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照还是听了古谦说了刘侍郎之事,才知道那日万金坊爆炸一案算是结案了。不光是刘侍郎一人被判了斩首,就是刘侍郎一家也受牵连,老小几人,皆被发放偏州,为奴为婢。
这件事,祝照还是唏嘘得多。只是正好被她碰见了,所以才从古谦这里打听了些,若是她未见着,也不会管万金坊爆炸案的结果的。
“照你这么说,万金坊一案了结,没有牵连到王爷身上来吧?”祝照问。
古谦对祝照笑了笑说:“王妃放心,此事落不到王爷身上来。只是那日王爷正巧撞见,陛下才让王爷一同处理的,照理来说,白日京都出了事本就不归王爷管。”
祝照听他这么说,心中怔了怔,不知为何想起当年祝府出事时正是大雨连绵的晚间,心中略微酸涩,祝照连忙转了话题。
“那王爷今日下朝后去了何处?我还没瞧见他人,便又出去了。”祝照又问。
之前忙,都是因为下了朝要去大理寺问结果,既然刘侍郎的罪已经定下,更不关王府的事儿,这么冷的天还往外跑什么。
古谦一怔,朝祝照看去,一时哑言。
祝照视线本落在账本上,见古谦没有回复,于是停了手中记账的笔,朝他看去。
这一对上视线,古谦才道:“王爷……王爷去了瞻露楼。”
祝照呼吸一窒,不冷不热地哦了声,回神后缄默,便什么也再与古谦说了。
明云见下了朝回到王府换了身衣服之后,的确去了瞻露楼。
他不喜往那地方跑,无奈贤亲王这两日在里头找到了另一个美人,还挺得他的心。只要贤亲王往那儿跑了,明云见若想与他碰面,也是没法儿躲开的。
入了瞻露楼后,龟公几乎是熟门熟路地带着明云见到了暖室内。
推门进入时,扑鼻而来的合欢香的味道叫明云见眉心细不可查地皱了一瞬,他的脸色有些冷,一步跨入暖室中,才稍稍好转。
室内有人在弹琵琶,正中间的软座上端着个小桌子,上面放了葡萄美酒与切肉果干。贤亲王坐在桌旁的软垫子上,撑着半边下巴眯着眼,不知是欣赏美女,还是在聆听美女的琵琶声。
明云见入了暖室,房门便被人从外头关上了。
琴音隔了些距离,贤亲王与明云见说话的声音不高,不担心被那弹琵琶的人听了去。
贤亲王说:“这回我可不舍得再杀了个美人儿,十一弟你若是诚心谢我,谢完了便可走了。”
“我帮了六哥,六哥何故害我呢。”明云见朝贤亲王看去:“今早在朝上,工部提雁州湖安城外水患一事,监工之人朝上大有可选,六哥却朝陛下推了我。你明知朝中想去之人甚多,让我去顶这个缺,不是明摆着将我往火坑里推吗?”
“本王以为,我这是在帮你呢。”贤亲王斜眼朝他瞥去:“十一弟,你既踏入这局中便择不干净的,你帮我一次,我帮你一次,兄弟之间,便是互帮互助才是。”
“六哥是想拉我成盟友。”明云见低声一笑,摇头:“我恐怕要辜负六哥的美意了,监工一事我会亲自向陛下推了去,谁愿立功谁去,我不愿。今日过来,我也是诚心要告诉六哥一句,刘侍郎换的是徐潭之命,你我不是互帮,而是不欠,文王府只求安稳,不求名利。”
“十一弟真是无趣。”贤亲王啧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道:“你知晓了我所行之事,我始终不放心。”
明云见道:“六哥与其忌惮我,不如想想这朝中除了我,还有谁知六哥所为。嵘亲王不是个好相与的,他的獠牙尖利有力,一旦咬到你身上必要扯一块肉,六哥还是想想如何应对他吧。”
“他先招惹我在先,难道还怪我抢了他一小口汤喝?”贤亲王说罢怔了怔,又对明云见道:“你若当真想独善其身,那便只当你的闲散王爷吧。我知你夜旗军是京都的眼,你能瞧见兵部侍郎的尾巴,也必能瞧见本王的,你需知,你盯着本王,本王也在盯着你。”
明云见双眉微抬,道了句:“我记住了。”
“与虎谋皮,要的便是胆大。”贤亲王捏着杯子的手略微用力,透薄的白玉杯像是随时便能裂开一般。
他最终将杯子轻轻搁下,扬着声音对那弹琵琶的女子道:“梦颜别弹了,过来陪本王坐会儿。”
那女子骤然断了琵琶声,放下琵琶后晃着身子婀娜而来,身娇体软地偎在了贤亲王的怀中。她伸手勾着胸前一缕长发,娇嗔道:“王爷,人家的手都弹酸了呢~”
明云见起身,对贤亲王道:“不扰六哥,我这便走了。”
“无需我为你叫个漂亮女子陪一会儿?”贤亲王问。
明云见面色不改,道了句:“六哥便当我惧内吧。”
转身离开,明云见的脚步毫不拖沓,贤亲王瞧着他的背影,当真看不透这个人。
他问了身边女子一句:“你方才可见文王朝你瞧了一眼?”
女子摇头,也惊奇:“或是奴家姿色不及文王妃,文王入室,当真未朝奴家瞧一眼呢。”
贤亲王回想起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祝照,不禁嗤笑,那小丫头,何谈女子姿色?话说回来,明云见这双眼睛看不见的,何尝只有美人,他还看不见高位,看不见权威。
难道这个世上,当真有不肖想权势的?难道他就不想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何等威风,他就不想想金银玉器数之不尽的奢靡何等快活?
明云见出了瞻露楼,站定在风中吹了片刻,等身上胭脂香气散尽了,这才上了马车朝王府回去。
马车内的明云见眉心紧皱,一直在想贤亲王的话。他说与虎谋皮需胆大,可见在他的心里,方纳之死并未彻底过去。
明云见上回在此处告诉他兵部刘侍郎赌钱的恶习之后,贤亲王便找了机会查到刘侍郎熔银之事。
那夜贤亲王的人盯着刘侍郎,果真看见他拿着熔好了的银子去万金坊,结果谁想到慕容宽在万金坊中输了一千两黄金,于万金坊门前大喊要炸了这处。
刘侍郎听闻他输了一千两黄金,恐是心中担忧,门也没进掉头就走了。
但这个机会却被贤亲王牢牢抓住,当面捉到刘侍郎赌钱不成,他便另辟蹊径,应了慕容宽的话命自己在军火库中的人取了黑火,在万金坊的银库周围放了迷烟,迷倒了看守银库之人,他便顺势埋下了黑火。
次日天明,众人上街时万金坊爆炸,越多的人瞧见事情便越重,皇帝施压,大理寺调查起来他才更容易动手脚。
户部侍郎回去路中碰见对打的两个人,也是嵘亲王安排过去的,他算准了时机,轻易将兵部刘侍郎拉下。且因为此事,兵部也要配合刑部与户部一起调查,里里外外与刘侍郎相关之人,都不可放过,看看有无同样贪污的情况。
刘侍郎是被判死刑了,兵部里帮着他作假的一个也跑不了。
兵部缺一侍郎,兵部尚书与另一个兵部侍郎田伟还在配合调查中,不能举荐合适人选,贤亲王安排在兵部的人想要顶替刘侍郎的缺,便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了。
他不仅敢把刘侍郎下拉马,若是哪日贤亲王捏到了兵部尚书的七寸,也会味甜将其打死,免得后顾之忧。
嵘亲王断他一指,贤亲王势必要断其一臂,这场暗地里的仗,迟早是要打起来的。
贤亲王之势,远远比不上嵘亲王,兵部被他动了一角,嵘亲王也不会善罢甘休,朝中坐观二人虎斗的绝不占少数。
明云见伸手揉了揉眉尾,他现在可管不了两位亲王之间的争斗,他要先想着怎么才能不在大冷天里去雁州湖安城监工治水,那处已经雨雪连绵多日,去了难熬的。
小孩儿过路没瞧,横穿时惊得小松连忙勒紧缰绳,马车停下晃动,一阵风吹开了车窗帘。明云见朝外瞧去,便见妇人追着小孩儿打骂,怪他不要命了。
哭喊的小孩儿被妇人提进了巷子里,巷子后方便是万金坊,门前的这家珠宝玉器店并未受到牵连,又重新开张了。
小松正欲走,明云见突然开口:“等等。”
马车停在路中间,明云见看着店里一样物件,不禁笑了笑道:“去把那褡裢买回来。”
他心想,小孩儿还说自己记性好,多日前与人家店老板说好了要买的褡裢,因这几日下雨又多事便都忘了。等回头明子秋回京,祝照才想起来原先说好的礼忘了买,恐怕又得急急忙忙出府,届时明云见未必有时间跟在她后头帮她付银子。
小松将褡裢买回,正巧有个卖糖葫芦的,小松顺手买了两根糖葫芦,一串自己叼在嘴里,另一串同褡裢一起递给了明云见。
明云见接过,问他:“给她买的?”
小松笑着点头。
明云见佯装不满:“回头王妃吃多了糖牙疼,本王就罚你。”
小松垂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明云见问他:“好吃吗?”
小松嘴里塞了两颗糖葫芦,点头回应,于是见明云见咬了一口,他顿时睁大眼,有些急。
“本王尝尝而已,还有五粒,都是留给她的。”明云见啧了一声朝他瞪去:“驾车回府!”
小松咬着糖葫芦,上了马车驾回府,不知路上明云见觉得这糖葫芦味道不错,又多吃了一颗,只留了四粒给祝照。
第33章 肉麻
明云见才回到王府便吩咐手下人午间的饭于月棠院里用, 让他们早早将饭菜备好。
小松跟在明云见身后, 瞧见他一手提着个珍珠链绣宝石的褡裢,一手拿着根只剩下三颗山楂的糖葫芦, 噘着嘴踢了下脚下石子儿。等到了月棠院,小松便直接跳上了阁楼二层撑着下巴发呆去了。
祝照方与古谦将这个月的账册整理完, 古谦正提着账本朝外走, 迎面瞧见明云见, 他立刻侧身站到一旁, 毕恭毕敬地喊了声:“王爷。”
祝照双手捧着暖手壶,听见这声抬眸看去。明云见单手背在身后, 几步跨入厅内,觉得这屋中还算暖和这才吩咐下人端杯茶来。
祝照起身对明云见行了礼,得明云见嗯了声她又坐回去, 然后低着头捧着一本书在看。
明云见倒是略微怔楞, 问:“怎么没精打采的?”
祝照摇头:“我好得很啊。”
“瞧不出。”明云见先是将藏在身后的糖葫芦拿出来,递到祝照跟前说:“带给你吃的。”
祝照见了糖葫芦本来还挺高兴, 一看只剩下三颗山楂了,撅着嘴问:“怎么还被人吃过了?”
明云见双眉微抬,说:“怕你吃多了糖牙疼, 所以本王替你解决了一半,放心, 没毒。”
祝照:“……”
接过糖葫芦,祝照继续低头翻着书,也不与明云见说话。她嘴里含着一颗裹了糖衣的山楂, 虽说是在看书,心里却想着这上头三颗山楂明云见是怎么吃的?与她这般,直接咬下来的?
那他们岂不是吃了同一样东西?
如此一想,祝照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糖葫芦,心想糖葫芦这么好吃,也不知道上面有无留下文王的口水。
明云见不怎来月棠院,但每回过来,祝照都喜欢与他坐在一处说话。要么是谈练字之事,要么便是告诉他府里哪些开销还可以再节约些,若只有两人在场,她便会偷偷与明云见告状,说檀芯最近往外送了哪些信,信里大致的内容是什么。
如今日这般安静,还是头一次。
明云见藏在身后的手已经许久,放在平日里,祝照那般心细如发早瞧出他藏着东西了,今日打他进门起她就没朝他瞧两眼,什么情况?
“先把书放下。”明云见等了片刻,开口。
祝照抬眸愣愣地望着他,把书合上后,又将最后一颗山楂吃了。她的嘴角还有些糖衣,腮边鼓鼓的,像个偷吃的小老鼠一般咀嚼着。
明云见把褡裢放在桌上,道:“本王替你买回来了。”
祝照瞧见褡裢,这才想起来明子秋将要回京的事儿。这些天明云见在外没日没夜调查万金坊爆炸一案,祝照也因为亲眼瞧见了那爆炸现场辗转难眠,加上这些日子雨水多天气闷,叫人心烦气躁,她把好些事儿都推后去做了。
几日前就该对的账今天才理清,但祝照总觉得有什么忘了,见了褡裢才想起来。
“王爷买回来啦!”祝照惊喜地把褡裢放在手中仔细看了看。果然做工精巧,也不沉重,挂在手肘或搭在肩上都合适。
高兴完,祝照又说:“这老板怎不讲信用呀,若不是王爷买回来的,褡裢被其他人买走,到时候我便找不到合适能送给三公主的礼了。”
“你自己忘了,还怪老板。”明云见用银扇敲了下她的额头,见祝照扬眉朝他笑了笑,也不禁勾起嘴角,道:“心情好些了?”
祝照捧着褡裢刚要点头,脸上笑容停顿了会儿,故作委屈地低下头,说了句:“还差点儿。”
“差点儿什么,说来听听,本王看看能不能给哄好。”明云见朝太师椅上斜靠着,也摆出一副闲逸的表情来。他手中银扇晃了晃,几股冷风吹过,扬起了明云见鬓角的一缕发丝。
文王二十六了,距离除夕也没几天,再算便是二十七了,如此年龄的其他男子,哪儿还有他这般俊逸的?
成亲生子,成家立业的男子,别说是二十六、七岁,就是过了二十都开始蓄胡子了。文王爱干净,总是一身白衣,也不蓄胡子,白玉冠包裹着青丝发,银扇于纤纤十指上转了几圈,乍一眼看过去,与祝照记忆中那十六的温柔少年,没什么不同的。
他很帅气,祝照真心感慨。
如此帅气,该是得诸多女子喜欢的,祝照也如是想。
男子不优秀的都三妻四妾,何况是明云见如此优秀之人呢。几位亲王府中除了正妻王妃之外,都有侧妃或美妾,贤亲王更是浪荡出了名,在府外养了许多金丝雀。