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安,仿佛从踏进死人沟开始,他的脑袋就成了一团浆糊,这些早就应该让自己提起警戒心的事情竟然现在才被他想起,而最令他恐惧不安的是,即便此刻发现了,他也很难脱身逃开,他对死人沟的地势根本不熟悉,这山路又崎岖难行,只怕一旦他像刚才的绿毛一样露出想走的意图,村长等人的钉耙锄头就会对准他自己的脑袋。
陈歪嘴却不甘心就此受困,他一面拽着绿毛往下走一面四处打量,只见他们走到这里地势逐渐平缓开阔起来,不远处就是一片树林,看那树枝繁叶茂树身粗壮的模样,想来该是多年的老树了。
陈歪嘴小时候最爱爬树,他不禁思考起自己趁人不备爬上树梢躲藏的可能性,前方的老树棵棵高耸入云,足有数人合抱之粗,若是能爬上去,想来很难被找到,即便找到了,也难以将人从树上逼下来。
陈歪嘴微微偏头看了身后的那个村民一眼,若要逃开,先得甩开这个尾巴。
这时,他们面前的草丛里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绿毛都快吓得尿裤子了,他使劲地掐着陈歪嘴扶着自己的手,抖着声音道:“鬼?”
陈歪嘴想起了那个莫名多出又莫名消失的人,不由得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这就是刚才那个人?
村长地拿着钉耙拨开草丛,几个村民立刻把手里的手电筒猛地照了过去,冷白的光束打在草丛后的东西身上,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叫——
“是他!”
第135章鬼王的新娘
那乱草被拨开,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正是先前被他们关在破屋内的小孩,此刻那孩子趴在地上,仰起脑袋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周围的草叶在他脸上投射下斑驳的影子,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显得尤为可怖。
几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村长最先回过神来,正要上前去抓那孩子,身前的草叶又是一阵乱动,而后众人眼前一花,只觉得隐隐瞧见了一道白光,那小孩子就那么从眼前消失了。
而后草叶一阵乱动,眼看着便一路消失在了前方的树林边缘。
陈歪嘴心中一喜,这可真中了他的下怀,他连绿毛也顾不得了,甩开臂膀就要冲那边跑去,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陈歪嘴扭头一看,竟然又是村长。
对方冷冰冰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陈歪嘴眼珠子一转,腆着脸笑道:“这不是瞧那小人猪跑进去了吗,那大的肯定也在里头,咱们跟上去不就把人给抓住了?”
这话也不算是信口开河,陈歪嘴自认说得还算有几分底气,便略微挺直了腰板,看着村长。
村长思忖片刻,倒是点了点头,又朝后使了个眼色,几个村民便将绿毛推搡到了前面。
“我们还没见过那个大人的正脸,你们认识他,到前面去指着,方便找些。”说罢,村长还递了一个手电筒给陈歪嘴。
陈歪嘴只觉得心里乐开了花,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枕头,只要他带头进了前面的老树林子,跑得快些甩开这些村民,躲在树上等到天亮,到时候自然可以寻机离开。
他又看了一眼神情萎靡的绿毛,暗骂这人不中用,可还一时无法就这么弃之不管,否则绿毛要是出了事,死无对证了谁去给胡老大证明自己的清白?
陈歪嘴打定了注意,架着绿毛就往树林的方向走去,这地方虽然地势平坦不少,但显然平日少有人走,脚下的草都齐膝深了,一行人走得颇有些艰难。
夏添和那个小树灵则潜藏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地看着村长一行人往森林里走去。
依照小树灵所说,他看到那个拿着黑白画的人就是村长,夏添此刻势单力薄,并不愿意平白和这群人撞上,便故意诱使他们走进树林,只要进了老林子分散开来,再循着落单的下手就容易多了。
小狐狸舔了舔爪子,尽量眯起眼睛打量前方,他此刻是狐狸模样,眼睛在黑暗处也会反光,因此要极力避开村长等人的手电照射,好在先前下过雨,天色阴沉没有分毫月光,这树林又格外阴暗,并无一丝光线。
直到此刻,夏添才不得不承认,他和盛黎的确是呆在了阴宅里,古宅中没有晨昏变化也没有计时的仪器,盛黎便动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更漏,每日里只看着那壶中的漏剑上下浮沉也知道过了多少时日,可地上一天,地下一年,是以即便他自觉与饲主过了许久,而今上来才发现也不过几个小时罢了。
夏添微微弓起背脊,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村长,小树灵说,他看到的黑白画就是被村长拿着的,如今想来那所谓的黑白画应该是一张黑白照片,可那人手里怎么会有自己的照片?依他所接收的记忆,自己本应该是一直长在大城市的孩子,除去踏青野游,根本不曾到过乡村,更别说死人沟这地方了,那村长是从哪里找到的自己的照片?
而另一边,村长自打进入树林后便隐隐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四下查看却又什么都没看到,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搜寻。
原本连成一条直线的队伍渐渐松散开来,陈歪嘴心中窃喜,他扶着绿毛,假意寻找,还不时扯开嗓子做诱哄状,一会儿叫着“我们看见你了,你赶紧出来吧,我们不要你的命”,一会儿又凶神恶煞地吼着“你小子再不出来,这山里的豺狼野兽也能吃了你”,渐渐地竟然走远了。
村长等人似是觉得不妥,于是朝他招呼让他别走远了,陈歪嘴答应了一声,脚下却是越走越快,他掐着绿毛的脖子勒令对方清醒过来,压低声音道:“待会儿你自己爬树上去,要不然就趴在草丛里别动弹,我算是看出来了,这死人沟邪性得很,里边没一个好人,这钱我们不要了,保命要紧!”
绿毛似乎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逐渐清醒了过来,不住地点着头。
夏添倒是不知道这一群人的各自心思,他原本想着在这深山老林里还是狐狸模样最便于行动,可转念一想,这样一来反倒不利于询问村长,因此嘱咐小树灵在原地守着,自己则叼起了长衫跑入一旁的密林后,变为人身套好了衣服。
古宅中的长衫全是按照盛黎身量所做,这套长衫原本也是又宽又大,是盛黎翻箱倒柜寻出针线来替他改的。
盛黎的针线活儿可实在是不怎么样,只能勉强将衣衫改得合身了些,针脚有粗有细,缝得也歪歪扭扭,可夏添却喜欢得不得了,他系好衣扣,又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暗袋里藏着的一缕青丝,微微笑了笑。
说来也怪,他们每个小世界虽然都用自己原本的身体试炼,但却是“赤条条来去”,除了脑海中的记忆,并不能将上一个小世界的东西带走,可这东西却是例外,他赠与饲主的白色狐毛和饲主割给他的这一缕头发,都跟着他们一个个小世界走了下来,仿佛是他们的另一个化身,陪伴在彼此身边。
想来此刻在古宅中,他的饲主也正拿着小毛球把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