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道,“多谢娘娘挂怀,属下感激不尽。”
卫冰清又对卫钧道,“沈辞离开王府许久了,难免会有不习惯的地方,你也要多多照顾才是。”
“属下遵命。”
“娘娘得知王爷今天要回来,一大早便在厨房忙个不停,王爷也当赏个脸去尝一尝。”一个看起来很伶俐的小丫鬟适时福礼道。
许青寒找不出理由拒绝。而沈辞——自然要去“习惯”王府、学习规矩了。
沈辞捧着本所谓的规矩跪在阶下,白茫茫的阳光自纸张上反射回来,刺得他睁不开眼。十几个侍卫在他身后指指点点,许是有人揭出了当年的事情,老梁大嗓门的喊道,“这狗_日的竟然是这种人,看着人模人样的结果不办人事!娘娘多好的人哩,他也狠得下心去推人家,还怀着娃儿,真造孽。”
又有陌生的声音道,“真是祸害遗千年,也就娘娘菩萨心肠,还不计前嫌托老大照顾他,换做是我剐了他!”
“你们别胡说,我哥才不是坏人!”听声音沈澈都快哭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群人杂七杂八的道,“小澈你这么好的孩子,怎么有个这么畜_生的哥哥?”“就是,澈儿你离他远点,看带坏了你!”
“我哥不是这样的……”沈澈的辩解声很快就被指责淹没,就仿佛狂风怒浪中的一片扁舟一般无力。
“沈澈,我跟你说过什么?别让我_操心。”沈辞不在意自己受委屈,但是完全忍不了沈澈这样。
卫钧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看管沈辞的,他站起身走到沈辞面前,居高临下扇了他一巴掌,“不许说话。”
沈辞身子歪了歪,侧过头闭目舔了舔唇角,血腥气在唇舌间蔓延开来。被当众打耳光本就是件极其屈辱的事情,更难堪的是周围的侍卫们还嫌不够解气,起哄闹着要再打。
沈辞咬着下唇回头,一双眼眸冷静的看着沈澈。沈澈与他对视良久,拳头握了又松,终是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了——他知道,哥哥不想让他看到这些。
沈辞笑了笑,这才有心思垂眸去看手里捧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侍卫规矩是有,但是还不至于编成册要人背。他定睛一看不由在心里惊咦一声,然后暗骂卫钧不是_东西。
这书不是别的,正是一本龙阳春宫图,页页都画着一对惟妙惟肖的男子,看了让人面红耳赤,简直不堪入目。这便是明目张胆的讽刺沈辞以色侍主、不知羞耻了。
沈辞气得手都在抖,几乎要忍不住跳起来捶卫钧的狗头,这也太过分了吧?他忽而心思一转,慢条斯理的一页一页开始翻看图册,直到仔细看完最后一页才合上册子。
卫钧表情复杂的看着他的动作,他还真没见过这么不合常理的人。
沈辞露齿一笑道,“大人,属下学完了,您要不要检验一下,陪属下练几招?就在这里属下也不介意的,正好教教他们。”他对着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扬了扬下巴。
卫钧脸都黑了,他一拂袖骂道,“无耻之徒!”
“属下冤枉,大人教的属下不敢不受教。”沈辞淡淡的道。
卫钧被折过一次之后没有再翻腾出花样。他本身并不是性格苛刻的人,只是为王妃打抱不平才充当恶人修理沈辞的,做不出来特别坏的事。于是他和沈辞一坐一跪大眼瞪小眼瞪到天黑,最后只能无力的摆摆手放沈辞走了。
沈辞跪了整整一下午,又有卫钧虎视眈眈的瞪着不敢稍动,一双腿都要跪废了。好在沈澈在天黑前就蹲在一旁等他,看到卫钧松口放人便第一时间去搀扶了。
沈辞一边揽着沈澈肩膀借力一瘸一拐的走路,一边听他在他耳边委委屈屈的念叨,“哥,衣服被褥什么的我已经去管家那边领回来了,屋子也打扫了。但是他们太欺负人了,安排您住西院,我去收拾的时候发现那里的房子都快塌了,怎么住人!”
沈辞拍了拍沈澈肩头问,“如果是你的话,这些你能忍吗?”
沈澈眨眨眼,思考片刻后道,“能。”
“你看,你都能忍,我有什么忍不了的?”沈辞平静的道,“咱们去地牢,我要见一见虞适。”
沈澈担忧的道,“明天再去吧,您走路腿一定很疼。”
沈辞道,“趁着我恶名还没来得及远扬尽快去,若是看守地牢的守卫知晓了我就难进了,少不得要费一番周折。”
沈澈是地牢的熟客,一路走进去即使带着个人也未有盘查,守在入口的侍卫还笑呵呵的与沈澈话家常,“十好几天没来了啊。”
沈澈礼貌的笑道,“跟着王爷出去办了趟差事。我今天带个朋友可以吗,保证不给王哥添乱。”
“哪里话,哥还能不信你吗。”王姓侍卫爽快的侧过身,示意沈澈他们进去。
“给王哥添麻烦了。”沈澈微微欠身,然后领着沈辞走进地牢阴暗狭窄的走廊。
王府地牢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牢狱,它只是用来惩戒王府犯错的下人而已。下人犯错也不一定要关起来罚,或是打板子或是罚跪都是惩戒的常见方式,因此地牢里有一半的牢房都是空的,像虞适这种情况倒不常见。
沈辞曾在这里被关过半个月,若非亲身体验真的很难想象坐牢这件事究竟有多煎熬。地牢里潮湿的霉味常年不散,牢房低矮而狭小,只在最高处开了巴掌大的小洞用来透气,若是命不好这唯一一点光明都会被杂草挡住。
虞适被关在长廊尽头的牢房里,沈辞隔着铁栅栏看到他时他正跪坐在地上,执着稻草根专心致志的在地上写写画画。牢里生活艰苦,他随意垂在耳侧的长发发尾有些干枯泛黄,再不复昔日乌黑柔顺的模样。三年的不见天日使得他皮肤呈现出病态的苍白色,囚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分外空荡,瘦得几乎只剩一幅骨架了。
沈辞喉头滚了滚,“虞适。”
虞适回过神,丢掉指尖掐着的稻草扬起头,一双眼睛里仍旧是有光的。他深吸口气,微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阿辞。”
“谢谢你。”沈辞长叹一声又道,“对不起。”
虞适撑着膝盖站起身,拖着脚腕上的镣铐缓缓走到牢门前,隔着冰凉的铁栏紧紧抱住沈辞,在他耳边舒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我不会死,我死岂不是很对不起你这三年所受的苦?”沈辞抚着虞适后背道。
虞适退后一步握拳轻轻捣了沈辞左肩一下,略带责怪的道,“既然已经逃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傻了么?”
☆、第9章 二之维艰(二)
沈澈在入口处等沈辞出来,他以为沈辞会有许多话要和虞适说,都跳到一块半人多高的石头人坐着等了,结果他刚坐下沈辞就出来了。
王府三年来变化不大,顶多是有些亭台楼阁翻新修葺过。沈辞在王府生活过七年,可谓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沈澈却坚持陪他一起去西院。一路上哥哥被王爷霸占着,他倒少有时间和日思夜想的哥哥相处。
位处王府最西角的西院的确很破落,废弃的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南面的院墙坍塌大半,三间旧屋的屋顶和墙面上多多少少都有裂痕,杂草顽强的从裂缝里生长出来,在夜风里张牙舞爪的扭动着。
天气晴朗,有月有星,清辉洒映在人间大地,万物都蒙罩着一层淡淡的柔和光晕。沈辞拢手站在院门口说,“咦,挺好的嘛。”沈澈侧目看他,他脸上的满足神色不似作假。
沈辞拨开杂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在角落里有了发现。他弯腰捡起一把小锄头,娴熟的在手里掂了掂,捡了钱似的叫道,“还有这好事?”
沈澈解释道,“本来西院也准备翻修的,因为损坏程度太严重压到最后。还没等修呢您就来了。这锄头大概就是放在这里等着这几天用的。不过……您住在这里,八九不离十不会有人来拾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