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紧了双手,仰起头望着天空中的那弦月,想起了师傅当年教给他的那句话:“忽略了感情的策略,永远是失败的策略。”
他想,如果我也没有感情,那么我又拿什么去揣摩别人的感情?
那天夜里,楚政始终无法入眠。
在他回到住处后,脸上的笑容顷刻间便已消尽,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和冷酷。他的目光落在了项梁脸上,白脸黛眉的年轻将军垂下了头,他问项梁:“你怎么会到宫里等我?”
项梁低声道:“陛下是我国之根本,岂可冒险孤身入齐宫?”
“你在教训我?”楚政挑了挑眉,眼神更加锐利,仿佛要将项梁刺穿。“看来本王确实太纵容你了。”
“臣不敢!”项梁垂下头,不敢与楚政的四目相对。“臣只是担心……”
楚政抬手制止他:“不必说了,明日我或许还要入齐宫,你无须再去等我!”
“是。”
“我让你查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
项梁点头:“已有了些眉目,只要陛下能够拖住昭乐太子,想必再有几日便可查清。”
“好,你仔细查探,小心别走露了风声。”
“是。”
“好了,你下去吧。我今日已经很累了。”楚政不等项梁出去,便已脱去了外衣,见项梁回头看他,轻声笑道:“怎么?还有话要说?”
项梁抿紧了唇,到底还是摇摇头,告别了楚政。
楚政在他离开后,由人伺候完更衣洗脸便躺下了。
其实项梁根本不用说出来,他也能明白项梁想说的是什么?
此刻他孤身在齐,谁能保证昭乐不会突然捅他一刀?就连身为齐王的姜白都曾提醒他,要他小心昭乐。月光从门缝里泄了进来,他睁大双眼凝视着房梁,心想:也许突然捅我一刀的那个才是真的昭乐,今日的他终究只是假象而已……
然而即便今日的只是一个假象,他也迫切地希望,这个假象能够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
他在心里问自己,如果这一回要死在昭乐手中会不会后悔?
“会,一定会!”他在心里大叫着。
屋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房中微弱的光不见了,整个屋子都已陷入了黑暗,并且伴着深夜特有的安静。楚政再一次陷入了天正八年的回忆中,他记得昭乐脚心的弧度,记得昭乐眉间的温度,这些在他记忆里曾一度变得模糊的过往,却在他防备着昭乐的时候,忽然跳到了他脑海中,让他变成一个笑话。
他把藏在被子里的刀往身下藏了藏,并没有因为那些温暖的过往而放松。
天下未平,他还不能死。
这句话是太多人的心声,是楚政,是姜昭乐,同样也是魏慈明。
赵灵宫握着魏慈明的手,温柔地同他说着情话,而此刻的王适之,则是身处赵军营中。
王适之坐在高台上,抱着一坛酒,笑着回忆与赵灵宫朝夕相处的日子。
他想,有些人穷尽一生去追求也难以拥有的东西,有的人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总是费心的那一个更加懂得珍惜。如他对大王,如大王对师弟,如师弟对天下。
☆、第三章 愿为你举刀 (2375字)
天正十二年的正月十日,是百姓们口口相传的一段佳话。
这是楚政来到齐都的第五天,明天就要回去了,这最后一天则显得尤为珍贵。
昨天与昭乐在郊外赛马的时候,他们曾经到过一处矮山,两人在银装素裹的松林间并髻而行。
苍绿色的松枝上还有白色的雪,听着耳畔的阵阵松涛,令他出奇地渴望温暖。余光扫到了身旁的昭乐,他知道昭乐骑着的那匹大宛驹名叫‘常念’,说是要一直念着他给予的恩情。他轻声问:“冷不冷?”
“还好。”昭乐把身上的披风拢了拢。
“若是觉得冷,我们便回去吧。这到处都是雪,也没什么好看的。”楚政笑笑。“我又不是文人雅客,与其邀我赏雪倒不如陪我烫壶热酒,一醉方休。”
昭乐微微蹙了眉:“一醉方休?你就不怕喝醉了以后有人害你?”
“怕什么?”楚政注视着昭乐的双眼。“有你在,谁敢在齐宫中害我!”
昭乐抓着缰绳的手收紧了些:“不错,有我在,绝不会有人能在齐宫中害你。”
楚政笑笑,假装没有看到昭乐抓紧缰绳的双手,以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灯影摇曳间,楚政只身入了齐宫,跟在宫人身后兜兜转转,终点却不再是往日的书房。
眼见道路越来越陌生,楚政心中不由有些紧张:“我们这是要往何处去?”
宫人被楚政比寒夜更加冰冷的语调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哆哆嗦嗦地答道:“往殿下的寝宫去。”
“休要骗我!”楚政的刀早在进宫前就卸下了,然而制住一个宫人对于常年练武的他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他的手紧紧扣在宫人的脖子上,冷冷地问道:“说!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去殿下……殿下的寝宫。”宫人吓得脸都白了,双手抓着楚政的手腕,却又碍于他是楚王而不敢用力。“殿下在寝宫中备下酒宴,请楚王陛下……”
楚政钳制着他脖子的手松了一点:“此话当真?”
“小人不敢欺瞒!”宫人被松开后立刻跪倒下来,将头抵在冰凉的雪地上。
楚政皱起眉,无声地望着脚边的宫人,在心里认真地揣测他话里的真假。此刻身在齐宫之中,许多事都由不得他,唯有万分警惕方可保得性命。他想,方才自己所为实在是缺乏计算、打草惊蛇了,可若是当真能够惊蛇,让那条夺人性命的小毒蛇不敢动手,倒也不失是件好事。
他跟随宫人走到寝宫外,宫人正要高声禀报却被他捂住了嘴,伸手推开殿门后,又立即往后退了两步。殿中有些昏暗却很温暖,他打开门的同时,分明看到昭乐在往桌下藏一把刀。他心中一紧,却还是扯动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昭乐,我来了。”
若是他能够知道,在他来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那么他一定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