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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拿庆放开昭明,擦掉叼剑时流出的口水,重新抱好自己的剑,神情严肃:“弟弟也好,主人也罢,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徒儿,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若有一日,你想过新的生活,帝台城中随便寻个剑客,将当年师父和你定好的暗号传出去,师父得到口信,定会立马赶来接应你,到时候天高任鸟飞,咱们师徒俩一起去游历四方。”
    昭明想说他不走,他不想走,也走不了,他这辈子注定留在太子身边。
    殷王室的半奴,生下来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从生到死,没有回头路。而他的这条路,已比旁人坦阔百倍,因为挑中他的人是太子,不是别人。
    昭明不想辜负拿庆的好意,他应下:“好,到时候师父记得来接我。”
    底下赵姝已经往回走。
    昭明也跟着往回跳,从屋瓦跳回大树间。
    拿庆笑着跟过去:“徒儿,告诉师父吧,那个女子到底是你什么人?你要是肯告诉师父,师父就告诉你她身边那个男人的来历。”
    昭明:“师父认得他?”
    “认得。”
    此时他们已经跳回孙家门前那棵大树,昭明一张脸藏在茂密繁盛的枝叶后,两只乌黑的眼从树叶缝隙间望出去,赵姝正和男人告别,她即将回到那扇大门里,大门一关,他就再也看不见她。
    昭明缓声道:“她叫赵姝,她不是我什么人,只因我为她送嫁一场,所以偶尔来这里看看,她是否过得好。”
    拿庆假装自己相信了:“若得知她身侧那个男人的来历,你打算做些什么?”
    昭明瓮声瓮气:“自然是查一查他,看他到底有何能耐,竟能勾住一个新嫁妇。”
    拿庆:“哦,原来是嫌别人抢你风头了。他能做情郎,为何你不能,师父说的对吗?”
    昭明口是心非:“不对。”
    拿庆笑倒,伏在昭明肩上说:“好了,告诉你便是,那个男人,姓赵,是帝台赵家的人,他叫赵朔,最近才回帝台。”
    他神秘兮兮道:“想知道师父从何知晓他的来历吗?”
    昭明不感兴趣,他听完拿庆的话,明白赵姝身侧男子不是什么情郎,而是赵家的人,他心中的大石头瞬时落地,一身轻松,再无杀意。
    昭明心情转好,纵然毫无兴趣,也愿意配合:“师父从何知晓?”
    拿庆骄傲道:“因为是师父护送他回帝台的。”
    昭明:“赚了多少?”
    拿庆抿嘴笑:“没赚多少,赚个路钱而已。”
    前方赵姝已经走进大门。
    昭明收回视线,对拿庆道:“师父还去喝酒吃肉吗?”
    “去呀。”拿庆道,“要去帝台最好的酒楼食肆。”
    “去哪都好,我的钱都给师父了,师父掏钱就行。”
    拿庆:“……那就选个小食肆,随便喝点酒。”
    帝台的军队已经出发。赵齐两国在战场上打了半个月,齐国国力强劲,军队更胜赵国一筹,眼看就要将赵军打得落花流水,结果殷军一到,局面急速扭转。
    齐王听到消息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殷军?确定是殷人的军队吗?”
    报信的将军道:“就是殷人,挂着铜斧图腾的大旗。”
    齐王当即骂娘:“他妈的,这群殷人龟孙!他们不在帝台待着,跑到老子这捣乱!帝天子的位子还没坐稳,装他娘的天子之威,告诉他们,他们要么滚回帝台,要么滚回殷地,寡人不吃他劝和的那套!”
    将军:“殷人不是来劝和,殷人是为赵人助战的。”
    齐王差点以为自己耳鸣:“你再说一遍?”
    将军战战巍巍:“殷人……殷人要助赵人打我们。”
    齐王勃然变色,刚才的说辞立马改变:“天子的军队怎能用来助战!帝天子以仁义道德治天下,殷人怎敢介入诸侯国的纷争!”
    话音刚落,送信的使者到。
    信是殷王室送来的。一根铜管,一卷羊皮,羊皮上洋洋洒洒写着帝天子对齐王的问候,其中大致意思是这样——
    齐王,您老身体可还康健?听闻你痛失爱女,朕深表遗憾,你千万保重身体,莫要悲伤过度。你收到信的时候,应该已经看到殷人的军队,朕先跟你解释下,朕派军队前往,完全是不得已为之,朕现在是天子,一切都得按天子的行为准则行事,赵人狡猾啊,他们事先递了上奏书,表示他们要废后,可能会引发一系列后果,他们承担不起后果,所以提前告知朕一声,万一有个好歹,请朕帮衬一下。朕骑虎难下,刚做老大,底下小弟有难,不能视而不见,你莫要怪朕,下次记得提前报备,只要你报备了,并且比赵人报备得更早,先来后到,朕肯定帮你。话说到这里,就不耽误你排兵布将了,放心,这次朕就是做做样子而已,不会动真格。干架虽重要,但身体也重要,记得按时吃喝,咱们有缘年底集宴见。
    齐王暴怒,气得一脚踢翻几案,徒手撕碎殷王室送来的羊皮卷。
    “无耻,无耻,无耻!”齐王连踩三脚。
    上奏书?
    都多少年没听过这玩意了!上一次诸侯国给帝台递上奏书,还是百年之前!
    殷王室得了帝台,他们该偷着笑才是,怎敢为了这点小事动辄出兵!天子的体统呢,天子的仁义呢,天子的脸面呢!为了一封上奏书,就要帮着赵国打齐国,他们怎能如此糊涂?就算规矩摆在那,赵国递了上奏书,要求天子出兵,但他们完全可以无视嘛,就像以前的帝天子那样,坐在帝台当缩头乌龟不好吗?非要来找打,打赢了又怎样,又讨不了好。为了一个虚名,耗费军饷,殷人真他妈的蠢。
    齐王本就是在气头上,看完殷王室的信之后就更气了,他一气,打架的决心更加坚定,当即下令,不再歇息,继续全力攻打赵军。
    战事在十天后结束。
    齐军不畏赵军,但齐军畏惧殷军。眼看就要一鼓作气拿下赵国六座城池,结果突然跑出来一队殷军。齐军十年内与殷军交手过三次,三战三败,这是第四次。
    第四次,仍是个败字。
    齐军退回齐赵边境,殷军不但替赵国收服了被齐军夺走的六座城池,而且还连攻齐国三座城池。
    赵王喜不自胜,此刻全天下最开心的人非他莫属。
    赵王杀完人后就清醒了,祸是他闯下的,但认错是不可能的。除了硬着头皮接下齐国的战书外,没有第二条路。
    仗可以打,血可以流,君王尊严不能丢。
    原本他都已经做好被齐王重创的准备,结果从天而降一个殷王室,拿着他之前送去帝台的上奏书告诉他,守规矩的人理应得到帮助,他们问他,需不需要殷军的支援呀?
    当然需要。
    天下掉馅饼这样的好事,赵王起初不敢信,后来不得不信了。殷王室竟然不要任何好处,只要他年底前去帝台赴诸侯集宴即可!殷王室派来的人告诉他,殷王室入主帝台,殷人当了天子,这个天子当得没意思极了,大家都不搭理,没人一起玩,真的好委屈。就在殷王室心灰意冷之际,赵国递来了上奏书!虽然废后不是件好事,但赵国愿意按章程将自己的家事告知帝天子,像赵国这样守规矩的诸侯国,帝天子怎忍心看他挨打呢?
    赵王废后,帝天子已经知情,齐王对赵国不满,就是对帝天子不满。
    虽然不一定能打赢,但是总要出手一试,毕竟保护守礼的诸侯国,是帝天子的天职。
    赵王第一次觉得王太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胁式母爱让他受益匪浅,要不是王太后听信那个叫夏朔的男人,逼他向帝台呈上奏书,哪来殷军相助的好事?
    赵王决定加重悬赏金,尽快寻到那个失踪的夏朔,宽慰他母亲那颗沮丧的心。
    赵王打了胜仗很高兴,高兴着高兴着,然后就不高兴了。
    因为他发现,殷军好像没有撤退的打算。
    姬阿黄的书信递到姬稷案前时,姬稷正在教赵枝枝凫水。
    赵枝枝泡在水里怎么都浮不起来,又一次被池水呛住口鼻后,忍不住委屈嘟嚷:“殿下到底会不会教人凫水?”
    第77章 双更合并
    姬稷也很无奈, 他没有教过人凫水,这是头一次。他们殷人学凫水, 都是直接往水里扔,扑腾几下吃点苦头,自然也就学会了。当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灌了一肚子水, 然后就学会了。
    姬稷想让赵枝枝继续扑腾, 不要怕被水淹, 最多再灌几口水。要想学会凫水,就得先学会喝水。
    可是他抬眸一看, 少女被水呛得眼睛鼻子通红一片, 眸底湿漉漉, 小嘴高撅,桃花般娇嫩的小脸狼狈不已, 闷闷望着他,仿佛他是什么大坏人。
    姬稷到嘴边的严厉教导及时咽回, 他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 一件事但凡开了头,就要做到底。比如说凫水,他打算用一天的时间教会赵姬, 一天够了,他原本这样想。
    “要歇会吗?”姬稷低声问。
    赵枝枝猛点头。
    姬稷托起她往上拱,赵枝枝嘿啾嘿啾从池子里爬出来,爬到池边铺开的草席仰天一躺, 长呼一口气。
    好累。
    学凫水真的好累。
    比和殿下欢爱更累。
    欢爱的时候躺着就行,凫水要自己动,手脚都要动,动慢了不行,动快了也不行。
    赵枝枝很是纠结,她不想再被太子丢进池子里了,可她又很想在池子里玩水。
    太子说,学会凫水,才能自在地游来游去,想怎么玩水就怎么玩。大池子本就是为了教她学凫水才挖的,她要是一天不学会,太子就一天不让她下水。
    赵枝枝看头顶上的木架藤蔓,已近黄昏,日光稀薄,偶尔几缕阳光从浓翠的绿荫漏下来,照在眼皮上,并不晒人。她眯起眼,手搭在额头上,凝望藤蔓架沾染的黄昏余晖,打了个嗝。
    池子里每日一换水,加了香草浸泡的池水透出馥郁清冽的香气,灌进肚里,苦中带甜。口鼻刚被池水呛过,一打嗝,嘴里鼻子里全是麦糖和苍术的味道。
    她嗅了嗅自己,泡完以后,还挺香的,比用花瓣泡澡更香。
    赵枝枝高兴地发现大池子的另一个用处,她决定以后每天都来这里泡澡。夏天尚未结束,直到入秋之前,她都要在这里泡澡。
    姬稷一上岸,见她躺在草席上傻乎乎地笑,刚才在水里的不愉快全都从她脸上消失,他觉得她应该不怨了,至少不会再怨他将她一把抛进水里的事。
    姬稷放心地走过去,才刚走近,赵姬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那看坏人一样的眼神又冒出来:“再歇歇,让赵姬再歇会。”
    姬稷冷着脸坐下,伸手盖住她的大眼睛:“才扔你一回而已,孤又不会让你淹死,作甚这样看着孤?”
    赵枝枝被他挡了眼,也不挣扎,一动不动地躺着,嘴里道:“赵姬又怎么了……”
    姬稷挪开手,低眸与她四目相对:“总之不许你这样看着孤。”
    赵枝枝闭上眼:“那赵姬不看了。”
    姬稷俯身,贴着她的面庞:“那不行,你总不能一辈子闭着眼不看孤。”
    赵枝枝脑子灵光一现:“赵姬可以当个瞎子。”
    这份机智,出现得很不是时候。
    她听见太子重重哼了声,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然后一阵窸窣细碎声,她身侧多了个人。太子挨着她躺下了。
    赵枝枝悄悄睁开一只眼,太子躺在她身侧,他双手枕着脑袋,仰面朝上,闭目养神。
    赵枝枝承认自己今天有点闹脾气。
    因为打仗的缘故,她已经很多天没和太子共用夜食。太子早出晚归,她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偶尔半夜发醒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一面。太子虽然忙,但每天晚上仍会抱着她睡觉,他回来得很晚,每次他回来的时候,她都已经睡着。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爬上床,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穿戴好离开,每天醒来,枕边会有一朵沾着露珠的花。
    花是太子让人摘下来送她的,她看到花,就知道他昨天晚上回来过了。
    今天是太子近两个月以来,一整天都待在建章宫哪都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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