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刚做好的杏酪,趁热吃味道最好,希望合皇上的胃口。”
“对对对,刚出锅,皇上快尝尝!”孟之微把一盏放在薛岑面前,已经迫不及待捧起了自己的。
煮熟的杏酪香甜细腻,可薛岑偏偏从中吃出来一股杏仁原本的苦味来,看见孟之微有滋有味,相形之下更觉酸苦。
作者有话要说:
薛岑:朕失恋了。
第13章
食不知味这个词,薛岑也就在书上看见过,如今也算亲身体验了一回。
早些在生药铺得知琴濯已成婚时,薛岑也有点失落,不过心中的想的是总归是没开始的缘分,没了也就没了,是以都没去细想。
可心里头没来由的微妙感,总是牵扯着他,让他忍不住一遍一遍思索,琴濯到底嫁给了谁。
未想曾经自己不过一句玩笑,这下却成了真,薛岑不禁懊恼自己“金口玉言”。
他心思不显,其他人都没觉得有异,唯有见过琴濯的黄鹤风也是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琴濯还真是有夫之妇……
黄鹤风偷偷看向薛岑,见他不动声色,表情平常,一时也拿不准他的脾气。
薛岑其实一直有所感觉,先前也没说要见,总觉得不见的话,自己想的可能就没可能。这一下见了,猜测的成了真,尘埃落了地,按理薛岑也该收起心来,或者起身就走,可半天都拔不起身来。
须臾,琴濯又大盘小盘做得了一桌,中间的大圆盘上炙烤得黄亮酥脆的肉块,无不在牵动着人的食欲。
虽说薛岑是一国之君,不必对臣子有所顾及,但他觉得若是这个节骨眼上走了,琴濯那印着酒窝的脸蛋能当即鼓起来。
默默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薛岑不动声色入了座,夹了筷子肉块入口,却惊讶了一下,“竟是素菜?”
孟之微看他吃惊的神情,了然笑了起来,“这菜形似烧鹅,却并非是真的鹅肉,当初我也是被哄了一回。”
琴濯继而解释道:“这是腐皮包了糯米,混合了红枣、芝麻、金钱饼和冬瓜糖等物,切成等份大小下锅炸一遍,就像这样炸成微黄,看着便像是切开的肉块。”
薛岑细看咬开的腐皮,才发现里边的乾坤,还是由衷叹道:“夫人的厨艺和心思果真精细。”
琴濯虽然自信自己的手艺,但也知道天外有天,薛岑身为一国之君,身在名厨满院的宫中,什么山珍海味是没有尝过的,也不会盲目自夸,“皇上谬赞了,我也是久在后厨,尽折腾这些家常的东西了。”
她口中谦虚,明媚的脸上却半分不露怯,薛岑看人无数,也知道她心中或许并未如同说的这般轻视自己的手艺,不觉牵了下唇角。只是听到孟之微说起曾经,心中又像被什么坠着,被调动的味蕾和失落的心情两方拉扯着,最终被苦恼缠身。
这顿饭薛岑吃得浑身不通泰,偏偏这里就好像有什么勾着他的手脚,脑子里清醒地告诉自己该走了,心里却迷迷蒙蒙的,一坐就是午后黄昏。
以往跟孟之微畅谈国事,薛岑都对他独到的见解十分欣赏,眼下也是十句里边听漏九句,时常走神。
孟之微也觉察他有些不对劲,却远远不会猜到他的心思,只是目露担忧,“皇上可是身体不适?如今虽是秋后,中午的日头还是挺毒辣,皇上也要保重龙体才是。”
薛岑回过神,看着孟之微布满关心的脸,莫名有些心虚。
他的臣子真切关怀他,他却在暗地里觊觎人家的夫人,这实在不是一个明君该做的事。
不过他也没承认过自己是个明君罢了……
长出了一口气,薛岑想借机回宫,却见琴濯捧着个茶盘进来,上面一碟葡萄晶亮饱满,一看就是被主人细心清洗过的。
薛岑脚底无形的根好不容易斩断,一瞬间又黏上来了。
“家里没什么好茶,这是我自己晒的一些时令花草,用之微去年带回来的灵山清露泡的,胜在味道清香。午间吃得繁杂,可以用来解解腻。”
“东西的精贵也不在价值上,宫里倒还不见这些。”薛岑很给面子,端起茶杯细品了一口,确实除了清淡的花香也没有别的特别之处,只是这茶是琴濯亲手沏的,味道似乎就与众不同了。
他正舒坦一瞬,抬眼一看琴濯正将葡萄剥了皮叉在签子上递到孟之微手里,孟之微感念琴濯的体贴,也剥了一颗给她。
薛岑眼睁睁看着夫妻俩有来有往,自己就跟个燃得正旺的烛台一样,好像顷刻就要把自己烧没了,敛着情绪道了句:“孟卿跟夫人当真是伉俪情深。”
孟之微和琴濯是打小相处的闺蜜,一个被窝里睡着,自是亲密无间,平常这些小事也习惯了,在薛岑面前没注意,被他一点便暗思是否行为不妥,便收敛神色不好言语。
看在薛岑眼里,两人便是被揶揄不好意思了,这是寻常夫妻再自然不过的事,可薛岑心里就更呕得慌了,只能借以花茶来冲淡胸中的酸苦。
一肚子茶水灌下去,反而哪处都憋闷得厉害。
茶盏旁边还有一小碟腌制的杨梅,看外形薛岑便想起来是孟之微上次说过的衣梅。大抵是顾及他的身份,琴濯特意将梅子摆在了一个冰裂纹的的小碟中,旁边放着竹签子。
薛岑记得孟之微上次是带在随身的荷包里的,足见主人的贴心细致,与这周到的招待客人之法,显然有极大的区别。
梅子还没入嘴,薛岑便觉得有股酸气。
暗香汤和衣梅,都不算多贵重,不过因为时节的限制数量也有限,又是琴濯费了工夫存下来的,多少是不同的。
今见琴濯毫不吝啬地拿两样东西出来招待薛岑,孟之微内心一再惊讶,暗思她怎么忽然改了性……
又过了些许时候,黄鹤风也小心催促起了薛岑,这下也没有理由再留着了。
不过走的时候,薛岑还是带了一罐子腌制好的杨梅。
这本来是孟之微承诺好的,趁着琴濯心情似乎不错,便顺道提了。琴濯也没多言,出门的时候就打包好了。
薛岑看着个小却沉甸甸的罐子,心里想的是等吃完这梅子再忘人不迟。
黄鹤风要帮他拿着罐子,他闪了下没让,浓眉一蹙涌上一丝懊恼和慨然,“大风啊,你什么时候也成了乌鸦嘴?”
黄鹤风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好的不灵坏的灵”,不过皇上大概就为今天这事儿郁闷呢,纵然委屈也只得装着。再者说起来,他也还是那句话,天下都是皇上的,喜欢谁那也没差。
“罢了。”薛岑看了眼状元府,内心也不知如何天人交战还是说服了自己,收回视线率先迈步。
那厢,孟之微体谅琴濯辛苦半天,让她坐着喝茶自己去清洗杯碗盆碟。
琴濯也没客气,坐在门槛上剥核桃仁,对薛岑也没了以往的厌烦,只是仍感到困惑:“我怎么瞧着皇上今天心情好像不太美妙?”
“你也觉得?”孟之微这下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了,“前日在大理寺的时候,黄公公就跟我说过,我当时还没太瞧出来,今天是比较明显。”
琴濯嘟了下嘴,不太理解:“万人之上的地位,还有什么是不满足的?这样还要自寻烦恼。”
“正因为万人之上烦恼才多吧,整日得忧国忧民,若是一般人早就被逼疯了。”
“古往今来多少皇室宗亲争着抢着要当皇帝,这怎么会是逼呢。”
“皇上与先皇并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按理本不该他继任大统,只是先皇病体垂危,才将人召回。”孟之微想到朝中一些说法,也有些不确信,“听说皇上还是镇南王时,一直就在封地,从来不回京,我想他当这个皇帝也是蛮愁的。”
“那不当不就得了。”
琴濯一脸轻松,引得孟之微也无奈,“哪有这么轻松,先皇无子,旁系难支,皇上若不出来主持大局,我们今天还不知道是哪国的子民呢。”
朝堂的事情琴濯也不爱听,若非因为孟之微想翻案,她连皇帝是谁朝臣几何都不会关心,如今说起来也是因为之前见过薛岑,对此她也没有隐瞒。
孟之微听后也微微惊讶,不过也只是觉得如此巧合,并未多想。
“原来你今天看皇上这么顺眼,是因为他帮过你?”
“也不全是吧。”琴濯认真想了一下,好像在反思,“就是觉得这个皇上还不算糊涂,有可取之处。”
“你这口气还挺大。”孟之微失笑不已,朝中的肱骨大臣都不敢随意点评皇上,这人倒是轻描淡写就出来了。
可她先前也是鼓足力气吹嘘皇上的好,这人从来不买账,忽然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居然会“一码归一码”,实在不对劲。
“你到底是因为他不糊涂,还是因为他替你烧了那只王八?”
琴濯嫌这个词难听,总觉得自己那天烧的五香甲鱼都成了五香王八,虽然本质上没区别,可叫起来就好像在骂人。
“你这大逆不道,小心皇上听见了治你的罪。”琴濯看着她擦完最后一个杯子,将她挤离了灶台。
孟之微拿着抹布擦了下手,觉得她在称呼上都体现出了怪异。以前都是“那条龙”如何如何,现在还会恭敬地叫声皇上,这可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孟之微煞有介事地仰头看了眼天,直叹人心易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迟了些,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写得有些卡,好在顺过来了。
明天开始就可以看皇上吃柠檬啦~我种了两亩地的柠檬给他~
第14章
这之后薛岑倒有一个多月没再来,更坐实了他“心情不好”之故,琴濯还有点担心上次那顿饭没做好,没能替孟之微溜好须拍好马屁,心里惴惴的连累她几日没吃好饭,罢了又烦躁起来,暗道伴君如伴虎。
“以后啊还是别来的好。”虽然琴濯不似先前那么反感薛岑,不过一想君王矜贵,指不定哪里就伺候不合适了,还是省点事为妙。
孟之微也揣测不清楚薛岑的情绪,不过知道他并非是冲着他们来的,还是安抚道:“皇上也不是嫌咱们,你也别多心。”
“就是不想多心,才懒得多理会那么矜贵的人。”琴濯给她收拾好东西,见她还要替薛岑啰嗦,便催她出门,“行了,你也别整天替别人说好话了,我又不是天王老子,就是有什么意见也碍不着人家。你们工部不是催得紧,快些去吧。”
这几天工部在改建皇城北苑,因为今朝后妃伶仃,也没几个不识眼色的,薛岑嫌原本的冷宫摆着没用处,着令以往有过的后妃都去了浅叶山修行,此地另修建书典医药库。
起初的时候孟之微都是鸡打鸣就出去了,这些时候工程进入正轨,倒还轻松些,只是也时常早回不得。
琴濯给她装了个布袋,里边有清热去火的花茶,还有衣梅,头天夜里会做好点心,让她在忙时也能垫吧两口。
放眼工部的人,也没人有这周到细致,孟之微也不知被歆羡了多少回,心里颇有点美滋滋的。
“这次御膳房管伙食,你也不必天天跑,来了也无趣。”
“我自己晓得,你快去吧。”
等孟之微走后,琴濯收拾好家里,也挎着篮子出了门。
今天时间尚早,她照旧约了几个小姊妹打叶子牌,手气不错,赢了一小包的松子。
坐着无事,琴濯便瞅着空闲时间剥起了松子,安安用胳膊肘顶了顶她,亮着眼睛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给王八咬了那回,在我店里买药材的公子?”
琴濯一瞬间就觉得自己手指头生疼,对薛岑也是记忆深刻,问道:“怎么了?”
“那天我快打烊了,那公子来店里取东西,还跟我打听起你来,我之前还以为你们俩认识呢。”
“打听我?”琴濯疑惑地抬眸。
“对啊,他以为你是店里掌柜呢。”安安掐了下琴濯的脸,笑得乐呵呵,“若不是你成婚早,那么年轻俊俏的公子,我或许就跟他透个底了。”
“别瞎说了。”琴濯低头继续剥松子,心里也有些奇怪。
皇上怎么会打听她呢?
不过说起来,倒是在安安铺子里见了两回了,便是乔装身份,也没必要特意来一样的店里买东西吧?再者说了,皇上买了药材干什么,是有什么隐疾?他上次好像买了红花,难不成是在外面养了美人,把人肚子搞大了又不好带进宫?
琴濯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再一想到安安的话,眉头渐渐皱起来。
果然天下的皇帝没有一个不好色的,呸!
胡思乱想一通,琴濯心里刚积攒起来的一点好感,瞬间也就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