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承秉转身看着他消失在原地,笑容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翳,双眼如刀子般跟随,兀自冷哼道:“只可惜是个瘸子,白瞎了一副好皮囊。”说罢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既然你心气高,我便偏让你低得抬不起头来,杀了你不好玩。这样才好玩呢,堂堂一个皇子,若在我身下求饶,定比杀了你还快活得多,你的好父皇日后得知,只怕也乐得上西天呢。
思及此,朱承秉深黑的眸子射出兴奋的光,只可惜娘说得等到三十万两银子到手后才能动他,真教人难等。
庄颜颔首候在一旁,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见他半天没有动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欣长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眉心一蹙,生生挤出两条竖纹路,黯然回头,不经意撞见那具悬挂树上来回飘荡的模糊尸体,心中咚地一下警钟大作:若是让这新来的人取代了我的地位,迟早有一天,挂在树上的人就是我了。
强烈的危机感钻进他的心里,庄颜身子一动,强忍着害怕上前,试探地扯一下朱承秉的衣袖,咬着嘴唇道:“大当家是喜欢上他了吗?”
朱承秉若无其事回头,见他眼里泪光点点,正红着脸和自己说话。这欲拒还迎的姿态叫他着迷,他握住他的手,大力将他拉进怀里,“怎么,阿颜吃醋了?”
两人走进房里,朱承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在他身上,粗鲁地扯掉碍事的衣物,没有丝毫前奏进去……
庄颜顿时脸色惨白,紧紧闭上眼,手指掐进掌心,却又强忍住剧痛,发出貌若舒服的靡靡之音,待身上之人餍足退出,才悄悄擦干眼角未干的泪,窝在他怀里道:“大当家,我想通了,我生是大当家的人,死是大当家的鬼。我不敢求大当家什么,但求大当家怜惜一二。”也不等他回话,主动低下头,极尽舌头之能事,将战场清理干净,不料却又引发另一波攻势,只得暗自咽下苦果,费尽心力将他服侍周全。
事后,朱承秉心神荡漾,心情极好地抱着他,轻轻摩挲他柔软的耳垂,眼里带着赞赏道:“想不到你还有这般功夫。”
庄颜害羞地将头埋得更深,羞道:“大当家觉得我好看么?”
“你若不好看,我哪能看上你。”
庄颜心里涌起一阵窃喜,双手回抱住他的腰,嗓音大了些,“那跟荀裕比呢?”
朱承秉凝眸看他一眼,说道:“他清高自许,你妖艳可人,他如幽兰,你如杜鹃,各美其美。”
“大当家说得实在,若论脸,我或许胜他一筹,若论气质,我却远不及他。”庄颜低下头,眼里难掩失落。虽然听到他也夸自己,但却排在荀裕之后,心里隐约不悦,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趁着亲热劲儿未散,大着胆子道:“但愿大当家日后不要忘了我才是。”
话音刚落,朱承秉一把推开他,翻身从床上坐起,冷哼一声走至门口,又停驻脚步半回头,带着明显的警告道:“莫忘了你的本分。下不为例。”
庄颜惊得缩在床角,瞪大望着他,脸上的恐惧来不及收敛,光着脚站起来,恭敬地立在地上,小声道:“大当家息怒,阿颜保证不会有下次。”
朱承秉不再停留,甩门离去。
青云寨地势高耸,白日里并不似江南城酷热,树阴下更是清凉。
这日,荀裕去找朱夫人商量要事,刚到门口,却见一女子将脸贴在窗前。女子手里紧握长剑,蓦地站直身子疾步往门口去,刚走两步却又顿住,脸上一时坚毅一时又犹疑。正当她踌躇之迹,门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女子受惊转身,躲往屋角阴暗处。
紧接着,原本紧闭的门被打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衣衫不整出来,男子伸出头左右望了望,恰见荀裕过来,朝他勾了勾手指道:“你可见刚才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荀裕茫然摇头:“我刚刚过来,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男子点点头,又返回屋内,砰地一声关上门。
荀裕望了眼女子消失的方向,提步跟上去。
没多久,却见树阴下矗着一块边缘圆滑的大石头,石头上一位青衣女子背对着他而坐。
荀裕放轻脚步走过去,瞥了眼胡乱倒在地上的长剑,又见女子双手捂住脸,身子轻轻颤动,嘴里发出无法克制的抽噎,料想她正伤心得紧,便连背后多出一人也全无反应,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剑,将刀柄递到他面前,温声道:“你为何独自一人在这里哭泣?”
女子啊地一声惊叫,跳将起来,一手夺过眼前的剑,挥手擦掉眼泪,剑尖指着一个拿着树枝的瘸子,绷着脸道:“你是谁?”
“在下荀裕,”荀裕随意地倚在树上,又问道,“你在哭什么?”
女子见他没有恶意,垂下半空握剑的手,气呼呼道:“你这人倒是奇怪,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干系,我想哭就哭,你管得着吗?”
“你拿着剑在夫人门口偷窥险些被发现,我好心给你打了圆场,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却恩将仇报反拿剑指着我。好罢,既如此我现在就去告诉那人,刚才有一个身穿青衫长着方形脸浓眉大眼的姑娘来过。”说着转身便走。
女子抢先拦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眼里露出乞求的神色,拉着他的袖子道:“你便好心放过我吧,我知道你刚才帮了我一把,你看上去也不像坏蛋。我心里有事烦得紧,说话得罪了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往心里去。我不该用剑指着你,也不该冲你发火,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荀裕见她放了软话才轻轻一笑,看了她一眼道:“你在恼什么?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
女子看着他笑,竟有些如沐春风。俏脸一红,似羞似怒,眼里却是不知如何开口的窘迫。最后眼圈憋红了,只跺跺脚又伏在石头上暗自流泪。
荀裕略一思索道:“刚才出来的男子是你何人?”
女子哭得断断续续,抬起头道:“我爹。”
荀裕眼波微动,随即默然不语。
谁知那女子却越哭越大,最后变得号啕大哭,将剑扔在地上,两手捂着脸道:“我今天才算知道我娘为什么要上吊自杀,她就是被她们逼的,她们一起害死了她。我爹他、他就不是个东西,还有那个狐狸精贱女人,是她逼得我娘自寻短见!如果不是她,我娘怎么会丢下我做那种傻事?”她蹭地站起来,哐当捡起剑,一脸同归于尽的神情,发疯似的踢开脚下的石子,朝朱夫人屋子去。
“你这样去非但杀不了她,反而会搭上自己的命。”荀裕柔声细语道,“你若是真想给你娘讨还公道,我帮你。”
女子回头,脚步顿在原地。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但却有种让她平静的魔力。她惊疑不定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身量清瘦断了一只脚的男子,呆愣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前些天刚来到青云寨,你没见过我也很正常。”
女子急切走过来,“你说你可以帮我,你能帮我杀了她?”
荀裕不答,反问道:“你叫什么名?”
“我叫苏云秀,是苏勇的女儿,”苏云秀想了想又道,“就是刚才出来的那个人。”
“姑娘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苏云秀见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问她年纪,不由脸一红道:“我今年十六。”
“你可是从小在青云寨长大的?”荀裕见她点头,又轻声道,“我很想帮你,只是我初来乍到对这儿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在这之前,我需要你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不然只怕我也杀不了她。”
苏云秀似乎不知从何开口,皱着眉头看他,“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最近五年里,青云寨发生的所有大事。”荀裕敛容,见她仍一脸困惑,又补充道,“比如上任大当家是如何死的,现任大当家又是何时继位的,帮里有哪些人曾反对过朱夫人母子,又有哪些人赞同她们当家,那些反对的人怎么样了,那些赞同的人又怎么样了?还有一点很重要,青云寨的人手是从何时开始扩增的?这么多新增的人口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些我都要你一一告诉我。”
似乎觉得过于严肃,荀裕顿了顿,放缓语气,“好姑娘,你若想给你娘报仇,便尽可能地帮我回忆起这些,越详细越好。”
苏云秀微愣,眉头紧皱,一会儿又舒展开来,鬼使神差点头,一五一十告诉了荀裕。
荀裕不动声色听着,心里暗自吃惊,这妇人看似柔弱,却绝非等闲之辈。她只用六年的时间便哄得上任大当家将家主之位传给了当时年仅十五岁的朱承秉。大当家当众宣告此事之后,不到一个月,竟突发急病不治身亡。大当家死后,朱夫人又力排众议将朱承秉捧上当家之位,并且说服了山寨里大部分的资深领头,就连苏云秀的父亲苏勇也在一夜之间从强烈反对变成大力赞同。至此整个青云寨已完全落入朱夫人母子手中。
当中的缘由,不言自明。
朱夫人身上有贵妇的美貌和气质,而她又将美貌利用得极好,这对那些悍匪而言简直是致使的诱惑。一来二去,对她百依百顺的人越来越多。她又擅吹枕边风,在男人床头挑唆几句,原本一条心的领头们也渐生嫌隙,一个个竟都疏远对立了去。
朱夫人母子当家之后,挪出一半的钱财开设赌坊,直至今天已多至七家。之后又将附近的平民押至山寨,甚至派人去西南偏远之地网罗那些吃不起饭的百姓。如此运作了三年,才有如今的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