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蔻是极轻的,不论如何裴真意也都抱得起,两人彼此间都知道。但眼下裴真意正欲要开口说话,忽然间被她猝不及防一压,便下意识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
这一声并不比吐息之声更重的轻呼过后,裴真意抬手扶住了坐在她腿上的沉蔻。
“是我重了么”纵使这一声轻呼低不可闻,沉蔻却也在她身前听得清晰。于是她一时不由得看着镜中裴真意的脸,微微蹙起眉轻声问道“压着你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她便又想到了在邸店门口时候裴真意揉手腕的样子。且她还记得,在裴真意揉手腕前,她似乎抱过自己。
微微模糊的想法从脑中闪过,又在下一瞬恍然清晰。沉蔻便干脆直起身,欲要从裴真意腿上退下去。
“嗯”裴真意微微挑眉看向她,也并不去理那被沉蔻揉皱了的膝头衣衫。
两人只对视须臾,裴真意便笑着复又伸出了手,将她按回了腿上。
“莫要多虑,”裴真意笑着握住她手腕,“我方才不过是一口气未曾提上来,无意而已。”
沉蔻被她按着,却还是不安地挣了挣,想要从她腿上跳下“可你方才抱我下车后揉了手腕。若是我当真沉了,你以后便莫要抱我了。”
裴真意闻言只是笑笑,随后将她复又抱得贴近了些。
沉蔻自然是要比最初时沉了些许的。最初时裴真意甚至觉得她并不比一只猫更重,简直能够随意抛举、抱着不论走多远也不会感到疲惫。
但或许是与她如今越来越融入人世有关,又或许是有其他缘由,沉蔻近来便比最初时沉上了些微。
但对裴真意而言,那“些微”甚至抵不过第二只猫的重量,沉蔻仍旧是轻如春花软片,丝毫算不得沉重。
“方才不过是觉得腕间进了冬风,有些凉从而揉一揉,抻抻袖口罢了。”
沉蔻总算不挣了,裴真意笑里带了些无奈,这才复又拿起了眼前镜台上放着的牙梳,替她散开发丝轻轻梳了起来。
“真的未曾么,那便好。”沉蔻垂着眼睫,指尖轻轻攥着裴真意膝头衣裙,小声说着。
“便是再沉上两倍,我也不至于便抱不起了。”裴真意见她声音极低,不由得好笑间拈起她一绺鬓发,用那细软微凉的发丝挠挠她脸颊道“莫要以为我是同你一般,总是无甚气力。”
裴真意工于画道,素来手上极稳,力气也绝非是小,沉蔻素来知道。
于是她闻言如此也只轻哼一声,并不同她多辩,而是更加心安理得地朝后压了过去。
两人一时谈笑低语,窗外天沉风低,或将雨雪。
朝京城是朝中第一大城,乃天子地界,城内显贵达官无数,遍地皆是贵人。
而各位贵人皆是耳目聪明,各有其道、四通八达。
先时裴真意入城,将那玉符递给了城门把关的卫兵,纵使卫兵并未泄露一言,但到了晚间,有心之人还是能够知道这消息。
而最先提起了十分重视的,自然还是朝京内的各家珍玩铺子。
眼下裴真意同沉蔻已皆整顿完毕,正彼此讨论着晚饭去哪里更好。
天色已全然入了夜,方才暮色之中显得浅淡无光的各色灯笼便悉都大放异彩,将这夜中的街道映衬得五光十色,分外夺目。
眼前街道熙熙攘攘,沉蔻下意识将裴真意护在里侧,同她贴着边走,以此能让她尽量不同旁人接触。裴真意自然知道她心思,一时心下微温之余,轻轻牵住了沉蔻袖摆下的指尖。
“咱们去那儿吧”沉蔻抬着头,指向了前方高楼之外的露台。
那仿佛正是家酒楼,露台也似乎是为了瞭望街道繁荣之景所用,居然建在了足足五层之上,危而华丽。
裴真意同沉蔻都并不是畏高之人,于是便一拍即合,两人沿着街道开始朝那处走去。
“你说你统共来过朝京数次,那么而后的几次,你又是为何而来”沉蔻同裴真意走进了那楼内,一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朝裴真意问道“不是第一次来时便不喜朝京么”
裴真意正看着前路,一时闻言便回眸朝沉蔻看去,浅声答道道“首次来时,是才十五六岁年纪,而上几次来,便都已是双十左右。”
“那时正是无意间花去了太多银钱,颇有些捉襟见肘,为此便应了某家之邀,前来朝京将画整理出手。”
“后来又多了几次,仍旧是那家主人邀我共商如生集一事,热情难却。”裴真意想了想,边牵着沉蔻向阶梯上走,边答道“我当时念及那家主人对我照顾周全,也明白我有何顾忌,待我算得良善,如此,我便也还是来了。”
“但算起来,总共到达朝京次数,却也并不过是约莫五六回而已。”
沉蔻边听她细数往事,边频频点头,两人跟着那引路的酒家侍者,渐渐朝方才举目所见的露台靠近。
“上一次来时,应当已是两年之前。朝京纵使格局未变,却也仍旧有许多小细节令我感到陌生。”
裴真意说着,便放眼朝那露台之下的冬日街景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