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不合理了!
贺统领骤然变了脸色,面沉如水,又察觉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营地实在是太“安静”了,除了那些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外,再没有别的声响了。
就仿佛……仿佛那些脚步声只是为了诱敌深入!
贺统领环视四周,连忙道:“撤退!快撤退!”
这是一个陷阱!
副将也是面色大变,跟着喊了起来:“众将士听令,即刻撤退!”
紧接着,最前方的骑兵们开始驱使马匹调转方向,那些坐骑发出不安的嘶鸣声,此起彼伏。
“咻咻咻……”
凌厉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支支羽箭穿破浓浓的朝他们射来,宛如密密麻麻的黄蜂群一般。
这些羽箭射来的方向宣示着一点,他们被包围了!
想着,贺统领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一股寒意自骨髓渗出,不敢置信地想道:云展居然骗了康鸿达!云展竟然抛弃了云家,他是疯了吗?!
但是,残酷的真相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中计了!
他们本想两头包抄,他率领一半人马从后方追击,另一半人马从大营外围包抄住玄甲军,让对方插翅难飞,现在他已经踏进了这个陷阱中,可想而知,另一支队伍怕也下场堪忧!
贺统领喉头一甜,声音沙哑地又嘶吼起来:“撤退!”
然而,已经晚了!
下一刻,他身旁的副将被一箭刺穿了咽喉,副将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直挺挺地从马上摔了下去。
周围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还有士兵的倒地声、羽箭撞击盾牌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这个营地中顿时炸了!
接下来,营中是一片混乱,羽箭的破空声不绝于耳,而四周烟雾弥漫,根本看不到那些羽箭从何处飞来,这些禁军将士只能盲目地举起盾牌阻挡四面八方飞来的羽箭。
他们想退,却很难退,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后方的那些步兵拥堵在营地入口,导致骑兵根本寸步难移。
犹如瓮中之鳖的禁军将士们完全没有反手之力,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相反,那些灰白的烟雾则被风吹散,周围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一场大屠杀!
禁军将士们陷入绝望之中,而楚云逸却是热血沸腾。
他正藏身于不远处哨楼上,见近处的敌人都被剿灭,就收了弓,然后拿起一个千里眼,眺望远方,看看还有没有哪里需要支援。
透过千里眼,远处的景象也变得那么清晰,到处是那些横七竖八、死不瞑目的尸体。
楚云逸毫不躲避地直视着下方的这片尸山血海,他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说句实话,哪怕相距甚远,也觉得触目惊心。
但是,他知道,他既然要成为一个武将,就要学会直面这一幕。
这就是战争。
战争就代表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想被敌人屠杀,就唯有挥刀,他们的刀捍卫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同袍,还有百姓,还有家国!
少顷,楚云逸放下了手里那个银嵌珐琅千里眼,忍不住问苏慕白道:“苏大哥,他们怎么这么蠢,居然敢深入敌营?!”
他在问,其实语气中是惊叹、感慨多于疑问。
他进入玄甲营后不久,云展、唐御初等人教了他不少,其中一条教诲就是任何时刻都不能深入敌营。
苏慕白含笑道:“康鸿达这个人一向自以为是,自以为能算准人心。”
楚云逸似懂非懂地眨了下眼,想把那个千里眼还给苏慕白,却被苏慕白推了回去:“你一会儿看着就行了。”
苏慕白笑容温润,眼眸半眯,露出一种胜券在握的微笑,让楚云逸不由联想到了一头狡黠的狐狸。
“若论人心,康鸿达还差得远呢。”
康鸿达剿过匪,杀过倭寇,他就自觉战无不胜,却不知道他的胜利建立在一种兵力的绝对优势上,他在朝堂上混得如鱼得水,不过是因为今上看重他,而他也擅长揣摩圣意。
“下去吧。”苏慕白又道。
于是,楚云逸就跟着苏慕白下了哨楼,他本来以为接下来该清理战场了,却不想战鼓被人敲响了。
“咚!咚!”
这个节奏代表着集结将士。
听到战鼓声,一个个玄甲军将士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百鸟归巢般集结在丰台大营前的空地上,队列整整齐齐,宛如寒风中的白桦树那般挺拔。
虽然才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但是他们的身上却不见疲惫,全都锐气逼人。
楚云逸一头雾水,乖乖跟随在苏慕白的身旁,像他的小影子似的。
一盏茶功夫后,一支一万人的玄甲军骑兵作为先行军从丰台大营出发了,其他人会在收拾完这里流窜的残兵后,再继续上路。
他们的目标直指京城!
苏慕白争的就是一个“快”字。
刚刚贺统领率领的数万五军营将士刚经历了一次惨败,他们要再调禁军需要请示皇帝,也需要时间,肯定是快不过玄甲军。
半个时辰后,一万玄甲营兵临城下,气势汹汹地逼近西城门。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城门守卫的耳目,于是,西城门火急火燎地提前关闭了,城门守卫赶紧去通报上官,消息层层上报,与此同时,闻讯的百姓也在城中争相告走。
消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京城蔓延开去,不一会儿,还在乾清宫门口等着求见皇帝的内阁阁老与宗室王亲们也得了禀报。
“什么?!”张首辅难以置信地脱口道,“玄甲军快到西城门了!”
其他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即便京城还有上十二卫戍卫,他们还是慌了,怕了。
来通禀的是府军卫指挥佥事,回道:“贺统领今天率了六万五军营将士围剿丰台大营的玄甲军,六万将士几乎全灭……”
说到后来,指挥佥事也是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其他阁老、王亲们再次抽了一口冷气,又联想到了皇帝派兵包围宸王府的事。
“所以,”礼部尚书杨玄善语调艰涩地说道,“宸王这是要逼宫了……”
宸王等于是被皇帝给逼得生生起兵了!
众人面面相看,一想到那战死的数万五军营将士,就觉得心情沉重,仿佛连空中的阴云也更浓重了。
饶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有生之年也见过不少风浪,却也从未想到有一天会面对这样惊心动魄的局面,这就像是一把铡刀高高地悬在了上空。
众人的心都乱了。
首辅与几个阁老聚在一起商量了一番,接着几个阁老再次求见皇帝,张首辅则吩咐那指挥佥事道:“你赶紧跑一趟宸王府找康大人,让他赶紧收兵进宫来……跟他说,别再乱来了!”
此时此刻,张首辅全都迁怒到了康鸿达的身上,他同样觉得十有八九是康鸿达在皇帝与宸王之间挑事,这是要闹得大齐分崩离析啊。
那名府军卫的指挥佥事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策马在京城的街道上狂奔不已,地上的泥水随着飞扬的马蹄胡乱飞溅。
一炷香后,他就见到了守在宸王府外的五军营参将杜华堂。
杜华堂头疼欲裂,慌了神,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康鸿达还在王府中啊。
清冷的空气似乎一点点地凝结在了一起,杜华堂犹豫不决,最后毅然朝王府角门走去。
此时,王府内的康鸿达还不知道这些,笑容笃定地看着顾玦。
“咦,时辰也差不多了。”康鸿达看了看天色,又抖了下手里的软剑,从容地说道,“康某与王爷相识多年,好心再劝王爷两句,你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得好。”
雨停之时,就是计划开始之时,现在,贺统领应该已经与云展里应外合地歼灭玄甲军了,所以,顾玦败了!
“王爷好歹也对朝廷有功,要是现在王爷束手待命,那康某保证可以在皇上跟前为王爷求情,留王爷一条命的。”
“王爷,好死不如赖活着!”
康鸿达做出一副恳切的语气,可话中的字字句句都是在把顾玦踩在脚底,唇角的笑意极为狂妄。
他等着顾玦对他臣服,皇帝恨顾玦,就是不杀顾玦,也会把顾玦变成一个废人。
他倒觉得这才是最适合顾玦的结局,让顾玦这么死于风华正茂时,那不是太便宜了顾玦了吗?
一个废人的余生才会是最煎熬的,他会沉沦在泥潭里,只能坐视他自己衰弱、苍老……油尽灯枯!
康鸿达仿佛已经看到了顾玦卑微地屈膝跪在他跟前的样子,就像是当年他把自己打下了高高的擂台,有的账终究是要算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顾玦淡淡道:“康大人‘好气度’,本王自愧不如。”
沈千尘自然能听懂顾玦话中的嘲讽之意,点头如捣蒜。
反正王爷是肯定不会给康鸿达求情的!
谁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哼,像康鸿达这种人,还是死了才干净!
礼亲王欲言又止,心急如焚。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也不可能拦下康鸿达了,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只是想想,礼亲王就觉得透不过气来,为大齐的将来感到忧心。
待他九泉之下,该如何面对先帝呢?!
就在这时,王府大管事隋舟带着一人往韶华厅这边大步走来,他带来的人正是杜华堂。
杜华堂的脸色不太好看,先给康鸿达行了礼:“康大人……”他的目光忍不住去瞟不远处的顾玦。
康鸿达一看到杜华堂,眼睛瞬间亮了。
成了!
“杜参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康鸿达直接打断了杜华堂。
杜华堂额头渗出冷汗,可是他戴了头盔,额角冷汗不显,他的头伏得更低了,禀道:“刚刚有人来禀说,玄甲军一万先锋骑兵已经兵临城下,包围了京城。”
礼亲王:“!!!”
康鸿达:“!!!”
康鸿达双眸瞪大,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他怔了一下后,左手指向了顾玦,声音高昂地斥道:“顾玦,你好大的胆子,胆敢谋反!”
这一刻,康鸿达的心乱极了,耳边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