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良昭不太能接受地盯向凌玄,语气清冷道:你再说一次。
    你觉得高岭之花摘到手里以后还会有新鲜感和挑战性吗?凌玄好看的眼睛里溢满了戏谑。
    他的眸底确实泛着红血丝,但在他一本正经地说话时,那种疲惫而厌倦的眼神却显得整个人都更冷了几分。
    前阵子我们俩确实玩得不错,我也挺喜欢你的,但你知道我身后有多少人还排着队吗?两个人之间的美好本来就是片刻,见好就收吧,死缠烂打实在没意思。
    良昭的黑眸中不起分毫波澜,可那种在刻意压抑下还上扬着的语气,清晰地显露出了他此刻的躁乱心情。
    凌玄我最后问一次,你刚才的话是认真的吗?
    凌玄嗤的一声,仿佛欣赏着在这场博弈中伶仃落败的一方,笑道:我是真的没想到,原来良工也会擅自入迷。
    良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指却握紧了沙发扶手。片刻后才握起半拳,掩着唇角控制不住地轻咳了两声。
    最终他硬生生地把那句算我眼瞎给咽了回去,什么都没说就起身独自离开了dr大厦。
    *
    径直回到家里的良昭给自己吃了药,在床上睡了几个小时后才缓解了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趁着口渴起身喝水,在客厅里重新测了次体温,依旧低烧着。
    忍受全身的酸痛无力,重新回到卧室,脊背刚贴上床铺,手机就吵闹地响了起来。
    良昭随手按下通话键。
    你的人,还要不要?
    未及反应,对面开腔已是一句低沉又沙哑的问话。良昭愣神两秒钟才听出这是面瘫疯批岑祁。
    这家伙很少开口和邬泽以外的人说话,难怪自己几乎忘记了他的声音。
    你的人,还要不要?岑祁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声线语气分毫未变。
    良昭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到底在说什么,除了当面护过的那个人以外,岑祁是不可能把其他角色记在心里的。
    他在你那?
    电话另一端的人噙唇答了几字:在,烂醉闹事。
    已经分手了,别找我赔。良昭把自己的头埋进松软的枕头里,疲惫地哼一声,然后把手机从耳边稍稍撤开,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四十。
    但凡a市内有点智商的都会知道,往生绝对不是个容许人生事的地方。尤其在三更半夜,偶尔杳无声息地抬出去几个,已经算是他们大老板脾气好了。
    凌总当真好兴致。
    岑祁闻声停顿几秒,接着语调漠然道:哦,那就扔出去了。我可问过,你别事后发火。
    良昭拧眉,躺身纠结片刻后,把刚搭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一把掀开,烦躁地敲头道:人我还要,你别动他。
    过来领。岑祁冷冷地说完最后三个便挂断了电话。
    第41章
    往生二层。
    灯光缭乱的包间里, 到处翻倒着酒瓶杯盏,浓重的酒精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西装革履的凌总倚倒在宽阔的沙发里,把手边的烈度伏特加一杯接一杯地灌进嘴里。
    虽然这人两颊边还仍是微醺状, 皮肤也在灯盏下泛着冷白,但偶尔听得他的干呕声也能知道,必定是喝掉许多了。
    顾嘉佑坐在凌玄身边,满面愁容,频频伸手阻拦。
    咱别喝了行不行?早和你说了别摘高岭冰花。他有什么好的, 咱不要他还不行嘛,你这是干什么?
    凌玄凑到唇边的玻璃杯陡然一顿,抬着醉意幽深的眸子, 语调低哑却强硬:你不许说他。
    我去
    顾嘉佑兀自骂了声,摇头半晌才吐槽:我的哥哥,你在这骂了可好几个小时了,我才说一句。
    我骂是我骂, 你不许说他,呕凌玄的情绪略微激动了些,拧头时牵扯到胃里的不适, 低俯着身体趴倒在了自己膝盖上。
    好好好。加油哥哥见状只能哄劝性地满口答应, 垂头轻拍着好友的脊背, 眼神也带着担忧。
    他哪里见过片叶不沾身的凌玄搞成这副样子,心中实在咽不下气愤, 朗声质问。姓良的到底他妈的把你怎么了?
    凌玄就着刚才的姿势瘫在沙发上,盯着大理石地砖上被镭射灯映出的耀目光斑。
    没怎么能怎么样啊?他把我当替身,我也可以找八个他的替身。
    青年说完便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包间内的陪酒们。清一色的高挑身材,若是乍看上去, 还全都神似一个人。
    你这不是闹嘛。顾嘉佑沉沉地叹气,实在不行咱们把人叫来问清楚,他不来的话,我帮你把他绑
    啪嗒
    此话还没说完,包间门被人从外部推开,一道丰神俊朗的身影迎着光投在了门边。
    卧槽。
    看着那张冷得像挂霜的脸,顾嘉佑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没说出来。
    良昭迈开腿走进纷杂不堪的包间,第一眼入目的就是遍地的空酒瓶,还有几乎被搬空的酒架。
    看来初识时,邬泽说的某些人在这里一年消费上百万实在是太保守了,每次倒是差不多。
    第二眼,良昭看见了沙发上醉到坐不稳的凌玄,压着火气,沉面上前:怎么喝这么多?
    凌玄双眼迷离,踉跄地站起来扑倒在良昭怀里,从耳畔至颈间,细细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忽然嗤声道:这个还真的有点像。
    良昭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只觉得双臂被人紧紧箍住,推到墙边。
    属实烂醉的年轻总裁,递凑着自己的上唇,便欲亲吻上来。凑到分毫之间时,那种浓烈的酒精味让良昭都觉得上头。
    包间里的朋友们正打算非礼勿视,忽然听到咣当一声,刚才还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猛的分开。
    大家皆是一惊,投去目光。只见良昭被他搡得愣住,维持着撞在墙角的姿势好一会儿没有动。
    凌玄眼里却全是嫌弃,颤唇吐出一字:滚!
    良昭怔然地抬手,轻触自己的肩膀时感受到了一阵钝痛,然后又听到凌玄在耳边挖苦一笑。
    怎么可能有人像他
    那抹苍白又刺目的笑意让良昭发怔,随即只剩下心疼的感觉。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委屈成了这样?
    见凌玄醉得厉害,根本没法对话,良昭只能上前抱人回去,动作间却被站在一旁的顾嘉佑拦住。
    我说你到底怎么对不起他了?让他变成这样,还有你为什么要分手?
    你问问他,到底是谁踹了谁?
    良昭不耐烦地皱眉,边脱掉身上的外套披给凌玄,边拂开阻挡在身前的顾嘉佑,径直带这位前男友回家。
    从往生回去只不过一小段路,良昭却被身边这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人折磨到崩溃。
    好不容易把他弄进房间,还不等放下,就听到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呕声。
    凌玄直接吐在了良昭身上。
    一向冷性的研究员怔在原地三秒没有回神。终于认清当前境遇后,醉酒的人又闹腾了起来。
    凌玄又吐又作,折腾到天快亮才勉强能躺下。良昭疲惫至极,拎着条浴巾进浴室冲洗。
    看着玻璃门上逐渐升腾起的水汽,他只能独自气闷。
    到底是你在说气话,还是我自认不凡了?如果真的腻了,恢复自由不是该开心吗?那你现在又作践自己干什么?
    良昭没能思考出结果,快速地洗了个热水淋浴,披上毛巾出去透气。
    边擦着头发,边回卧室里拿衣服,伸手到床头时,躺在那里的人似乎闻到熟悉的沐浴露味道,下意识抱住面前身影不肯松手。
    虽然前后只间隔一会儿,良昭却觉得这种拥抱久违,丝毫不反抗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这副忧绪恹恹的样子,一时无奈得生不起气。
    片刻后,他顺着力气在床头边坐下,敛足耐心,轻声与之对话道: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好吗?
    他不喜欢我,只把我当成别人的替代品。躺在床上的人稍稍松开了手指,喃喃自语般回应。
    良昭茫然:把你当谁的替代品?
    他初恋或者青梅竹马? 凌玄的身体在床铺中蜷缩着,声音越来越小,越发像呓语一样。
    荒唐的话听进耳朵里,良昭却表现得面无表情,只垂眸看着躺在身边的人,语气格外平静:你说完自己信吗?
    不信。
    凌玄的答话斩钉截铁,让人怀疑他究竟醉了没有,片刻后他悠悠地添了几个字:但我难受啊。
    所以你不能一个人难受是吧?转身就回捅了他一刀。虽是在吐槽自己今日的际遇,但良昭的语气温和而低沉。
    凌玄没有回应,只是捂着胸口缓缓吸气,似乎是胃里又翻涌了起来。
    良昭立即冷声制止:你再敢吐一身,我真把你扔出去了。
    不知道是否是威慑奏效,凌玄当真忍住了恶心感,做出一副要吐没吐的样子,重新倒进了床铺里。
    良昭等他稍微缓和了点,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发问:那现在呢,心里还在难受吗?
    面庞俊朗的青年沉默许久后点了点头,听似答非所问,却又隐约有些关联。
    我想信他,却又不甘心。那些字就像根细刺一样扎在我喉咙里,越想咽下去就越疼。它就在这呢,快帮我拔了!!
    凌玄的声调忽然涨高,耍酒疯般作着妖。青年手中只捏着良昭的一点点衣料,却死死地胡乱拉着,几乎要把他的领口扯坏。
    这家伙过不得太顺畅的日子,偏要自虐着脑补一下才觉得痛快是不是?
    良昭并不挣脱,只顺着他拉扯的力道伏身,别闹了,你还想干什么?
    他得给我亲口解释我渣他可以,反过来不行。
    凌玄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良昭耳朵,引得后者一声冷哼。 我发现你这人喝多了以后,比正常的时候还要清醒。
    凌玄再没有搭话,扑在柔软干净的床上许久没有声音,渐渐睡着了。
    良昭坐在原位,余光幽思地落在他身上许久,缓缓站起给他盖好被子,嗤笑着自言自语:呵,初恋你自己不就是那个初恋吗?
    醉宿沉眠。
    太阳爬到最高又渐渐低落,凌玄才在被子下蜷动了几次。
    他睡眼惺忪地坐起上身,四顾周围环境,发现处身于良工家中时,几乎把俊朗的双眉皱成一团。
    头顶依旧炸裂地疼,因为醉酒后断片,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昨晚的事情。微小动作间,感觉到皮肤与布料间有奇异的触感,四肢和腰身也剧烈地酸痛着。
    凌玄瞪着眼睛低头查看,发现被子下的自己竟是光溜溜的,当即忍不住飙出脏字。
    卧槽。
    醒了?
    良昭已经靠站在卧室门口半晌,不仅将前男友脸上的各种精彩表情尽收眼底,还不慌不忙地倒了杯水过来。
    凌玄顿时发觉自己身上哪哪都不对劲了,出声质问:良昭,你渣了我不够,都分手了还他妈敢睡我?
    我没有睡你。
    立在旁侧的修长身形回应得轻描淡写,他从客厅里拿来件新的衬衫,丢到床上,冷郁地解释:半夜吐了一身,衣服我帮你洗了。
    凌玄动了动唇瓣,把话从嘴里硬挤出来,谁让你脱我衣服的?
    凌总。良昭终于表现出了些许的不耐烦,他用单肘拄着桌角,眼神奚落,随口回应着:我不是没看过。
    被一向寡言的家伙气到哑然,凌玄闷声穿上新衬衫,脾气燥烈地揭开被子起身。
    良昭原本抱着双臂,在凌玄经过自己身边的一瞬抬手抓住了他。忍了一日,终于能把憋在心口的话都问出口。
    现在你能不能给我说清楚,到底是谁渣了你,又是怎么渣的,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凌玄冷漠左顾,迈步走进书房想找出那份悼念文,果然它还在原位。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明白,以免我们都憋屈。凌玄攥着几张信笺纸继续讲下去。
    良昭,如果心里有人放不下,就不要再接受所谓后来的人。就算你真的把我当作谁的替身,我可能都不会相信,不会在意。但那个人不能是他啊,不可以是仇珩!
    你明明知道他对我家有恩的,你怎么能
    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过分悲伤,凌玄眼底通红,嗓子也哑得说不出话,最后只是用力地把悼念文拍在了良工脸上。
    终于搞清楚了问题源头,良昭此刻甚至有些想笑,抬手攥住凌玄的胳膊,生压着火气反问:你以为这是写给仇珩的?
    难道不是吗?我已经读得很清楚了。凌玄轻挣反抗,却还是被良昭擒住,强按在了桌边。
    我很困惑,凭你的阅读能力,以前都是怎么代表dr签署合同的。
    良昭的语气着实嘲讽,他用手掰着前男友的下巴,试图引导着这家伙再向下看几句。然而对方不肯,他只能自行妥协。
    那我念给你听。
    母仪垂则辉彤管,婺宿沉芒寂夜台,明白什么意思吗?凌大总裁,给我转转你的脑子!
    被醉鬼折磨一宿的人为了泄愤,没忍住用手掌狠狠抽了把身前青年的屁股。啪的一声脆响,直接把人打愣。
    突如其来的痛麻感觉让凌玄脑中空白,片刻后才回神。是韩愈的诗,用来颂扬母亲。
    良昭没有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接着把这件乌龙拆解到底。
    我妈去世很早,父亲续弦。继母几乎是个尽善尽美的人,可我始终喊她阿姨。虽然家人无数次地暗示过这件事,但在我心里,仍只有一个人担得起母亲这个称呼。因为这样,你就要发这么大脾气吗?
    在这阵淡然温润的声音中,凌玄稍稍忘记了刚被按在桌面上揍的羞愤,停顿下动作怔然地偏头看过去,可这上面的舍生取义和因果循环,你要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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