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傅辛夷被猛然叫了全名,心剧烈跳了一下。她知道该松开手,又想到手掌下全是泪水,当即吩咐良珠:“良珠,我的手帕呢?替我打湿了。”
    良珠上前替傅辛夷取出她藏在衣服内侧的手帕,用热水打湿,以为傅辛夷要擦手。她没想到刚把手帕交到自家小姐手边,就被自家小姐快速盖在了封凌脸上。
    傅辛夷开口:“封公……封凌,你擦个脸。脸上都是血痕。”
    她自己说完,转头去盆内洗手了。
    封凌脸上是没有血痕的,只有泪水。他左手单手用手帕慢慢擦干净了脸。手帕温热水润,让他脸上的那点泪水看不出半点痕迹。她是如此温柔,连这点小细节都要照顾到。
    他并没有哭,而是眼泪不由自主落,与伤心和疼痛都无关。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生理泪水这种问题,便将这点小事藏在心里,转头对还在洗手的傅辛夷笑了笑:“我回头洗干净了还你。”
    傅辛夷看了眼那块上面绣着紫玉兰的帕子:“不用,府上我那儿还有很多。”
    这种手帕常常要更换,她确实是有一叠。
    封凌没说什么,将手帕叠好,拿在手中。府上还有很多,说明不用还了。洗干净后可以留个纪念。
    良珠将自己的手帕拿出来给傅辛夷擦手:“小姐,我们回府上换套衣服吧。封公子肯定也会有自己的事。”
    傅辛夷低头看自己衣服。
    衣服上血迹斑斑,看起来非常恐怖。
    确实需要更换。
    “我们先送封公子回去吧。”傅辛夷和良珠商量,“封公子的马夫都没跟着一块儿过来。守在那儿等官差来,估计被差吏带走了。”
    封凌起身,稍弹了弹衣服。右手不便,似乎一点不妨碍他用左手。他朝着傅辛夷行了礼:“我先去官府那儿寻马夫,等下自行回去就成。”
    他下意识想要喊傅小姐,话到嘴边想尽可能习惯去叫傅辛夷的名字,可又觉得怪怪的。直接喊傅辛夷,总让人觉得自己有些凶。“傅辛夷,你先回去”远不如“傅小姐,你先回去”或者“辛夷,你先回去”。
    封凌稍一停顿,爬杆而上,含笑说着:“辛夷先回去换衣服,等下我们或许还要在官府那儿碰个头。向他们说明情况。”
    他这一声叫出口,马夫和良珠纷纷震惊看向封凌。
    傅辛夷听着封凌这样叫他,小鸡啄米式点头,耳朵发烫,拽着良珠就往外走:“那封凌,我们回头再见。”
    小大夫见傅辛夷要走,看看封凌,又看看傅辛夷,非常现实问了一句:“你们谁付钱?”
    全身上下只有五个铜板,还不是自己钱的傅辛夷:“……”
    出门采购东西还真的带了钱的封凌:“我来付吧。”
    傅辛夷忙扭头和小大夫说:“不不,记在傅府账上。他穷得很,没钱。”
    确实不太有钱的封凌看着傅辛夷耳廓都红了,忍不住调侃:“刚才我听说,辛夷只有五文钱,想吃个馄饨。”
    傅辛夷强撑着自己傅府大小姐的气势:“赊账怎么能叫没钱?下回封凌请我吃一顿馄饨就是。”
    封凌笑起来:“好。我亲手做的,可以么?”
    傅辛夷想起自己先前的玩笑话,觉得自己耳根子更烫,慌不迭应下:“可以可以。良珠,走了。”
    她仓皇逃离,好像封凌是洪水猛兽。
    封凌看背影看得轻笑出声,侧身给小大夫行了个礼:“谢过大夫。”
    “不用谢。你庆幸匕首上没毒吧。”小大夫这般说着。他犹豫要不要和封凌讲一点关于傅辛夷的事情,又想着这两人还没成亲,还算不上可以交代很多事的关系,最后作罢,再提醒了两句,“多注意点伤口,但不要乱碰。再受伤,神仙都救不了你右手。”
    封凌应了:“是。”
    招呼打完,他拿着傅辛夷的手帕也离开了药店。
    不管是回去换衣服的傅辛夷,还是此刻正准备去寻回马夫的封凌,在心底有着同样一个念头。
    不管这个在暗中出手的人到底是谁,不管这人地位是如何高,不管这人埋藏得是如何深,绝不饶恕。
    绝不饶恕!
    第66章
    傅辛夷穿着一身带血衣裳回府。
    她一步步走得很快, 衣袍如同战衣, 裙角带风翻飞,绽开小花浪。身后仓促跟着的良珠和马夫神情都极为肃然, 一看便是遇了相当糟糕的事情。
    府上上下齐齐震惊, 分别通知了顾姨娘和傅尚书。傅尚书今日不是休沐,这会儿并不在家中, 赶不回来尚需要时间,而顾姨娘知道事情后脸色难看, 匆匆赶到了傅辛夷房间。
    良珠端了干净的水来给傅辛夷再次擦洗。傅辛夷自己从出柜中选择了一套看起来轻便一些的衣裙, 准备等下再度出门。
    女子闺房里带有淡香,墙上花画灿烂。自己布置出来的温馨和别处不同,让傅辛夷心情逐渐平静,在脑内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 试图从细节中寻到一点线索。
    顾姨娘收到消息后赶过来, 根本顾不上敲门,推开房门就往里走:“辛夷?傅辛夷!可有哪里伤着了?”
    她神情紧张, 脚上已乱了步调, 直走到傅辛夷面前。即使刚听说傅辛夷平安无事, 她却也一定要眼睛看过才相信。平日里自持身份的她拉着傅辛夷上下左右细看着:“是怎么回事?可哪里觉得不舒服?”
    傅辛夷猝不及防被抓了转了两圈, 忙朝着顾姨娘解释:“顾姨娘, 我没有事情。受伤的不是我,是封凌封公子。”
    先前传话的人根本不了解具体情况,马夫说得也不够详细。
    顾姨娘神情依旧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有人要伤你?”
    傅辛夷想了想,还是暂无头绪。
    她对顾姨娘细细说了自己一天的行程:“我和良珠今天去买了个商铺。早前让良珠去问过有谁想要转手, 已基本上想好了是哪家。掌柜是江南人,以前举家来京城,现在想回江南养老。我们在官府那儿做好了交接,付了钱。最后我和良珠一道去封公子吃过的馄饨铺子那儿,打算尝个味道,吃一碗馄饨。”
    顾姨娘听她细说,眉头皱紧。
    “就在馄饨铺口,有个书生疯了。大家都在关注那个书生,我见着他要伤人,便让马夫去帮忙。结果就冒出一个人,拿着匕首直向我刺过来。我听着脚步声不对,推开了良珠。封公子用手替我挡了匕首。”傅辛夷说到这时,加上了封凌的伤势,“封公子手抓得很紧,用手掌和手指骨头卡住了匕首。”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们府上的马夫趁势用东西打晕了他,现在人该是在官府那儿。”
    明明是极为凶险的事情,旁边搁置的衣裙上还满是干了的血迹。她却没有被吓坏,反而平静叙说着一切,反过来安抚顾姨娘:“顾姨娘不要担心,我现在很安全,半点伤都没有。”
    顾姨娘抿着唇,忧虑和焦躁齐并。
    她心中藏着的事太多,不可能有傅辛夷这般淡定:“你的性子绝不可能随便招惹到别人。这人能在路上认出你,说明他肯定见过你。他说不定早早就跟着你,直到见你身边人走开才下手。”
    傅辛夷略思考,回顾姨娘的话:“我和封公子约好在官府碰头。我相信官府一定能查出来问题来的。”
    顾姨娘半点没被傅辛夷安抚到,手紧紧攥着傅辛夷的衣服:“你这些日子不要再出去了。官府那儿让良珠替你去应付。余下的等老爷回来再说。”
    傅辛夷没想到自己又惨遭禁足。
    她微顿一下,终还是失笑将顾姨娘手松开,稍拍了拍。她知道面前的人是在关心她的,但人的关心不该是禁锢。当然,她也知道现在和顾姨娘说这些没用,傅府真正主持大局的还是傅尚书。
    “等爹回来再说吧。”她朝着顾姨娘这般说。
    傅辛夷让良珠给顾姨娘端了椅子坐,自己则是到梳妆台前,把头上挂着的那些贵重首饰卸下了大半。她今个出门妆容明艳可以,但等下要见官府,那就不适合这样招摇过市。
    顾姨娘见傅辛夷在梳妆台前,神情淡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铜镜很清晰,能清楚看到顾姨娘的神情。傅辛夷对着铜镜轻笑:“不要太担心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指不定那人就是看我今天穿戴昂贵,想要抢点我的钱。”
    她略戏谑:“可惜当时我和良珠加起来只有五文钱,让他失望了。”
    良珠听到这话,绷紧了大半天的心弦顿时松了松,跟着笑出声音来:“那还是我的五文钱,真的没有更多了。下回出去还是和小姐一道穿男装好了,看起来不容易招惹一些。”
    以前她还抵触男装,现在想想确实男装要方便很多。
    要是放在平时,顾姨娘早就被逗笑了,可今天不同,她依旧沉默着,脸色难看着。她有着身孕,并不适合思虑过重去操心这种糟心事。
    傅辛夷见顾姨娘还是如此,不得不换了个说法:“再说还有爹在。谁也伤不了我,对不对?”
    她弯眼转身,注视顾姨娘:“想护着我的人那么多。谁想伤我都要好好思量思量。”
    顾姨娘望着傅辛夷,沉默着。
    许久之后,她叹了口气:“你们都先出去。”
    屋子里有常跟着顾姨娘的人,也有良珠。几个人听到这个吩咐,并没有问什么,直接应声离开了。良珠临着走,认真将房门关上。
    顾姨娘长得不惊艳,不漂亮,论性格而说也不出众。她就像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人,意外得到了不一样的人生。放在十六年前,她从来都不敢想象自己有今天。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顾姨娘才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慢慢开口。
    “我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全靠着夫人。”顾姨娘双手叠在自己小腹上,微下垂着双眸,“夫人不在,我慌乱了好多年,年年容易惊梦,希望眼前的一切是假的,希望夫人还在我面前。可我不敢这么说。”
    因为她也希望眼前的大半是真的,她真的得到了上天的垂帘,真的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所以不管如何,我都要护好你。”顾姨娘再度抬眼,眼眸里是固执和少见的狠烈,“从今往后,与皇后离远一点。你可以和任何女眷来往,却不可和任何女眷来往过密。”
    傅辛夷被顾姨娘的眼神惊到脑袋一空。
    她半响才回过神,反应过来顾姨娘刚说的是皇后娘娘。
    这和皇后有什么关系?以前顾姨娘不都是说让自己和皇后亲近一些的么?爹也没多说过皇后娘娘什么事情。府上多年来收到调养身子的补品从未断过。
    皇后和自己娘云诗诗是闺蜜,要好了那么多年,甚至险些让自己和十二皇子订婚。
    为什么?
    顾姨娘站起身来,将刚才的狠烈收敛,重又回归成那体贴却又有点严肃的姨娘:“当年夫人说得并没有错。她们在婚前是挚友,但在她们各自成婚后,注定就和以前不同了。”
    傅辛夷微微抬眼,眼神里透露着茫然。她还是没能懂。
    “皇后的身份让她做事不再只考虑自己。她要考虑母族,考虑皇帝,考虑自己名下的皇子。”顾姨娘说得很是透彻,“她一步步爬上来,脚下注定全是尸骨。”
    顾姨娘走到傅辛夷身边,手轻抚傅辛夷的头发,透过她回忆着云诗诗:“她们嫁给了截然不同的人啊。”
    大约是觉得自己话多了,顾姨娘轻叹一口气:“你还小。”
    傅辛夷觉得顾姨娘话里有话。
    她忽然觉得自己对当年她娘的一切了解得太过浅薄。皇后当初对她说得话或许有真有假,她娘确实死得不一般,幕后很可能确实有人,只是这人是不是她,又或者她还知道点什么,这都是另外的问题。
    皇后确实关心她,爱护她,为她康复而高兴。只是这些高兴里又夹杂了多少东西?
    一个户部尚书唯一的女儿。
    拉拢她,代表着拉拢六部中的一大势力,关乎金钱,关乎权力。
    傅辛夷抿着唇,有这么一瞬间有些难过,为那参杂着利益的情感而难过。
    她在想,历史上的傅小姐嫁给封凌,到底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只有嫁给封凌,她才能不让自己的父亲为难,在朝中不偏不倚,站在居中位置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对封凌骗子的称呼,似乎也可以送给那样的自己。
    顾姨娘叹气:“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搞清楚是谁要对你下手。按照常理来说,不管是谁,似乎都没有对你下手的必要。”
    傅辛夷看着顾姨娘,开口问:“当初是谁对我和娘下毒的?还有谁可能对我和娘下毒?”
    顾姨娘手僵在傅辛夷头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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