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枯草窸窣,这下宿羽真急了,拽着吴谲的屁股往回一拽,“怎么不听话呢你——”
眼前顿时一片灯火折射大光明,宿羽和谢怀盯着那颗雪白锃亮的小光头,同时傻了。
吴谲自己捂着脑袋,又想往狗洞外面钻。
宿羽想起了简昭刚才说“简暝”——合着两天不见,小皇帝自己遁入空门了。
吴谲天性使然,对谁都不大信任,觉得“等大周那个切云侯来救我”这个愿望并没有多大的可能会实现,故而立即转投菩萨庇佑。
他和简昭胡搅蛮缠了好久,简昭不能吃鸡,正吐得七荤八素,半天才将将就就地答应他:“我师兄武功可棒了,他肯定能来救我,到时候我罩你。但是……”
吴谲摇着尾巴,没等他“但是”完,就把脑袋一送,“但是我要遁入空门,小师父来吧剃我……啊不是,渡我。”
这年头的皇帝都太能作妖,宿羽还不知道等到时候怎么跟吴谲的外公外婆交待,更不知道那二老脾气怎么样,信不信佛,杀不杀生。
宿羽当下一句话都不想说,把手里的床单条一丢,背转身蹲下,学着谢怀言简意赅,“上来,背你走。”
吴谲别无选择,瞟了一眼宿羽比锅底还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在羞耻之余居然有点暗爽,装模作样地捂着脑袋趴了上去。
他还没趴稳,就觉得后腰一紧,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谢怀拎着小光头的腰带,把锃光瓦亮的光头提溜在眼前,皱眉注视着,任由小光头小掌拨夜风,在空中转着圈遨游了半圈。
宿羽看着他打量吴谲,心里一突一突的,开始回忆:谢怀应该没见过吴谲或者吴谲他爹或者吴谲的画像吧?
吴谲挣脱不开,最后眼一闭,两个小手捂住光头,就当遁世了。
谢怀皱着眉打量了半晌,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就这么一小破孩还能把你骗了?宿羽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也不知道谁缺心眼。
宿羽挠着头,尬笑了声:“谁说不是呢。”
他俩扛着小光头吴谲溜达回福来驿站,正好赶上了驿站客人们对黑店伙计们的最后一轮批.斗。
简昉靠在大门口吃鸡,简昭闻到鸡味就想吐,正扶着支漂亮的禅杖干呕。而宿羽敏锐地提问:“闻着好香,这是不是写着‘专业做鸡’的那家?”
大和尚没舍得给他吃鸡腿,但碍于面子,豪气干云地掰了个鸡脖子给他,“是啊,合着我师弟被捉去做了半个月的鸡!早知道洒家去蹭蹭这个好处!”
这群伙计们不知做了什么孽,十八个人加起来,一条舌头都没有,八成下凡前是冶铁富户们家里养的奴隶,借着铁业整顿这些年的风声鹤唳逃出来的。
逃出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大概实在维生艰难,他们硬生生地开辟出了一条收购黑店、绑票客商、把绑来的人踢到破庙去养鸡、做出成百上千只扒鸡、在九回岭一带卖得越来越火、再拿卖鸡的钱收购黑店的路。
——至于让狗疯狂的肉包子,倒确实不是猪肉包子。这群人把“回收”的鸡骨头熬到化,掺和上白菜土豆大葱叶子,搅合搅合也有点肉馅的格调,难怪野狗趋之若鹜。
恶心是怪恶心的,但风险也是没有的,报官也是不怕的,总之整个操作过程堪称匪夷所思,可见苛政猛于虎,把人逼成什么样了。
瘦小的伙计们蹲成一排,各自抱头,被四面八方的鸡味唾沫星子淹得快窒息了。
谢怀强行从简昉怀里掰了个鸡翅给宿羽,“你们上哪去?”
这扒鸡确实好吃,所以简昉颇有意见,瞪了大吃大嚼的宿羽一眼,结果被宿羽旁边的黑衣大侠瞪了回来。
这位大侠虽然穿得粗粗拉拉挺低调,但腰里挂着的长剑显然精工不菲。简昉又想起了昨晚上此人一抬手就是四千两银票,简直豪门风范——他没敢跟隐形富豪硬杠,吞了口口水,“我跟简昭?我们还得去尉都。”
宿羽正在琢磨这大和尚会不会跟大乘教有什么关系、他能不能把吴谲交给大和尚先带着谢怀跑路,故而看起来是一副专心啃鸡翅的样。而谢怀毫无觉悟地替他问出心中所想,管天管地道:“去尉都干嘛?”
“……”干卿底事!好好的一个纨绔,也太爱打听是非了!
宿羽啃完了鸡翅,也天真无邪地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听说西域有什么大乘教,你是大乘教的吗?”
简昭干呕一声,这次简昉从鼻子孔里哼了口气,“大乘教又是什么东西?洒家没听说过。”
大堂里越来越吵,简昉把扒鸡纸包丢给宿羽,横刀“砰”地砸在了柱子上,“你们几个!”
吵闹声顿时停了,伙计们猴躯一震,抬头看他。
简昉咧开嘴,笑得十分开朗而邪恶,“洒家与师弟此去尉都,所为乃是佛家大事,可惜势单力薄,难免为人所欺,少不得想要仗个人多势众。”
“久闻九回岭民风淳朴好佛,洒家这就,”他舔了舔鸡味的手指头,“这就跟几位老板提个不情之请,劳驾几位有钱的赔钱,没钱的赔人吧。”
十八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看着他,简昭直觉师兄又要破戒,“师兄!你当心我给你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