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长执印继续说道:“大毗邪罗印,至邪至毒,乃是绝对的禁术。唯有常年杀佛子,生吞舍利的大乘邪修,方能施展得出。邪修施展大毗邪罗印,他自身便是印眼,只需七日,邪印彻底生成,届时,印中破了淫戒之人无一能逃脱,身躯魂魄全数化为邪修的饕餮盛宴。”
“即便我等不曾破戒者,也要身受重伤,修为减损大半!届时,绝不是那邪修的对手!”女执印沉下脸道。
瘦长执印紧锁双眉:“杀佛子、取舍利的邪修,据常年掌握的情报来看,只有邪佛戎业祸一人。可是,戎业祸转生出了岔子,不是已死在天极宗弟子手中了么?就连尸骨,亦被妖兽吞食殆尽。”
女执印瞳仁收缩:“会不会是金蝉脱壳之计?”
葫芦执印沉默地凝视着师弟和师妹,没有贸然发表意见。
瘦长执印目中流露出困惑:“即便事实如此,戎业祸当真潜到了我无量天中,但就算以他全盛的实力,也不该困得住我无量天一万八千佛修……”
“的确令人不解。”女执印道。
葫芦执印长声一叹:“如果戎业祸转生成功,未必没有这样的实力!说不定,所谓‘转生失败’,本就是一个阴谋!”
三个人齐齐吸了长长的凉气,惊骇难言。
瘦长执印垂下头,再一次翻开了掌中的古籍,一行一行扫去。
“施大毗邪罗印者,自身便是印眼,印成之前,亦是受困于阵中,极致虚弱,需护法守护。欲解除大毗邪罗印,唯有寻出印眼,在印法中心处以烈火焚之,辅以清心经渡之,方能破印。”
葫芦执印抬起一双金刚怒目:“所以,邪佛此刻就藏身于无量天,身旁还有护法护持!寻他出来,渡他归西,便能解无量天之困!”
“不错。”女执印目光渐渐凝实,“若邪佛戎业祸施的是金蝉脱壳之计,那么,会不会就是缘明从洛星门带回来的那个……”
缘明,便是景春明的法号。鱼初月心脏重重一跳,指甲瞬间掐进了掌中。
葫芦执印大怒:“所以,鉴心师兄的死,其实是缘明的阴谋?!是缘明与邪佛勾结,将邪佛带入无量天!鉴心师兄恐怕是发现了什么,才惨遭灭口!”
鉴心,便是景春明的师父,死去的那位大刹部执印。
瘦长执印仍有些固执地翻动着手中的古籍:“不该那么强的,有点没道理。书中也不曾记载,试图求救便会横死当场,这已超出理解范畴了——邪佛施印,自身没有任何实力。而缘明,就算可以动用灵气,他又如何做到在我等眼皮子底下公然杀人?”
女执印‘啪’一声合上了他手中的紫金书:“老学究,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到明日午时,便是受困第七日了!我们眼下只有半日时间!”
“不错。”葫芦执印道,“是与不是,其实很好验证——只消查那茂学与缘明是否中了印毒,便知他到底是不是邪佛戎业祸!”
瘦长执印点点头:“也有道理。若他不是,那便速速排查各处,时间不多,的确拖延不得。”
“走!发动各部弟子,憋住一口气,缉拿邪佛戎业祸!”
三人齐齐起身。
崔败抱起鱼初月,抢在三位执印之前闪身离开了古籍室。
天已经亮了。
阳光洒进无量天,鱼初月又一次看见了落日时的景象。
‘卐’字金光闪逝,巨大的符号覆住整个无量天。
“大师兄,”她道,“景春明他不可能是凶手。”
“这么信他?”崔败牵着她的手,疾行在金光大道上,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鱼初月苦涩地笑了笑:“茂学是我救下的,若真是与邪佛勾结,那岂不是我也有份?”
“你觉得他是不是邪佛?”崔败问道。
鱼初月立刻摇头:“我觉得不是。我在茂学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邪气。”
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落在了她的脑袋上。
崔败语声带笑:“你在洛星门杀掉的那个小子,的确不是邪佛戎业祸,而是洛星门门主的独子。”
鱼初月:“?!”
崔败懒洋洋地说道:“事后我查过。你也没有杀错人,那小崽子恶贯满盈,早该渡他归西。你救茂学没有错。”
鱼初月张了张口:“那,邪佛呢?”
“看看。”崔败揽住了她的肩。
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运筹帷幄。
没走出多远,便见无数大小佛修举着金刚降魔杵,气势汹汹杀向景春明所在的大刹部。
鱼初月心神一凛:“他们动作也太快了!”
第41章 我命是你的
无量天中有金刚鹫传信。
眼见一众佛修手持金刚降魔杵,齐齐扑向东北方向的大刹部,鱼初月难免心焦。
不必说,四部之人此刻定是要去捉拿嫌疑最重的茂学。
崔败问:“御剑回去?”
鱼初月思忖片刻,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这般动用灵气,恐怕会引起‘人祸’的注意。”
“你依然相信景春明,认为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崔败淡淡地说道。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的线索和证据都指向了景春明和茂学。
如果茂学是邪佛,而景春明是他的护法的话,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景春明与邪佛勾结,助他施展出大毗邪罗印。
印中之人,但凡动用灵气便会神智狂乱,而景春明自己则有邪佛为他解毒,他仍旧是大乘的实力,对付不能动用灵气的佛修们自然是轻而易举。
他灭杀踏出大毗邪罗印范围的人,灭杀写信求救之人,将水搅得更混,令无量天中的气氛更加诡异恐怖。
而他的师父,大乘佛修鉴心之死,亦是他一手设计。
他的目的,便是将所有人都困在无量天,不敢求助、不敢逃离,只待七日一过,大毗邪罗印一成,邪佛便可吞噬阵中之人,成就无上邪法。
一切都说得通。
景春明显然不是什么侠肝义胆之人,而鱼初月与他的交情显然也算不上深厚。
但鱼初月知道,不是他。
“茂学毕竟是我救的。”她道,“我肯定不是坏人。而且,整件事中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算景春明他真的是邪佛的护法,以他全盛的实力,也没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那么多修为与他相差并不大的师兄弟,更没本事光天化日之下,一击杀掉修为远胜于他的大刹部执印。方才我听得很清楚,大毗邪罗印,对护法根本没有任何加持。”
崔败再一次摁住了她的鱼脑袋:“嗯。”
此刻佛修们停止了念诵清心经,气氛反倒不那么诡魅缥缈,鱼初月放眼遥望整座佛刹,一幅清晰的全景图渐渐在她脑海中明朗起来。
大毗邪罗印……‘卍’字金光……魔音灌耳……色泽浓艳的壁画……火焰献祭……壁画之下张开巨口的恶鬼……
破碎的线索,逐渐凝聚,汇成了一条越来越明朗的小径,直通真相。
窗纸,仿佛一捅即破。
思忖间,二人穿过一条条金光大道,回到了大刹部。
大刹部气氛肃杀,景春明、茂学、白景龙三人已被逼出了禅室,周遭团团围着从各部赶过来的佛修们。
景春明三人的模样颇有些狼狈,显然已经历过一番追逃和推搡。
而围住他们的无量天佛者也并不从容——男佛修们身后追着神智迷乱的公主,女佛修们身后追着眸光通红的皇子,场面混乱不堪,仿佛重现了事发当日的情景。
远远望去,鱼初月只觉头皮发麻,脊背发冷。
外圈,佛修们横起金刚降魔杵,抵住了发狂的皇子公主们,大声吟诵清心经,令局面不至于失控。
内圈,景春明三人被逼到了讲经广场正中略高的石台上,白景龙正费力地向四周解释,他急红了脸,说话颇有些刻板结巴。
“诸位请、听我一言,我是天极宗弟子白景龙,师从玉华峰剑仙展云彩,乃是玉华圣人的徒孙,并非什么邪佛护法,此事定、定有误会,诸位切莫激动,以免给人可、可趁之机!”
“不擅交际的样子,与长生子如出一辙。”崔败懒洋洋地点评道,“人多就慌。”
鱼初月:“……”
没想到长生子那样的大佬还有这毛病。
景春明缩在白景龙身后,抬着双手,满脸冤枉:“师叔们,师兄弟们,茂学真不是什么邪佛,我更不是什么鬼护法!大家都这么熟了,别这样看我啊!我缘明是什么人,大伙难道不清楚么?”
三名执印也赶到了现场。
葫芦执印踏前一步,金刚降魔杵重重杵地,暴喝:“那你如何解释你不曾中毒之事?!”
“鉴诚师叔,你且听我解释……”景春明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生怕那股看不见摸不着又无从抵抗的力量从天而降,把他‘啪’一下碾成浓血。
他满脸纠结,想起那些当众书写求助信然后原地暴毙的师兄弟,以及自家那个全神戒备仍旧毫无抵抗便死去的师父,种种惨状令他心惊胆寒,哪里还敢道破真相。
这一说出来,铁定会被灭口的吧?!
葫芦头执印鉴诚将手中的金刚降魔杵狠狠一顿,道:“你倒是解释啊?!”
景春明紧紧抿着唇,清秀的脸上满是怂包表情,只一味将茂学护在怀里。
“我我我不能说!反正我和茂学,绝对不是!师叔,师兄弟些,就算邪佛戎业祸真在这里,那也不是我们茂学,我觉着倒不如仔细搜搜各处,说不定他就藏身在哪里呢!我可以为茂学作保!这些日子,我和他日夜不离,他绝对没有任何不佛之心!”景春明倔强的样子像个不屈的少女。
立刻就有一名佛者无情拆穿:“我曾见你用法印打下一只乳鸽,与这小和尚一起烤着吃!”
景春明:“……”
“缘明,”佛修之中,踱出一个熟面孔,“师兄相信你不会与邪佛沆瀣一气,你恐怕是上当受骗了。”
正是夜间鱼初月曾见过的那一位骷髅大师——缘空。
“大师兄说得没错!”几位大刹部的佛修连声附和,“缘明,你不要再护着这个来历不明之人,将他交给执印,是与不是,执印自会判断。”
“不!”景春明紧紧揽住了茂学,“师叔!师兄!师弟!你们才是上当受骗了!幕后主使就是这样转移你们的注意力,你们若是烧了茂学,那才是真正落进陷阱!”
“什么陷阱?”葫芦头鉴诚大师厉喝,“消灭邪佛,大毗邪罗印自能解除!缘明,休要再胡搅蛮缠!”
景春明脸红脖子粗:“可是,得杀了茂学,才能证明你们错了!到时候即便证明了是你们的错,茂学已经活不过来了!无量天弟子,怎能滥杀无辜!”
此言一出,佛修们面上纷纷露出惭色。
的确,此刻除了茂学身上有莲香、能解毒之外,并无任何证据证明他就是邪佛戎业祸的转生童子。
出于私心,或许会有‘反正他嫌疑最大,是不是,一杀便知’的念头,但众人都是佛者,心中自然知晓这样的想法大错特错。
场面一时僵滞。
景春明见到震慑了众人,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师父从前教导我,绝不可先入为主,在心中给任何人定罪。若非证据确凿,必须疑罪从无,誓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宁杀错不放过,那是邪魔外道所为!我等正道修士,宁愿死,也绝不能走那邪路!”
此言一出,众佛者不禁轻轻点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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