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她不得其法,还是老奶娘献计,求太后将太子养在身边。一来太后不问世事,年高德勋,赵让寻仇也寻不到泰安宫来;二来宫中传言泰安宫长得佛祖庇佑,纵使有什么妖魔鬼怪,以无边佛法也能镇住邪佞,定能保太子平安。
一大早谢皇后便以觐见太后为由,匆匆赶来泰安宫,太后由女尼慧海搀扶而出,见皇后跪地施礼,便开口笑道:“皇后快请起,多日不见你,身子可还好?”
谢皇后答应一声正要起来,旁跪的老奶娘暗暗拽她一把,皇后僵了僵,跪伏于地,向太后悲呼:“求太后千万救太子一命!”
此话一出,太后悚然变色,霍然起身,满面惊惶,老眼中已是含泪,急声问道:“怎么了?太子怎么了?又是病了?传医了没有?”
谢皇后却不言语,代以悲悲切切的抽泣,太后顿时两腿一软,瘫在座上,也怔然落泪。
女尼慧海弯身向太后道:“老娘娘,太子若有恙,皇后娘娘怎会先来泰安宫?是不?”
太后如梦初醒,忙拭干了泪,喘着气向皇后哽声:“你莫要吓我,太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皇后还待抽噎,老奶娘再次以轻扯宽袖提醒,她忙收了声,将早已想好的说辞向太后加油添醋地道来,将赵让静华宫莫名失踪描绘地更加神秘,她自恃身份,不愿明说怪力乱神,但即便隐晦说起,也令得太后频频念佛。
待皇后说完,太后怅然唏嘘:“容男子入禁宫就非寻常事,何况封妃?果然出了事!也是怪哉,太子一见那人就喜欢得紧,又搂又抱,难道还真是前世有什么纠葛?”
话音落时,太后已是双眼看向慧海,慧海淡淡一笑,双手合十,宣声佛号,道:“今生缘前世定,贫尼只知,陛下与贵妃确实前生有债。”
她这暧昧不明的话一出,太后与皇后面面相觑,此事定然避不开皇帝,而皇帝作何反应,两人皆是心中惴惴。
慧海又笑道:“贵妃无故失踪,总归是后宫大事,贫尼化外之人,不便旁听,还请老娘娘允贫尼回避。”
请求合情合理,太后只能同意,待她离开后,宫中身份最高贵的两名女子又是相对无言,半晌无话。
在老奶娘的连续数声的干咳之后,谢皇后清了清嗓子道:“母后,不如您下个懿旨……”
太后疑惑地看向皇后,谢皇后只能再向这从未用过金宝印的太后详细解释,最后不得已只好代拟,由太后上印。
太后懿旨请驾,皇帝自不得不来,泰安宫太后是主,老娘娘却令皇后开口,皇后无法,只好将事由再讲一遍,在皇帝面前,能简则简,含糊其辞。
太后不等皇帝吱声,抢先道:“皇儿,这事蹊跷得紧,也难怪皇后担心太子安危。后宫里添个男子,总不能说是顺了礼法的,神灵怪罪,也在所难免。你若真喜欢他那相貌,他不是还留有个妹妹……”
“母亲,”李朗颇为不耐地道,“太子是由皇后抚养还是承欢您膝下,我皆无意见。只是六宫主事是皇后,莫名朕的后宫便少了一位贵妃,皇后无话予朕?”
他语气生硬,皇后本是心虚,听这句责怪霎时又生出恼意来,硬邦邦地道:“陛下纳男妃,诚如母后所言,大违礼法,那赵某人代遭天谴,又何足为奇?陛下怎可颠倒是非,怪责妾身!”
老奶娘在皇后身边费尽苦心地动作,仍阻止不了皇后将这番话一气呵成。
皇帝挑眉一笑,太后左右看了看,插口道:“皇后,今日便将太子送来泰安宫如何?”
“好,”回答的是皇帝,“皇后,你我同将太子带给母后吧。”
说话间他便已站起,向太后行礼告辞,谢皇后无奈,纵不情愿,只得与皇帝齐齐退出,返回地坤宫。
皇帝头也不回地向寝殿,皇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不时望向如影随形的老奶娘。
即将入内前,皇帝倏然止步,回身向老奶娘,淡淡地道:“朕与皇后有要事相商,你不必跟来。”
老奶娘唯有驻足,向谢皇后使了个眼色。
谢皇后心中忐忑,她虽不惧皇帝,却也自知理亏,尤其经过上回,她人再愚钝,也能听出皇帝话语中警戒之意。她曾经不以为然,只消谢家不伤,她便能坐稳凤座,但自从来了赵让,似乎一切有所异样。
一个胆大包天杀害谢家次子的降将,不入罪刑,反得封妃,谢濂费尽苦心仍徒劳无功,谢皇后辗转出手,也未得偿父愿,仿佛冥冥之中,真有怪力庇佑。
将内侍宫女全部驱走,皇帝面无表情目视谢皇后,忽而道:“你原来那心腹内侍,是怎么死的?”
谢皇后一怔,大眼圆睁,吱唔片刻道:“内府有记载,痢疾而死。一早发病,当……当夜便死了。”
“恰好在赵让前来地坤宫的那日?”皇帝微微一笑,从袖中滑出珠花,置于掌心,逼到谢皇后面前,“这是你的?”
他用极为肯定的语气作出试探,但见谢皇后脸色骤变,目瞪如裂,好一阵后才勉强而笑:“这是……妾身不知……”
皇帝一手猛然五指成爪,牢牢扣住谢皇后左肩,另一手拎住珠花,吊在谢皇后两眼之上,声平如镜:“你的珠花为何会到赵让手中?”
谢皇后仍要倔强,只说了个“妾身”,便不能再成词句,她声嘶力竭地惨叫,涕泪齐迸,两只大眼已是白多于黑。
“你真以为朕不敢废后?”皇帝轻笑松手,由谢皇后瘫软于地。
他蹲下身,将那珠花再次晃于谢皇后面前,未等发问,那垂头哭泣的谢皇后不知从何处得了勇猛,愤而从头上拔出金钗,胡乱地向皇帝身上刺去。
皇帝不避不让,谢皇后气力不大,刺中他胸前,只是入肉几分,便不能再进。她恍惚失神,待鲜血从中渗出,触目惊心,谢皇后尖叫连连,重跌坐在地,金钗却仍紧紧攥于手上,不知放开。
老奶娘早已领着太子守在殿外,此时连听两回异动,再难按捺,冒着违旨极刑之险,将太子往怀中一抱便急匆匆入内,孰料竟见如此场景,顿时呆若木鸡、六神无主。
近四岁的太子见父皇半跪,一脸青黑,又见母后坐在地上,惊恐万分地看向父皇,他“哇”地大哭起来,挣脱老奶娘,直奔谢皇后,嚎啕向皇帝:“父皇,父皇您不要生气——”
老奶娘浑身一震,如梦初醒,也疾步上前,到谢皇后身边,伸手抢过金钗丢开,再拽下她所有头饰,一手推着披头散发的皇后,一手拉住号泣不止的太子,三人齐向皇帝跪地,重重磕头。
皇帝不发一语,弯腰将太子抱起,太子扭开,试图拉起谢皇后,却被他父皇一把拽过,无论太子如何哭闹折腾,皇帝宛若无知无觉,只向谢皇后笑道:“兰儿,这两日内,你把皇后金印交出来吧,好歹夫妻一场,朕也不愿发落你,你迁出地坤宫即可,其它宫殿,随你心意。你留在宫中,还有机会与太子相见。”
说罢,皇帝不由分说地抱起太子,大步离去。
珠花是如何落入赵让之手,如今似已不再重要,李朗深信以赵让为人,断无可能与谢家同流合污,当务之急是将那人寻回。
他却不知,此时的赵让,同样怀抱爱子,五味杂陈,左右两难。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抱歉,因为一些紧急的事情,导致更新来迟,本章字数增多,稍作补偿(以及自觉没有注水),谢谢支持。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