让他们替你找新娘子吗?”
“让他们替我找新娘?这是什么说法?”盛黎疑惑地反问了一句,随即说道:“我从不曾与他们说过话,不……也只是早年间来时,说过一句话让他们‘勿要多言,保持安静’。”
小树灵们都十分惧怕盛黎,根本不敢近他身前,盛黎刚来时,他们还曾经围拢在宅邸周围嗡嗡喊叫,当时盛黎初来乍到,本就因为自己被困于宅中见不到夏添而心绪不宁,便推开大门警告他们安静,小树灵们果然不敢再打扰他。
后来盛黎也曾试图问过他们这地方的事情,可惜那些小树灵说的话他也听不懂,盛黎只得就此作罢。
夏添越听越觉得一头雾水,他抓住盛黎的手腕问道:“可是那群小树灵里有一个会说话的,我记得他比旁的小树人更绿一些,一双眼睛像玉石似的……”
“哪一个?”盛黎见他神情认真不似玩笑,不由得也认真起来,解释道:“我不曾见过会说话的。”
“前些日子,他还曾趴在墙上说话,还有当时……当时我被他们丢在门前,那个小树灵朝着门里叫了一声大王,主人难道不是听到他的声音才出来的吗?”夏添自己说着,也不由得有些奇怪起来,倘若两人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其中必然还有蹊跷之处,是谁的感觉出了问题?
盛黎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不曾听到过,我出来是因为当时白骨探出,引得地面震动,我当时正在院中画画……所以才开门想看个究竟,却没想到捉到了一只小狐狸。至于前些日子……夏夏,你难道忘了那些小树灵见到我就避之不及的模样?哪里还有敢对我说话的?”
说罢,他替夏添将衣领理齐整,“走,我们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夏添点了点头,两人一同走出了卧房。
屋外天色阴沉依旧,这地方似乎永远不会被太阳照射到,也永远不会真正进入黑夜,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等待一场永远不会降临的暴雨。
两人穿过院中花架,夏添走到门边,抬手推门之前下意识地先看了盛黎一眼,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心里忐忑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如头顶乌云一般挥之不去,他忽然有点害怕打开门,也害怕那个等在门后的答案。
盛黎就站在他身边,见状,将手轻轻按在夏添手背上,微微使力,两人一同打开了宅门。
山道之上,陈歪嘴和绿毛两人心惊胆战地打量着前后行走的村民,走在最末的那个见他们不再前行,便不悦地用扁担敲了敲地面,吆喝道:“接着走啊。”
他一开口,前面的村长和三个村民也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陈歪嘴两人,村长皱了皱眉头,“怎么不走了?”
陈歪嘴狠命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勉强保持着镇定,他嘴角扯了扯,“我……我们这突然想起来,胡老大先前打电话来交代了些事情,要我们立刻回去做,恐怕不能再跟着几位找人了。”
村长眼睛眯了眯,往回走了几步,“哦?什么要紧事情?想来也不急在这一时两刻吧。”
拿着扁担的村民也说道:“对,路都走到这里了,好歹也该接着走完。”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陈歪嘴和绿毛也一直紧紧盯着他们数数,试图证明方才是他们一时昏了头,然而无论怎么数,始终有一个不知藏在哪里的人头多出来。
绿毛见他们几人都把手里拿着的锄头等物举起来作势威胁,忍不住失声尖叫道:“我们这群人里多了一个!这地方闹鬼!”
“闹鬼?”
村长几人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深夜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说了一句这是鬼火,这就真的是鬼火吧?”村长指了指仍在前方漂浮不定的莹绿火光,道:“那可是山神的神火!”
陈歪嘴见绿毛已经说破,也不再维持面上的和平,当下便说:“村长,无论如何,今晚这人我们不找了,眼下夜已经深了,那年轻人被我们绑着饿了一天,想来也翻不出死人沟去,不如明天再找。”
村长冷哼一声,“明天?只怕你没那个命等到明天。”
陈歪嘴神色一变,“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