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慎动了动麻木的肩膀,笑若清风,“醒了?”他顺了顺卷耳睡的有些凌乱的头发,“幸亏你家下人来喊,不然你要是再睡下去,我胳膊可就真的没知觉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都是宠溺,并没有抱怨,卷耳知道他没有怪她的意思。
“我给先生按一按?”卷耳刚醒,声音有些嗲嗲的惹人喜爱。
明慎整理好桌上的书,闻言挑眉,“你这尽孝未免太早。”
“……”
尽孝个鬼。
卷耳看着他被腰封勾勒出的窄腰,有些出神。
好喜欢他哦。
“看什么呢?”明慎自己捏着肩膀,转头看着卷耳道。
女孩子抿了抿唇,“明先生真好看。”
明慎动作一顿。
又来了。
这一个月来,卷耳每天都要夸几次,明慎隐隐地,觉得有些说不清的奇怪。
“别贫了,去用饭吧。”他只当自己多心,还是伸手牵着她出门。
以往没什么,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每次看他这样向自己伸出手,卷耳的心跳都会霎时一乱。
*
太子殿下依旧没有来上课,朝堂隐隐有传言,说皇上对皇后与太子有些不满。
可到底是捕风捉影没有确切依据,是以激起一阵小水花就没了声音。
而鹿鸣书院的学生发现,暑休回来,许多人都变了许多。
这其中卷耳最甚。
小郡主回来又变漂亮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养伤的日子吃的少,她鹅蛋脸上的肉少了一点,个子也高了一些,瞧着愈发袅袅又婷婷。
她眼睛像极了已故的平南王妃,猫儿瞳一样的水润透亮。有许多小公子忍不住盯着她瞧,其中也包括芊菱的弟弟芊裕。
有人在看她,她也在看别人。
课堂上,卷耳总是忍不住偷看明慎。
那人眼尾微微上调,一丝浅淡的弧度像是勾在她的心上,有些苍白的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岁月弯在他眉间,每一次挑眉轻动,都是一番暮雨深深。
这张脸她从五岁开始朝夕相对,直至现在,已近十年。
不知从何时开始,女孩子的心思有了变化。
“郡主。”
“郡主?”
卷耳回神,发现明慎正目光淡淡地看着自己,周围的人也在低低笑着。
“郡主盯着明先生那么认真,不会是花痴吧。”
“明先生生的俊秀,多看两眼怎么了。”
“郡主看先生,你不也在看郡主嘛…哎哎,你捂我嘴干嘛?”
卷耳默了默,把自己的书本摆好,不说话了。
明慎摇了摇头,嗓音清润,“休息一会吧,大家应该是累了。”
*
今年天气不知怎么回事,八月的时候太阳挂着像是个蒸笼,九月到了,雨又下个不停。
日子缓慢的过,明慎终于察觉出不妥。
以往卷耳上课不认真听,一般都是在吃东西。
现在她依旧不怎么爱听,只是一堂课里的大半时间……卷耳都在盯着他。
起初明慎以为她只是在发呆,可后来才看出来,她一双眼睛灵动明媚,并不是发呆失神。
卷耳明年及笄,模样也愈加清秀,她的眼神落在明慎身上,湿润又依恋,总会让明慎下意识的一顿。
这日下了学,卷耳照常走过来,伸手扯了扯明慎袖子,“今天还去小酒馆么?”
明慎蓦的,发现卷耳已经长高了许多。
她细瘦腰间挂了一只荷色香囊,明慎记得,那是卷耳去华莲寺求的平安符。
卷耳从小就是明慎带着,如今长大了,跟他仍然和小时候一样亲近,可她年岁小的时候倒是无碍,只是如今快要及笄的姑娘,倒是要避嫌了。
他们说是舅甥,可到底没有血缘。
是他疏忽了。
卷耳看着明慎清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他声音却不像往常宠溺,“晚上郡主自己回王府用膳,好不好?”
卷耳愣在了那里。
长这么大,除了学习上,明慎一向都是宠着她的。
他第一次拒绝她。
卷耳手指轻轻蜷了蜷,不明白为何明慎突然这样说。
明慎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有些无措的姑娘,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她的头,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手。
“我们的卷耳渐渐长大了,先生不能总是陪着你的。”
她抿唇,突然道:“明先生以后会陪着别人么。”
那人一怔,神情罕见的茫然,“我……也不知道。”
心底有什么催着她开口。
于是她真的开口。
“明先生不知道以后会陪着谁,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明慎脸上神情有些震惊,“你说什么?”
她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明慎,“还是说,明先生放不下菱姐姐?”
这世事有许多东西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只是大人惯爱扯些什么遮住,让面上看起来一派平和无事。
可十几岁的人不会。
她会忍不住地莽撞,甚至视死如归。
有些情绪呼之欲出,明慎眯了眯眼,心绪复杂地看着卷耳,“我是你的老师,若按辈分,你应唤我一声舅舅。”
卷耳眸光颤了颤。
他这句话,像是一把剑,利落地在他们之间划开沟壑。
舅甥。
师徒。
“可是……可是你不是我的亲舅舅,你…”
“郡主!”
一向温和的人很少动气,明慎声音有些冷地喊完她的名字,就看到卷耳委屈的低下了头。
他立刻后悔了。
她不懂事,他不能。
这段时间以来,卷耳的魂不守舍都有了答案,明慎抿唇,思索着如何让她打消这样的想法。
小姑娘情窦初开,她并不懂得什么是喜欢。
两人之间沉默着,半顷,卷耳笑了笑。
“明先生不用送我了,今日我自己回王府。”
“我刚才说的……先生别放在心上,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卷耳强笑着,“明先生也早些回去吧。”
她微微抬着下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道了声别,转身离开。
明慎看着她身影渐远,手握成拳,拇指缓缓摩挲。
许久,明慎鸦黑长睫垂下,盖住眼底复杂。
其实明慎会喜欢芊菱,真的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从小他和姐姐相依为命,后来明忻嫁到宫里,明慎地位虽是跟着水涨船高,但其实日子真的孤独。
除了读书,他好像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芊菱和陈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他从少年的时候直到现在,世界里都只有那个一个热烈如火的姑娘。
人会被与自己不同的人所吸引。
明慎以为自己隐藏的足够好,可上次赛马时陈柯的神情,和如今卷耳的话,明慎才发觉,有些东西不是不说,就可以藏住的。
*
“客官要点什么?”
“一壶秋露白。”
“好嘞,您稍等。”
卷耳坐在和明慎经常坐的位置上,双手撑着下巴,有些懊恼。
她好像有点太急了些。
酒上的快,她白皙的手指捏着玉色酒盏一杯接一杯的灌,有些难过。
她明白明慎对自己没那个意思。她也明白,明慎只是把她当成了小时候的他自己。
没人陪,一个人可怜兮兮的。
朝岁相伴,明慎一直把她当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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