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是真的想要傅辛夷的命,而不论是他还是傅府,至今为止都没有抓到凶手背后的人。以傅府的本事,必然是下了狠手在查,但从如今守卫情况来看,效果等于没有。
封凌停下脚步:“抱歉,是我当时考虑不周到。”
傅辛夷跟着停下来,侧头看身边的封凌,笑起来:“我不游街也危险,游街也危险。人在暗中,我在明处。如果不把人抓出来,问题一直都在的。”
封凌点头:“我会查的。”
傅辛夷相信封凌会查,但傅府那么多年都没查到的事情,她娘躲在暗处还没摸明白。很难,太难。她也一点不能原谅那个人,想到就像咬牙,可惜现在真的毫无头绪。
她应声:“嗯,我也会查。”
两人互相凝视着,眼内都有无数话,没说出来却已表达出来。
“咕噜——”
封凌的肚子叫了。
他本就今天面圣,早起没吃多少东西,午间又为了装样子没怎么进食,到了晚上好不容易跑到傅府,喝了几杯茶还没一块糕点垫肚子。
封凌面上神情一顿,微妙左手抚上腹部:“饿了。”
傅辛夷蓦然笑起来,继续往前走:“怎么能饿着封状元?今天府上特意让人多做了一些吃的,专门为封状元准备的。”
一个下马威后是甜枣。
封凌跟上傅辛夷:“我会和傅尚书请罪的。”
傅辛夷好奇:“怎么请罪?负荆请罪?”
封凌:“……我还是个伤患。”
傅辛夷想象了一下封凌负荆请罪,右手还很不方便的样子,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封凌即将面对修罗场,她反而是乐不可支。
一时有点无奈的封凌听着她笑,唇角也没忍住上翘,话里还要埋怨一下:“有什么好笑的?”
傅辛夷只好憋笑:“嗯,不好笑。”
两人不再争锋相对玩对手戏,相处起来自然无比,仿佛一个半圆和另外一个半圆贴合在一块儿,成了一整个圆。
到了吃饭屋子,傅辛夷踏进了门。
傅尚书和顾姨娘已在位置上坐好。
桌上摆放了一堆盘子锅子,还有四人份的碗筷,傅尚书手边甚至还有一坛酒。
傅尚书看见封凌,点了身边位置,半点没对新状元的客气,命令着:“坐。”
傅辛夷见傅尚书那么凶,试图帮封凌说一句:“爹,他刚饿得肚子都叫了。”
顾姨娘当即盛了一碗汤放到了那位置上:“先喝完汤。瞧你说的,我还以为状元郎不止伤了一只手呢。”
上回见面对人仿佛亲得和自己儿子一样,这回见面话里话外都是烟火味道。
封凌先让傅辛夷坐下,随后在傅尚书指定位置上安分坐下,安分左手喝汤,安分开口:“汤很好喝。”
傅府的汤是加很多料的,最近他确实也需要补补身体,最重要的是补血。
封凌非常自信,觉得这回肯定不会再流鼻血。
傅尚书“嗯”了一声。
封凌将勺子搁下,看向傅尚书:“今天是来请罪的。”
傅尚书听到这话,表情相当微妙轻挑眉:“哦?状元郎有什么罪?”
封凌朝着傅尚书笑了起来:“上门求娶,忘带媒人的罪。”
第85章
傅辛夷愕然转头。
她被封凌这句话惊到失语, 很想知道封凌脑袋里到底在想点什么东西。
傅尚书被封凌气笑了, 筷子“啪”一下搁着,双手颇有气势平行放在桌上:“封状元这是求娶的姿态?就算祖帝有制, 精简了很多, 也不至于一句话就可以议婚。”
他为官多年,一旦发起火来, 笑着比板着脸还让人觉得恐怖。
但封凌连皇帝飚火都见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从未怕过。
他拱手, 语气很诚恳:“今日来得太过仓促。明日又约好了嵇先生。再早也只能后日带父亲和媒人上门。但我又和辛夷约好了今日见面, 早前更约好了功成名就时要表明心意,断然不敢违约。”
理说得非常充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有迹可循,每一句话确实都是真正考虑过安排下来的行程。他既想要守住自己的约定,又要在疯狂汹涌而来的关系中稳住自己的跟脚。
状元郎是什么身份?一个会说话又长得不错还有才能的状元郎是什么身份?
几乎官场上所有官员都可以说, 只要不出意外, 这位状元郎就入了皇帝的眼,仅差几步登天。
这时候所有的大臣, 有能力没能力的, 都想要和封凌拉关系。就连皇家那些个皇子也不例外, 基本上都在寻着机会让下属官员去接触他。
但封凌的安排呢?
皇榜第一天晚上给了同期考生, 第二天白天给皇帝, 晚上给傅府,第三天给嵇先生,第四天还准备给傅府。
他似乎半点没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就直挺挺站在了傅尚书的身后。
你说他太过重情, 那也不是坏事。
你说他没顾利益,那也不是。谁敢说嵇先生和傅尚书不能给他在京城里足够的支持?
傅尚书几乎在脑内快速分析了封凌的行为,得到了一个颇为让自己憋得慌的结论:这人真的能做到用自己的拍子平衡诸多事情。
世人常愁江山美人不可兼得,却没想到这世上有太多人愣是凭借自己能力出众,力图江山美人都到手。
傅尚书盯着封凌:“封状元倒是会说话。”
封凌轻笑:“这世道说得通透点,便是人人都爱听让自己舒心的话。而我心中所想是如此,嘴上能说是如此,做事能如是做,也不算骗人。”
傅尚书呵笑一声,觉得胸口愈加憋得慌:“那封状元倒说说看,你凭什么能求娶辛夷?凭着租来的房子,还是凭着才仅从六品的官职?”
三年往上跳一跳,跳到尚书的位置都要不少年,更别提再往前一步。傅府的底蕴也不是封凌一个穷小子短期内可以胜过的。全京城想给状元郎送东西的很多,但全是想从状元郎身上啃下肉来的。
傅尚书含笑着表示:“若是封状元说入赘,我倒是可以多考虑考虑。”
封凌点头了:“好啊。”
傅尚书:“……”
封凌笑起来:“求娶还是入赘,其实我不是很在意。全看辛夷的想法。要是辛夷说全凭傅尚书做主,那自然我也全凭傅尚书做主。”
看着傅尚书接连受挫,原本也很气的顾姨娘被逗笑了。
而傅辛夷在边上不敢吭声,有点坐不住。
这就好像是在战场上,一方凶狠杀过去,没想到没砍到几个人,假装落败逃跑,对方反杀回来还真砍到了人。场面一度有点下不了台。
傅尚书大刀出大刀回,没起效果。
顾姨娘软刀子出:“封状元确实会说话,瞧着胆子也大。辛夷性子温和,以后要是真成一家人,岂不是全凭封状元揉捏了?封状元话说得好听,可要取信于人,那是另一码事。”
她轻悠悠叹气:“我们辛夷不适合高调的日子。傅府也是如此。状元郎要是一直这样高调着,岂不是和我们反着来了?”
京城里不管是哪家大户,多是喜欢藏拙,藏到让人不知道底牌到底有多少,这才是生存的最好方式。
封凌不同,他总共就没多少底牌,藏不了太多,又太过耀眼,简直和一个靶子一样放在那儿,等着人来戳。
傅辛夷知道顾姨娘的担忧有道理,是财不外露一样的道理。
封凌听着这话轻笑:“顾姨娘想想,我越是高调,辛夷岂不是越低调?大家的目光都在我身上,自然会消减去关注辛夷。她想做什么反而自由。”
傅尚书不认可:“有事,一家人就是一个结局。你一人做错,便是全家陪着,无人幸免。”
封凌想起那杯毒酒。
一人错,便是全家陪葬。
他轻笑着:“所以不该犯错和不能输才是解决的方法。而非连踏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先行当了逃兵。”
傅辛夷心头一跳。
她在桌子下的双手纠缠在一起,就像她自己现在的心情。封凌说话代表着他自己的态度,却也把她给刺了进去。她就是最初当逃兵的人。
她知道封凌后的第一个想法,不是说考虑解决最终问题,而是先一步拒绝了封凌的靠近。
寻常傅府的饭桌总是给人下台阶用的。今天一顿饭还没怎么吃,台阶没下成,反倒是成了战争场中心。
原本的求娶话题,似乎悄然就变化了意味。
就这样,傅尚书不太爽,顾姨娘不认同,傅辛夷很纠结的情况下,封凌再度开口了。
他扯过傅辛夷的碗,伸出自己还好的左手,给傅辛夷舀了一碗汤。
“不管现在说多少,以后的事情都是说不准。老天爷不会因为我想怎么样,就轻易让我怎么样。”封凌将汤放在了傅辛夷面前,“但我想按着自己心意往前走,走到我能走到的最前头。”
他示意傅辛夷喝汤:“我喜欢傅小姐,所以真情实意想和傅小姐在一起。我怕其中会有差错,自作聪明让天下人替我们牵线。”
他回望向傅尚书:“傅尚书可有那么一瞬间?想和自己面前的人在一起,为此不管做多荒唐的事都无所谓。”
饭桌上一阵沉默。
封凌是全然没想到自己一刀刺中了红心,只以青年本荒唐来解释着自己的行径。游街荒唐、突兀求娶荒唐,但他就是做了,还死不认错的给出了自己解释。
但傅尚书、顾姨娘以及傅辛夷,脑袋里一瞬间都想到了当年“协议成婚”的事情。
傅辛夷看看自己碗里的汤,松开纠结的手,乖乖喝起了汤。
勺子碰触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傅尚书声音微沉,把手边的酒坛子放到了封凌面前:“喝两杯么?”
封凌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傅辛夷悄悄看着傅尚书和顾姨娘的表情,想要从里头看出点什么来。
然而顾姨娘也安静喝起了汤,傅尚书更是和封凌就此喝起了酒。
两三杯下肚,傅尚书才回了封凌的那句话:“为自己喜欢的人荒唐一回,一生都不会为此而后悔。原先我觉得你和辛夷说‘九死不悔’太过荒谬,太过幼稚,现在想来不尽是。”
他一样年轻过,荒唐过,只是人过了那个岁数,突然就记忆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