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离得近些我也能照应到你。”
吃罢饭,孟之微收拾了桌椅,琴濯拿出手帕里包的松花糖,孟之微信手拈了一个,问道:“什么时候藏私了?”
“专门给你带的,今天皇上身边那个小公公买的,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孟之微咬着酥脆的松花糖,觉得薛岑当真是天下最亲民的皇上了,舍得让自己身边的近侍来伺候臣下的家眷。
琴濯直接忽略了薛岑的大度,倒是对程风赞不绝口:“我觉得这个小公公人不错,还想做些雪花酥谢他,不过眼下是不行了,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回京。”
“你惦记皇上回不回京就为这事?”孟之微舔了下门牙上的糖,有点替薛岑委屈了。
“那不然我还惦记皇上不成?再说了,我也不是没给皇上表示过,那酥油泡螺也是我特意做的呢。”
经她一提,孟之微又想起来那摔得不忍直视的一坨,叹道:“也就皇上脾气好,居然接下了你那一盘‘好意’。”
琴濯没觉得薛岑哪里脾气好,哪怕从来也没见过薛岑发脾气,可她莫名就认定薛岑的脾气是深不可测的,虽然她时常背地里说两句,也没胆量骑到老虎背上拔虎须去。
不过下午那酥油泡螺确实是有点“顺手”了,眼前还欠了人家一顶轿子的人情,是得重新思量一下。
“大不了以后再补上就是了。”琴濯耸肩,对一国之君的人情是半点不虚。
孟之微可不指望她真记着,不过对薛岑的好意还是暗暗记在了心中,一腔的忠心报国、热血沸腾。
次日早起,孟之微就带着琴濯一同出了门。昨日琴濯说要去找安安,到最后也没去,她怕安安记挂,所以让孟之微顺便去了集市附近,想同安安解释一番。
安安夫妻俩也是前几日方到钱州买药材,见她一瘸一拐的走路也不方便,安安干脆道:“你都这样了那还瞎跑什么,就在我这里呆着得了,你跟着孟公子去了,他忙起来起能照应得着你。”
孟之微二人原是不想麻烦人,但架不住安安的热情,最后只得答应。
安安夫妻因生意之故,也时常来钱州,为了走动方便在集市旁边置了一间屋子,平常都是在此休憩。
孟之微走后,琴濯就坐在屋外的垂柳下帮安安分拣一些药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时间倒也过得快。
出门的时候琴濯忘了带绣绷,倒是把父亲的刀带了出来。几年的辗转,短刀的刀锋依旧锋利,但刀鞘上的绿松石却被撬掉,空荡荡地失了原有的精致,琴濯便想淘些品质好的石头重新让人镶嵌上去。
安安看她拿把刀,哦哟一声:“怎么带了把刀?”
“这是我爹的,我想找人打磨翻新一下。”
安安了解地点点头,道:“我家那口子倒是认识不少铁匠师傅,回头给你打听一下。”
“多谢安安!”
“谢我不如多做两顿八珍糕。”说到这个,安安又想起来旧事,挨近她几分,“之前来我店里买药材的公子再没打听你?孟公子知不知道?他会不会吃醋了?”
安安一连三问,琴濯听着都是些莫须有的事情,也不好告诉她那位公子就是当今圣上,只是想起那日来买药材的薛岑,似乎并没有当他是皇上时的强烈喜恶。
明明是一个人,琴濯好像将之看作了两个,说到安安口中的“公子”,会感叹其芝兰玉树的风流,而说到孟之微口中的“皇上”,就像是当头被浇了一瓢冷水,令她瞬间冷静下来了。
这种感觉琴濯自己也觉得奇怪,总结了一番后,她觉得自己大概不是对薛岑有意见,而是对“皇上”这个身份有所不喜。
毕竟古来百姓的生死,都牵在了这一人手中,皇上不仅是天下之主,也意味着独断和专横,好则好,不好便是生灵涂炭了。
琴濯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薛岑也不想当皇上了。
实在是太招人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皇上吃了这么久柠檬的份上,下面搞点事情让他多跟喳喳待一阵(狗头)
第31章
午间时分,孟之微还专程跑过来一趟,没坐一阵就急忙回去了,安安不叹道:“我就没见过孟公子这么温柔体贴的男人,这么挂心你大老远还跑来一趟,水都顾不得喝一口。”
“她啊就是瞎操心。”琴濯望了阵孟之微跑远的背影,微微拧起了眉。
安安直说她是“恃宠而骄”,看到她手上的画纸,伸过头看了一眼,调侃道:“这是谁的像?不过你这眼光差了点儿,这可远不如上次见的那个,太普通了些。”
“你也觉得普通?”琴濯展开画像,无论看几次都记不住长相。
“我觉得满大街都是这样的。”安安看了几眼,又八卦起来,“这到底谁啊?”
“是之微他们抓捕的一个纵火犯。”画像是琴濯跟孟之微要的,寻思也问问安安他们,或许会有线索也不一定。
为公家办事安安是义不容辞的,可再怎么瞧还是没印象,说道:“等我家那口子回来也问问,他这几日在各处跑,见的人总是多些。”
安安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的动静,安安夫君张酉生正好回来,走过来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包东西,顺手递给安安,“要问我什么?”
安安接过拆开,看到微黄的玉米甜糕,递给琴濯先吃,提起茶壶倒水,“喳喳刚跟我说官府正在抓捕逃犯呢,张榜了画像,想问问你见没见过。”
琴濯一手拿着安安塞过来的甜糕,一手把画像递给张酉生,原也没抱希望,那逃犯纵了火定然早就跑了,官府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却听张酉生嘶了一声:“我还真见过。”
安安也惊了,“你这运气怎么就长不在财运上。”
“张大哥当真见过此人?”琴濯按捺不住有点激动,糕也顾不得吃,猛地站起身。
安安挨过去又看了一遍,还是带着狐疑,“你确定真见过?我看这人长得也就普普通通,你一天见那么多人能记得住?”
“这不是余海国的人么,太有辨识度了,一看就认得。”张酉生指着人像齐耳的两搓头发,语气十分肯定,“以前两边还没打起来的时候,余海国时常有商客来钱州买卖,我跟着我爹买药时见过不少,这就是他们当地男子的打扮,咱们这边都是梳发冠的,所以大不一样。”
琴濯和安安脑袋凑在一起,才恍然大悟,方才光顾看长相了,倒是忽略了其他地方。
安安随后揪了一把张酉生,“你既看到了怎么不赶紧报给官府!”
“我当时哪儿知道,就打了个照面,也是看了这画像才反应过来。”
自从十四州之争以后,中原已经封闭了余海国所有来往的通道,便是当初在中原已经定居的余海国人都被驱逐了出去,所以余海国人在此地就是个过街老鼠,见了都要人人喊打的地步。
张酉生回过神来,也是一阵懊恼。
显然官府早知道纵火的是敌国的人,只是仅凭梳妆打扮,放进人堆里也是找不着。
“张大哥在哪里见到的人?”
“就在码头,现在官府停了船只,大概是走不了的。”张酉生指了下方向。
琴濯觉得这多少算个线索,决定先去告诉孟之微一声。
安安知道这事跟他们平头老百姓关系不大,可孟之微是朝中任职的,于她必然重要,也催着张酉生道:“你快套车送喳喳一程!”
张酉生哎了一声,连忙小跑着出去。
两人架着木板车出来,看到街道上乱哄哄的,一长队的侍卫有序地从街头排向结尾,严阵以待。
琴濯不解,张酉生也纳闷:“刚才回来的时候还没动静,这是怎么了?”
如此多的侍卫出动,必是官府有要事,琴濯想不到除了军器所相关还有什么,不耐等待,让张酉生在巷口停了车,打算自己走着去。
张酉生不敢让她一个人走,一路跟着。
及近军器所大门,守备越发森严,琴濯便知一定有大事发生。
成批换掉的守卫都不认识琴濯,再者这种紧要时刻,也不会随便放人进去,琴濯焦急等待的内心更为彷徨失措,好不容易看到孟之微一个同僚急匆匆出来,连忙上前询问。
同僚告诉她:“余海国有探子集结,负责此次军器所工程的主事都发生了意外,连杨大人也未能幸免,孟郎中和两位主事都被掳走了,眼下还不知生死……”
此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琴濯脸色煞白,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说这“生死未卜”,孟之微是女儿身,掉进了那贼窝里岂有不受罪的,如果能逃出命来,回来也未必能瞒天过海。
同僚见她如此,也只是满含同情地安慰了几句,就急忙去安排其他事务了。
张酉生扶着她在对面的阴凉处稍坐,她脑海里纷乱,听到有一阵马蹄声渐进,抬头看到以薛岑为首的一伙人到了军器所门前。
薛岑似乎也注意到了琴濯,在大门口停住后,又调转马头踢踏到她面前,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深知事情瞒不住,便道:“守城侍卫已经设法拦截,决计不会让人离开钱州,眼下这边也集结了人手追捕,夫人稍安勿躁,我保证不让孟卿出事。”
琴濯哪里还听得进去,片刻都安不下来,见薛岑似乎要带队前去,咬牙决定:“事关我夫君安危,我便留在这里也安心不下,还请皇上予我个方便,我绝对不会拖累大家。”
薛岑在马背上,看着琴濯仰起的脸已没了平日的红润色泽,柳眉紧锁下的水眸亦凝着忧色,贝齿轻压的樱唇泛着一点白,显然满心都是孟之微的生死,哪里听得进去规劝,沉默半晌后松开缰绳,递出骨节分明的右手,“事出紧急,不便另作安排,夫人若担心孟卿,便一同前去吧。”
事情发生得突然,已经打乱了琴濯所有的思绪,便是知道有些事情可能泄露,也要拼尽全力去掩饰,起码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
不远处尚有侍卫骑着马等待,马匹似是不耐久侯,不是踢踏马蹄响鼻。
琴濯不敢多耽搁时间,转身同张酉生说了几句话,拉住薛岑上了马背。
马背上骤然加身的重量让马匹轻晃了两下,琴濯坐定后手心不觉出了一层汗,也不知是太担心孟之微,还是因那一瞬陌生的接触。
薛岑旋即打马转回,招呼了一声预备的队伍,跑在了头一个。
呼啸的风从脸侧刮过,琴濯的头脑忽地清明起来,意识到自己是在薛岑的马背上,不觉生出一丝别扭,更是碰也不敢碰他,只是马背上颠簸得厉害,她的身体不住往后仰,便伸出手揪住了薛岑一点点的披风。
出了城门后,薛岑策马的速度愈快,路又不似城里平整,琴濯看着两侧飞过去的景物,感觉自己下一刻就会被颠下马背,手里的披风已经给她拽皱了一团,再紧些估计就要把薛岑的脖子勒断了。
琴濯闭了闭眼,手又往前抓了一寸,揪住了薛岑披风下的衣衫。
下一刻,琴濯感觉□□的马像多长出四条腿一样,奔得更起劲了,可是从紧急,她也没法张口。急奔而过的风还不住从她鼻孔耳朵里钻,她只能低下头,把脸往薛岑的披风里埋了埋。
余海国的人掳走孟之微等人,无非是看中他们是监造军器所的主力,想从中套取信息,攻击中原的薄弱之处。
可因为薛岑的部署太迅速,余海国的人没能及时上船出海,被拦截在了十五里外的长平山山道,眼见不得脱身,便想干脆同归于尽。
孟之微看见对方绕腰一圈火药,已经开始默默跟自己爹娘预备见面时说的话了,忽而听到琴濯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睁眼看到远处人头攒动,登时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可这帮人也压根不跟薛岑他们废话,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知道自己走投无路后,二话不说拖起孟之微几个推进了一侧的山洞,把点燃引线的火药塞在他们中间,朝着山道的峭壁就跃了下去。
孟之微听着滋滋的声音,急忙往身边的同僚背上靠,想把引线搓灭,但被绑着的手脚根本施展不开,只能徒然挣扎出一身汗。
正当孟之微放弃等待被炸得皮开肉绽的那一瞬,琴濯瘸着一只脚飞快地冲上来,由他们背中间掏出那一捆火药,没顾上烫手直接用手撸灭了快燃尽的那一截引线。
一缕青烟缭绕而尽,山道上都寂静了一瞬。
孟之微身上的冷汗好似都结了冰,整个人就像刚从鬼门关出来,失魂落魄。
琴濯亦是神魂惊诧半晌归不了位,看他们几人被绑得麻花一样,上前给他们松绑,绳子拧得太紧,她费好大劲儿都解不开,忽然觉察有人自背后过来,抽走了她腰间的短刀,发懵的脑袋才反应过来。
“多谢皇上……”孟之微抬起发麻的手臂,不忘朝着薛岑作个揖,只是人还瘫在地上起不来。
琴濯摸了把额头上的汗,也跟着谢了一句,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后,才觉得脚踝扎心地疼,往后退了半步,倚在山道的石壁上支撑着身体的重量。
薛岑待要张口,听到孟之微恍恍惚惚说:“我真给吓出病了,我现在还觉得耳朵跟前有火药捻子被点着的声音。”
其他几位同僚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琴濯不禁掏了下自己的耳朵,觉得自己也开始幻听了,唯有薛岑拧紧了眉心,朝着山道一侧看去。
众人跟他齐扭头,看到角落不知何时安置的火药,引线才燃上来,均是一个大瞪眼,提上来一口气几乎是哭爹喊娘连滚带爬。
孟之微拽着琴濯没敢撒手,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原本宽阔的山道被炸成了两半,孟之微觉得手心里一个滑溜,琴濯好像被一股力道拽了出去,等飞扬的尘土落下来后,眼前已经没了人,一块儿不见的还有薛岑。
作者有话要说:
薛岑:w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