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舒扭头看着另一侧的雪景,听到这句话后,半天才扭过头,眼里游移的痛苦清晰可见。“子奇。”他郑重地开口,“我骗了你,对不起。”
叶思睿心里紧了起来,但是脸上依然是平静的笑,“这么严肃做什么?你骗了我什么?”
夏天舒又开始犹豫了。叶思睿心急如焚,却不想逼他说出口,只是看着飘落的雪籽默默无语。一路煎熬。就在叶思睿以为夏天舒不会开口时,夏天舒突然说:“其实我不是夏天舒。”
叶思睿提起来的心松下了一半,笑得轻松真心了很多,“不过是个化名而已,这又有什么?也值得你大惊小怪,来给我道歉?”
“夏天舒是我师兄的名字。我的本名叫周毅,坚毅的毅。”夏天舒,哦,现在应该叫周毅了,慢慢吞吞地说出口。
“这名字倒是简单。”周毅,周毅,叶思睿在心里默默揣摩着这个名字。“你为何要用你师兄的名字?”
周毅正要回答,他们已经走到了屋门口,叶旷裹着小斗篷,戴着虎头帽,兴致勃勃迎上来。“睿叔!师父!”
叶思睿下意识想松手,可是他们看见叶阜时已经离得太近,再松手有些刻意了,何况周毅紧紧握住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你们怎么……”叶阜好奇的目光果然落到了他们牵着的手上。
叶思睿心中警铃大作,他虽然答应王嬷嬷不会瞒着旷儿,但是一时之间并没有想到什么好说法。他正迟疑,周毅便开口:“我和你叔叔互相喜欢,既然表明了心迹,自然就有亲昵的举止。”
他说的如此直白,叶思睿恨的只想跳脚。旷儿才多大的年级?至多学过几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罢了,他能知道什么?
叶旷张着小嘴呆了一下,听周毅把话说完,突然欣喜地拍着小巴掌,双眸明亮,脸庞红扑扑的,“这么说,师父不会离开我们家了,对不对?”
“嗯。”周毅郑重地应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不会离开了。”
叶旷眉飞色舞,激动得有些喘不过气,“太好了,太好了,我接到睿叔的信,便想会不会这样,太好了!”他兴奋地转了两个圈,走上来抓起叶思睿另一只手,探过身问周毅:“师父,你现在是不是也是我叔叔了?”
“嗯。”周毅把伞撑高,努力把叔侄两人都遮在伞下。叶思睿松开周毅,把叶旷揽到怀里,用胳膊替他挡雪籽。“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连个小厮都不带?”
叶旷老老实实地回答:“我问王嬷嬷您和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王嬷嬷说,应该很快就回来,我若是想您了,可以在外面等您,只是一次不能待太久,超过半个时辰就得回屋子暖暖。”
王嬷嬷应该是故意给他们这么一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吧。叶思睿心里感慨,摸了摸他的虎头帽,“好了,我们一块回去。”
进屋,周毅便收起了伞。叶思睿拍拍叶旷的肩膀,“你先去屋里写几篇字,我一会来检查。”
叶旷跑开了一段才笑着说:“睿叔有什么话要跟师父说,只管叫侄儿走开便是,何必还要侄儿写字呢?”
叶思睿愕然,等回过神想数落他,那个臭小子早就跑得不见了。
茶茗停好了车,小跑过来听吩咐,依旧是神色淡然地垂首,不见半分异色。他见到自己和天舒兄……不,周毅两个同床共枕应该就猜出了究竟。“去把我屋子的火盆点上,泡一壶热茶备着,你就回去休息吧。”
“是,老爷。”
差他走开,叶思睿扭过头,“天……咳,周毅。”
“你若不习惯,继续叫我天舒兄便是。”周毅体贴地说。叶思睿摇摇头,“你不告诉我也就罢了,既然告诉我了,我又岂可不以你本名相称?”周毅,周毅,他默念了几次,又说:“要有人问起,你便说周毅是你的表字便可。”
“哪有这样……”周毅失笑。叶思睿说:“怎么不行?”
周毅摇摇头,淡笑着凝视他,“都依你。”
“茶茗应该布置好了,我们去屋里说罢。”叶思睿说,“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要用你师兄的名字?”
周毅刚想回答,门子前来通报:“老爷,叶阜大人来了!”
“他怎么这么快又赶来了。”叶思睿小声犯嘀咕,嘴里还是说道:“快请进来!”
叶阜是和马庐一同来的。叶阜跑了一早晨,此时也难免面露憔悴。叶思睿说:“别急着说,我叫他们上点吃的,我们边吃边说。”他示意叶阜坐下,便叫小厮去厨房传饭。
因为有叶旷在家里厨房时时备着热菜,一听传便流水似的上了一碟一碟。因为天气冷,先给每人上了一盅鸽子汤暖暖身子。叶思睿又叫小厮喊叶旷下来吃饭。叶旷见到叶阜,便乖巧地行礼问好,全然没有刚刚在叶思睿和周毅面前撒娇开玩笑的模样。
喝了一盅汤,叶阜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他迫不及待从怀里掏出一本用布包裹好的书。“大人要的书,我给大人找来了。”
叶思睿并不急着拿书,而是轻轻用调羹舀着汤喝,喝下几口热汤,赞叹一声:“你辛苦了。”
“不瞒大人说,这书还真不好找。”叶阜很受用这份感激,腼腆地说:“我找了几家思圣书局的铺子,大都关门了,没关门的告诉我,掌柜的从来没给他们这书卖。我只好又调转到思圣书局的老板家去。他却支支吾吾推诿了半天。”
叶思睿很捧场地追问:“那你是怎么拿到的?”
第110章 路有冻骨(九)
叶阜说:“下官见他推脱, 就知道他家中定是有的,直接问他,他又矢口否认, 问了半天, 又告诉下官,他原先说的话是骗沈棠的, 其实只印了两本,一本送给沈棠, 另一本他已经扔了。下官料定这话是假的, 又迫于无奈, 只得……只得绕到他家后门,重金许诺,买通了去他家一个下人把那书从他家中偷了出来。”叶阜有些窘迫, 又有些像是期待夸奖,嘴里却还说着:“说起来有些愧疚,这样的所作所为实在有些堕了身份。”
“那又如何?等到案情昭雪大白天下,谁还在意这本书怎么来的呢?”叶思睿吃了几筷子菜, 便将那本书拿到手里。
叶旷眨巴眨巴眼睛,“睿叔,这是什么书?”
叶思睿见他好奇, 怕他真的看入迷,少不得吓吓他:“这是闲书,无事时翻一翻尝尝鲜也就罢了,读久了可是会移了心智的。”
叶旷果然被他吓唬住了, 乖乖地撇开头。叶思睿簇新的书,直接奔着结尾去了,只看了几行字,他便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这样的人,怎么会不引火烧身呢?”他喃喃自语,合上书,仍用布包着,收到怀里。“快吃,吃完了去抓人。”
“大人知道凶手是谁了?”叶阜惊讶地问。
“你不是也知道了吗?”叶思睿反问,端起碗夹菜吃饭。周毅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金剪会。”
马庐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当真是他?”
“真是金剪会?”叶阜颓然地问:“那该去哪里找人?偏偏在年前出这样的事,凶手又是连个影都没有的,白跑了许多趟……”
叶思睿用筷子晃了晃,“都说了,快些吃,吃完饭带你去抓人。”
叶阜不再多嘴,也扒着饭吃起来。周毅吃饭的速度最快,吃完饭便一动不动坐着看叶思睿。叶思睿只好说,“周毅,定带你去的,到时候还需劳烦你。”
“周毅是谁?”叶阜疑惑地问。
“是他新取的表字。”叶思睿微微笑,便将适才的借口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