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要见谁,整个人都有点昏昏沉沉的。
穿过纱帐,却见到长乐坐在琴边,手放在弦上,并未拨动。
在见到那到熟悉的紫色身影的霎那,小二忽然感觉鼻间发酸,原本被压抑沉淀的伤心委屈忽然都一个劲儿往上涌,怎么压都压不住。
然后,眼泪突然就这么扑簌簌地流下来了。
小二不经常哭,更不经常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哭。
长乐抬起头看着他,面上一片平静,就像以往一样。
“明早你就离开吧。”长乐说。
小二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长乐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的。
“你要赶我走了?”了字说得有点抖,是抽噎时不由自主的震颤。
长乐点点头。
小二觉得整个身体都冷了下来。
不是他带他回来的么?他难道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开口竟是如此一句?
“你不该利用我的玉佩去偷药,更不该用那药去伤害安然。本以为就算留你在岛上也不会出什么事,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你了。”长乐静静地说,声线里听不出起伏。
但小二还是听出了话语中的谴责与冰冷。
他感觉胸腔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疼痛起来。
“你……你就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小二颤着声问,明知对于这句话的答案,只会在他心上再捅一刀,却仍然不甘心,想要听长乐亲口回答。
“闵合已经都告诉我了。”长乐说。
小二定定地看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只知道他整颗心都被冻结住了。
“你怪我?”
“……”
“你怪我伤了你最重视的安然?”
“若是换成别人胆敢如此,早已死掉许多次了。小二,我已经给了你最大的仁慈。”
小二没想到,即使被欺侮的是他,长乐还要站在安然那一边,而那个丑陋的,卑鄙的,善妒的小人,永远是他。
可笑,他在看到他的一霎那,竟然还有种想要发泄委屈的冲动。早该想到,闵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温柔的闵然。现在的长乐,他早就不认识了。
没有人会为他难过,没有人会为他心疼。
小二低下头,吞下所有眼泪,然后再不看长乐一眼,向着大门的方向走远。
三年前,他为了韩之相争过一次,结果赔掉了本就不高明的一点武功,还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三年后,他为了闵然而争,却只落下一身的伤痕。
大概从一开始,就是他太自不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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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并不是第一时间得知惊蛰殿中发生的事的。当时他正在修炼化冥神功,全身心入静之后,任何一点打扰都可能使得他走火入魔,所以他早已下令,在他入洞期间,不允许任何人因为任何事打扰。
闵合一直等到他从洞中出来才把小二企图毒杀安然的事告诉他。他立时便赶往惊蛰殿,心里有点慌慌的感觉。
其实他知道自己没必要担心安然,因为闵合已经阻止了一切,凭着小二根本不能伤安然分毫。可他却想着安然会如何对小二反应,若是安然愤怒之下做了什么,小二是全无反抗之力的。
而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为担心。
当他赶到惊蛰殿,看到得竟是小二衣冠不整昏倒在桌上,安然坐在一边,同样衣衫凌乱,神情中一片空茫。
他只觉脑中嗡然一声,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一霎那,一股陌生的绞痛缠上长乐的心口,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愤怒,恨不得毁灭一切一般。
只是有一点不对,这愤怒的对象,似乎是安然。
想到安然碰了小二,碰了只属于他的小二,便想要一掌击碎那看起来分外脆弱的白衣人。
但这有些奇怪,他是喜欢安然的,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觉得愤怒,也不应该是如此强烈,强烈到想要杀人的地步。
长乐控制住自己的心绪,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怎么变。他走上前抱起小二,并未对安然说什么,只吩咐闵合留下来,便自己回了飘渺殿。
复原后已经跟在他身边的闵忠看起来十分担心,想要留下来照看小二。他却觉得烦躁非常,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不想再让任何人看见小二这个样子。
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长乐亲自给小二擦洗身体。这是他第一次做如此的工作,动作有些笨拙,可即便如此,小二还是没有醒,只是死死闭着眼睛,像是害怕醒过来一样。
一点点洗去那些浊物,长乐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屏了起来。
擦洗完毕后,他给小二盖好被子,又拿来一套衣物放在床边,随即就走出帘幕,在自己的琴边坐下来。
此时他脑子里很乱,有很多他想不清楚的东西在转来转去。低头看着流动的冷光的琴弦,根根分明,却弹不出任何答案。
为什么见到小二这样,他会这么难受?
对他来说,这种事本来就没有什么的,就像每天要吃的饭一样。如果是他以前的情人如此,他恐怕并不会有太多感觉。
退一万步讲,他喜欢的是安然,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对小二感到愤怒才对。
仔细想了想,他对小二确实是感到生气的,但原因却是这个傻蛋为什么会做这么蠢的事,竟敢骗他,竟敢把自己送到如今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