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站着的六道骸双臂环抱,对于继任彭格列之后总是装腔作势,摆出一副领袖作风的泽田纲吉,此刻的模样与做错事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没什么不同,他就忍不住想大笑出声。
真有趣。他对方才还被自己的恶言恶语批斗得体无完肤的火神无端多了几分好感。不过这层好感仅限于让彭格列吃瘪这件事上。
六道骸抱着隔岸观火看好戏的积极态度,撇头无视了纲吉发来的求救信号。
……骸那家伙肯定正准备好看自己笑话了。见求助无妄,虽然本身就指望不上行迹缥缈,思维更是高深莫测到常人无法摸透的境界,纲吉只好认命地等待着火神的下一个“指令”。
这边周身萦绕着低气压的火神找到了急救箱和绷带。
“先把衣服脱了。”他走到纲吉面前,勉强压下心头的无名火,将医药箱搁置在茶几上,随后拉开了纲吉的外套。他的动作看似粗暴,实则极为小心谨慎,几乎避开了所有的伤口。
将带血的外套丢到一边,里面的状态明显不似纲吉说得地那般轻巧。暗红的色调在衬衣上成片成片地晕开,右肩胛骨被子弹射了个对穿,此时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当然,他愈发苍白的脸色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火神挑了挑眉毛,指了指伤口处:“这也是别人的血?”
纲吉被那锐利的眼刀看得莫名心虚,回答起来也是含糊得模棱两口。
“……也有一点我的。主要都混在一起了我也不太能分得清……”他用眼角的余光疯狂地呼叫六道骸。用幻术也好魔术也罢,看在同一家族多年的情分上来圆个场就行。
可对方不仅恶劣地视而不见,还事不关己地摆弄着放在桌上,与火神气质极其不搭的兔子玩偶,捻起它的两个爪子冲纲吉挥了挥。
他的意思倒是浅显易懂:没门,自己解决。
“泽田,转过身背对我。”纲吉老老实实地背过身去。他无法看清火神脸上的表情,只能凭借对方平静的嗓音勉强推断火神可能没那么生气。
其实,火神是非常生气的,但眼下也没有闲暇去置气,处理伤口才是首位。
一旦感染,说什么都晚了。
令纲吉讶异的是,对于处理起枪伤倒是令人意外的熟练。伤口周围都进行了消毒后,他用大块衬垫包裹住子弹贯通的伤口防止细菌感染,然后拉开止血带一圈一圈地往上缠。纲吉也配合地没有乱动,任由火神低着头操作。
最后他动作轻缓地绕上止血带的最后一圈,尔后打了个完整牢固的结。
“枪伤去医院的话一定会被警官盘问,所以只能做这种临时的止血处理。”火神合上医药箱,他的手指在包扎的途中也沾染上了血迹。
“谢谢。”纲吉试着抬了抬胳膊,但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一时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没事没事,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谢谢你帮我包扎。”看着火神紧张的样子,纲吉不好意思地想挠挠脸,但自己的胳膊又没法顺利抬起来,他只得作罢地干笑着。
“不过,火神君明明是消防员,为什么处理枪伤起来那么熟练?”纲吉有点疑惑。
火神正擦拭着手上的血污,听到纲吉的疑问,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因为我一个认识的白痴,一旦在任务期间受了伤不去医院,就喜欢往我家跑。叫他滚去医院还反过来闹脾气,倔得跟头老牛似的没法开导。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帮他包扎,时间久了也就熟练了。”火神将剩余的回血带和胶布放回急救箱。
“要喝水吗?”
“好、好的,麻烦了。”纲吉慌忙坐起身来,结果又一次扯到了伤口。
他呲牙咧嘴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问道:“火神君说的那个人,莫非是先前在警署看到的?”虽然对方所留下的印象已经模糊不已,但那深邃如一片海的墨蓝双眸却能牢牢地刻在脑海之中。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人。
“啊啊,厉害了,泽田。就是那家伙。”火神倒了一杯温水给纲吉。
轻易被挑起的思绪,一时间话匣子还有种刹不住的趋势。
“那冒失的家伙总是弄得自己伤痕累累。什么被歹徒的刀划伤啊,被玻璃刺了一下啊,还有被钝器砸中后脑勺,落下了个脑震荡住院观察了好几天。那白痴脑袋上还绑着滑稽的绷带,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再在这个破地方待下去本大爷的脑细胞都会死掉的’吵嚷着要出院,大家都拿他的没辙只好让他回家静养。那白痴黑皮真让人不省心。”
纲吉听到“黑皮”那个字眼,结合了一下对方的肤色,忍不住笑出了声。
“啊,抱歉。我说太多了……”竟然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的漩涡里,火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没有啊。”纲吉摇头,温和地说道,“看得出火神君很在乎他呢,你们关系很好。”
“哈?”火神不可置信地扬起了他的分叉眉,果断的否认,“一见面就吵架,一开口就直奔吵架和火大的主题去,能心平气和相处的次数基本上一只手能数的过来。我和青峰那个白痴关系才不好。”
“我倒是觉得你们的关系比我想象得要好很多……”不知作何回应的纲吉抽了抽嘴角。
“还好吧。不过有几次他不知道是不是脑震荡的后遗症,中了弹之后竟然在我家门口等了两小时。等我接到物业电话赶回去,他身下的血都把我家门口的地毯染红了。那个混蛋还蹲在门口抽烟,全然不顾邻居惊恐的目光……”
一想起来就来火,火神恨不得一记重拳把对方在自己脑海中的臭屁模样揍上天。
“他大概是觉得安心吧,在火神君身旁。”纲吉无意识地为那位仅见过一次的男人辩解。这就好像命垂一线的野兽寻找最后的归属地一样呢。
被深深信赖着啊,火神君。纲吉的眼神不禁黯了黯。
“我看他就是脑子不清醒。”火神哼了一声。
“不过话说回来,火神君的那位朋友毕竟是警察啊……”去医院的话,也不会被盘问。跟自己这边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
“条子遭到枪击,应归于公伤。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住进医院。”一旁六道骸倒是替慢吞吞的纲吉直接问出了口,顺便还附赠了个好事者的微笑,“对吧,我亲爱的彭格列。”
对对对,你是我老大你说得都对。但是可以请你不要用那么暧昧的语气说话吗,那一瞬间火神君看我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纲吉捂脸。
“……话、话是没错。”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的话,对方似乎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纲吉。那个眼神他倒是有点眼熟。好像黄濑也经常这么做,尤其是他用那张脸去“勾引”那些小女生的时候。
趁这个间隙,火神偷偷观察了这个第一次见到的蓝发男人。
那是一张年轻瘦削的脸庞,有着完美的颧骨线条。头发很长,即便用发带扎起,也能垂到腰间,不过对方的发型是火神这个年纪欣赏不来的特立独行。异色的瞳孔似乎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嘴角时时刻刻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单单这么看,对方完全可以称得上“美人”。
能让直男的火神得出如此高度的评价,除了刚告别的冰室外,眼前的男人大概位居第二。
不过,面对对方的示好,泽田倒是看起来很头痛的样子。
难道……?一不小心误会了什么的火神突然换上慈爱的眼神望向纲吉,随后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嘴型小声地安慰道:“没关系,这种事我在美国见多了,我没有偏见的。”
可你现在已经有了啊啊啊啊啊啊。纲吉现在就想找个角落抱头痛哭。
“还有……那个?”光顾着沉浸在有的没的回忆中,火神尚且还不知道眼前这个蓝发男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