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山,却无成型之路,尉迟琳琅正犹豫是否要让宁杀帮他上山,就见慕知雪虽走得慢,力求稳健,一声不吭。好在山头不高,但待二人寻到兰花小筑,身上衣物都已皱皱巴巴了。
只见竹浪起伏,群花环绕,两株晚梅藏雪含春,碧草缠绕,一间竹屋,外面立着一只青石大缸,蓄满泉水。一中年男子站在旁侧,对二人点了点头。他鬓发已白,眼睛却炯炯有神,身上粗布短衫,拿着一把锄头,全然不像受天下读书人敬重的大儒,反而似山野间辛勤劳作的农夫。他体态端正,身材精瘦,有如少年人一般。
二人行了学生之礼,明石清受了,却突然跪下:“明石清叩见陛下,叩见皇夫。”
尉迟琳琅道:“老师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民,不可无视君上。请陛下与皇夫受明某此礼。”
明石清乃圣朝望族明氏子弟,当今右相明雅枫的生父,他自幼才学出众,并未做官,自妻子病逝后,更是离开圣朝,周游天下去了。五国多有慕名而来的读书人想拜在他门下,他一概闭门不见,直到如今,也只有慕知雪与尉迟琳琅两个学生。
他性子极为执拗,叩首起身,全然不顾他们劝阻。引他们入了屋,不过两碗泉水,慕知雪喝了,尉迟琳琅却未动,道:“老师,这些年您过的还好么?”
明石清突然怒瞪一眼:“我自然是好的很,你们才是真的不好!一个跛了腿,一个......”他嘴唇蠕动两下,未说出口。
缓和片刻,他道:“可还痛吗?”
慕知雪知他是在关心自己,摇了摇头:“早已不会痛了。其实也不要紧,我不出远门,慢慢走,就如常人一样。”
自他跛后,二人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尉迟琳琅听他淡淡语气,反觉凄然,别过头去,掩住涌上的泪水。五年前,大公主尉迟瑾夺位,慕家作为二公主的支持者,自然受尽屠戮,慕知雪有天下才子之名,幽禁于京城外夹道,待尉迟瑛回京将他救出,他右腿已成如今模样。
慕知雪察觉她动作,转变话题:“老师可是决定日后在此居住了?”
明石清道:“这是老师,送给你们的贺礼。”
二人一怔,听他道:“你们成婚已有一年,老师的礼物才姗姗来迟,不会怪罪吧?”
原来兰花小筑一草一木,皆是明石清所植。他崇尚自然朴实,与工匠同吃同住,搭建起这竹屋,又寻了西番莲,梅花,香草,水仙,兰草,开辟了这处隐匿之地。
慕知雪道:“学生谢过老师。”
明石清道:“怀思,你先出去,我有话与陛下说。”
慕知雪向他行了一礼,又看了她一眼,退出屋外。
明石清道:“先帝替你与怀思指婚,已是近十年前的事了。记得那时,你们两个孩子都不愿意,谁想到现在......”他摇头笑笑,“陛下,你自幼聪慧,但过于固执,登上高位后,恐再难有人能解你心意。怀思这孩子,诶,更是什么都憋在心里。你们二人是怎么想的,老头子猜不透了,但终究已成夫妻,即便没有......,也该顾念同袍情分。”
尉迟琳琅想说什么,终究压下念头,道:“我明白的。”
他将慕知雪唤进屋,得知他将主持春闱,自然耳提面命一番。领二人在还未开垦的地看了,一头老牛靠在篱笆旁吃草,时不时甩动细长尾巴赶走苍蝇;翻了一半的地中已撒了种子,他们跟着明石清学习,自然对农事不陌生,但见老师似乎真的要让他们接手,生出些少年时才会有的局促和无奈来。
“话说的够多了,不必送了。”明石清背了包袱,裤腿挽在膝下,指着山下:“陛下出宫不得过久,早些回去。”
“老师可去见了明相和兰儿?”尉迟琳琅问。
“见与不见,又有何分别。”明石清淡淡道,“陛下,皇夫,明某告辞。”
他步子轻快,比他们一个长居宫中的女子,和一个需要拐杖行走的人更为敏捷。直到身影瞧不见,尉迟琳琅才道:“回宫罢。”
御林军皆在山下待命,她是对四周潜伏的宁杀说的,刚迈出一步,就觉心头一阵刺痛,逐渐蔓延至整个胸口。她顿觉不妙,抓着慕知雪手腕:“怀思哥哥......”
她手心冰凉,出了一层热汗,慕知雪瞬间忆起当年也是这般情状,一张波澜不惊的脸也变了颜色,道:“速去太医院请宋纤云大人!”自己扶她进屋躺在榻上,见她额际沾满汗水,鬓发皆湿,脸色红润,手揉着胸前布料,却难以抵挡那疼痛。余光瞥见桌上小刀,朝掌心深深一划,鲜血涌出,喂在她口中。
尉迟琳琅尚未失去意识,察觉口中腥味,艰难道:“不要......”闭上口唇,要将他推开。
慕知雪也知这是权宜之计,但见她这般痛苦,仿佛痛在自己身上,用袖口替她擦汗,她却突然握住他手指,移到自己唇边,含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