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展那边不可能有变。
会后悔的人是顾玦,他会后悔把破局之力放到了云展的身上!
不知不觉中,这场雨停了。
天空中依旧是阴云密布。
几滴雨滴顺着康鸿达的面颊往下滑,他湿哒哒的鬓发黏在皮肤上,狼狈不堪,可他的眼睛却是灼灼发亮。
雨停了,老天爷果然是站在他这边的!
康鸿达定了定神,眼睛更亮,宛如他手中这把闪着寒光的软剑。
他用一种胜利者的眼神注视着顾玦,朗声宣布:“顾玦,你涉嫌谋逆,我奉了圣旨,已经命禁军拿下玄甲军,违令者死!”
“现在,你还有什么底牌呢?”
一旦没有玄甲军,顾玦就不过是被折了翅膀的鹰,不足为惧。
康鸿达就等着看顾玦脸色大变的样子,然而,惊呼出声的人却是礼亲王。
“你说什么?!”礼亲王脱口喊道,面色大变。
他来宸王府是想和顾玦商量一下对策,怎么也不想闹到两军对垒、自相残杀的地步,可现在康鸿达的意思是,禁军已经前往丰台大营了?!
那就等于是兵临城下,箭在弦上,这一战在所难免了!
局势怕是要控制不住了。
礼亲王的心骤然沉到了谷底,四肢发寒,如坠冰窖。
雨后清凉的风徐徐地吹着,夹着些许青草味与泥土味,京城的街道上、城外的官道上以及京郊的空气中都弥漫着同样的味道,也包括丰台大营。
此时,丰台大营已经被黑压压的禁军团团包围了。
玄甲军在京中的总共只有六万人,而驻京的禁军三大营就有足足十几万,双方的兵力对比悬殊。
楚云逸从昨日就到了这里,现在也没离开,依旧与苏慕白在一起。
两人站在高高的哨楼里,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的禁军以及下方的大营。
营地中,周围一队队将士们来去从匆匆,却又有条不紊,步兵与骑兵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待命,有的持弓,有的持长枪与盾牌,有的握刀……
每个人都是严阵以待,随时都可以出战,营中的气息也与往日里截然不同。
楚云逸从上方俯视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军营,周围着种开战前的紧张气氛也感染了他,让他血脉偾张,跃跃欲试。
去年底,他也曾跟随一队玄甲军出京,参加了实战训练,还立了功,当时,他还颇为得意,以为自己已经很能耐了,但现在看来,他却忍不住怀疑他们那会儿该不会都是在让着他吧。
楚云逸看了看天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有些激动地问道:“苏大哥,雨停了,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说到“我们”时,楚云逸的眼睛亮了几分,感觉自己也是玄甲军中的一份子。
苏慕白依旧穿着平日里的直裰,儒雅斯文得不像一个武将,与周围那些身着玄色甲盔的将士们格格不入。
苏慕白淡淡道:“反杀。”
楚云逸咽了咽口水,再问:“是要杀回京城吗?”
明明说着有点像是谋反的话,但为什么他就觉得那么激动呢,小心脏在胸口怦怦直跳。
他期盼地看着苏慕白,下一刻,却见大营的后面升腾起了缕缕浓烟。
是着火了!
第365章 瓮中
军营后方的灰烟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浓,滚滚而上,直冲云霄,把原本就阴云密布的天空染得更晦暗了。
这浓烟太明显了,不仅是丰台大营中的人看到了,连围在营地附近的禁军将士也能看到,抬眼可见。
数以万计的禁军犹如一锅煮沸的热水般躁动了起来,一个个蠢蠢欲动,释放出一股冰冷狠厉的杀气。
“贺统领,”一个三十几岁的方脸副将策马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一个粗犷的中年武将身旁,语气有些复杂地低声道,“没想到云展真的做了!”
贺统领望着浓烟冉冉升起的方向,双眼熠熠生辉,笑容笃定地说道:“康大人说得对,宸王自以为他是天命之子,一向自视甚高,觉得人人都该臣服于他。”
“真真可笑!”
“他手下的人还不是说背叛就背叛!”
贺统领嗤笑地扯了下嘴角,勾出一抹不屑的笑。
在他看,宸王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子,能有多大本事,北地的战事能胜,不代表宸王有本事,那是他麾下将士的功劳。也不过因为他高贵的出身,还有他的年轻,令不少人盲目地将他神话了!
说穿了,宸王顾玦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没什么三头六臂。
副将也是深以为然,急切地请示道:“统领,那我们是不是……”
云展放火烧营,此刻玄甲军的军心必乱,这两军对决,最忌讳的就是乱军心,也就是说,两军还未开战,他们就已经占据了优势,又有云展与他们里应外合。
贺统领眯了眯眼,眼底闪着势在必得的锐芒。
话语间,火势越来越大,前方的浓烟和红色的火焰犹如一头杀红眼的巨兽在张牙舞爪地咆哮着。
雨早停了,风还在刮,而且周围的山风还越来越大,宛如猎猎秋风,山风助长了火势。
这一刻,贺统领觉得连老天爷都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左手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缰绳。
是时候了!!!
富贵险中求,他以及他们贺家的荣华就在此一举,只要他这次能办好皇帝和康大人给的这件差事,打赢这场战役,他就能封侯拜相!
贺统领朗声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说得冠冕堂皇,正气凛然,直接把他们定义为正义的一方。
后方的禁军将士们全都目光灼灼地仰望着马上的贺统领,聆听着,附和着。
紧接着,贺统领利落地拔出了佩刀,将手里的长刀直指丰台大营的方向,继续道:“康大人有令,今日务必拿下玄甲军这伙逆贼,待逆贼伏法之时,在场诸将个个有功,康大人自会向皇上替吾等请功!”
“出击!”
贺统领大臂一挥,下了军令。
众禁军将士齐齐领命,喊声震天,体内的血液都热了起来,沿着血脉急速流淌。
他们一个个都准备好了武器,蓄势待发,想要在战场上以血肉建功立业。
紧接着,一阵呜咽的号角声响起,随风往周围传了开去。
在场的禁军将士们闻声而动,追随着前方飞舞的军旗,声势赫赫,很快,军队在军旗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分成两队,两边包抄丰台大营。
一时间,马蹄声与士兵的奔跑声交叠在一起,朝丰台大营节节逼近,轰轰作响,宛如一片怒浪朝前方的丰台大营的挺进,又像是盯上了猎物的凶兽一般,气势逼人。
前方的丰台大营内却是混乱嘈杂,周围弥漫着一片宛如浓雾般的灰白烟,烟雾腾腾,可见度极低,隐约可见烟雾中人影重重,争相奔走。
“咳咳,快,西北方也走水了!”
“分一队人去救火……”
“二营、四营从东北边走!”
“……”
各种咳嗽声、脚步声、嘶吼声等此起彼伏,那些玄甲军将士们犹如无头苍蝇似的团团转,震惊,慌乱,无措,焦虑……
玄甲军乱成了一盘散沙。
贺统领看着前方混乱的丰台大营,心头激越:云展纵火是计划的第一步,乱军心是第二步,现在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看自己了!
“驾!”他猛地一挥鞭,驱使胯下的马匹加速朝前方冲去,再次下令,“将士们,给我杀!”
他知道,今天绝对不能让玄甲军逃走。
康鸿达说过,玄甲军擅潜伏,擅分化瓦解、逐个击破,一旦今日让他们从这里逃走,之后禁军想再将他们一举围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更甚者,万一让玄甲军的大部队逃回了北地,势必会拉长战线,那么这一战没个半年、一年恐怕分不出胜负。
以皇帝的龙体,可拖不起一年半载,要是战局真的发展至此,贺统领知道他非但没功,还有可能被皇帝认为是过。
这一战,决不能出任何差错,必须一次性将玄甲军击溃,以此彻底折断顾玦的羽翼!
贺统领在心里坚定地告诉自己,挥着长刀,杀气逼人地高喊道:“将士们听令,一个不留!”
跟随在他身后的那些禁军将士们也跟着喊了起来:“一个不留!”
这些声音如野火般疯狂地往后蔓延着,越来越多的禁军将士异口同声地高喊了起来:“一个不留!”
他们反复喊着这四个字:
“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声音越来越响亮,最后整齐划一,响声如雷。
他们一边喊,一边往前冲,如同一把巨大的利剑捅进了正前方的丰台大营。
既然从了军,谁不想建功立业,谁不渴望升官发财!
今天就是他们的机会!
一股浓重的杀气随着共同的口号迸发,那慑人的声响与气势足以让胆小者吓得屁滚尿流。
营中的烟雾还在扩散,蔓延,烟雾滚滚。
一众禁军一进去,就感觉一股呛鼻的烟味扑面而来,饶是他们早有准备,还是被烟呛得难受,有人咳嗽,有人被烟熏红了眼。
“踏踏踏……”
禁军将士们一路追着玄甲军逃离的脚步声往东北方而去……
前方的脚步声很近,又好像很远。
直到追到中央大帐前,他们依旧没看到一个玄甲军将士,就仿佛这里是一个无人的空营似的。
周围烟雾朦胧,他们只能看见方圆几丈的人与物,目光所及之处,各种各样的杂物在帐篷与帐篷之间凌乱地散了一地,显然营中人离开得很匆忙。
贺统领和副将都是心里咯噔一下,开始觉得有些不对。
副将有些迟疑地说道:“统领,营地好像空了……”
照理说,这场大火对于玄甲军来说来得突然,他们临时安排撤退,必定手忙脚乱,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整个营的兵力撤出丰台大营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